藍月傳說 - 藍月，第五十二話，最好吃的蘑菇

用過早餐後，眾人換上由希帶來的斗篷，加入隆科城平民的早晨。

這座暫居的城市名為隆科，大約在聖法提加與水之都的中心。這座北方城市不久前才終於融冰，夜晚甚至帶了點涼意。「聖法提加博物誌」將這裡描繪為土地貧脊、不受神眷顧的化外之地，雖然位置處於聖法提加的要道，卻因為飽受魔獸之苦而無人問津。

長久以來王權與教會式微，冒險者公會趁勢取代騎士團，維持城市的治安。那些不被聖法提加接受的黑暗蟄伏於此，是酒精、犯罪與性氾濫的城市……起碼書中是這麼寫的。

亞德在早餐時跟紫晶交換了意見，兩人雖然都對這座城市有些不安，卻樂意接受挑戰。對涉世未深的兩位繼承人來說，隆科像是進階課程，需要打起精神才能夠全身而退。

琉璃憂心忡忡：「我聽說隆科很危險，在這裡上街是不是不好？」

沙一臉訝異：「我以前也來過隆科，這裡沒有你們想像得那麼危險。入夜後也有行人，跟聖法提加其他城市沒有什麼差別。」

兩人的視線同時看向家的殿下，紫晶懶懶地瞥向亞德：「哥，你說呢？」

「我想不會有問題，更何況，我們也多少學了點護身的魔法，也會使用魔導具。身邊除了琉璃與沙之外，還有由希跟尤爾，沒什麼好擔心的。」

亞德心理仍有些擔心，不過是在風險跟機會中選擇了後者。他看夠了聖法提加的貴族，更想親眼見識首都圈之外的聖法提加。

紫晶道：「是不是聖法提加博物誌太久沒更新，已經過時了。由希，你說呢？」

眾人好奇的視線投向由希。這個以雪為名的青年一臉沒有清醒的遲鈍，直到尤爾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過神，一臉戲謔的了然。

「你們說博物誌嗎？那可是聖法提加的保守派學者伯尼可夫編纂的書，到水之都，我把卡曼德希正在編修的版本讓你們參考。」

紫晶嘟噥道：「等等，你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

「斐斯特蕾雅殿下還是只想接受答案嗎？」

雖然由希的語調算得上溫和，話語中的戲謔卻與非常尖銳，是在嘲諷紫晶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紫晶皺眉，顯然聽懂。在亞德以為她會發怒之際，她卻只是哼了一聲。「您說的對，我就是沒有腦袋、把你當成百科全書的史萊姆。但請您不要忘記，即使我是未來的女王，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知識與眼界都很有限。可以請偉大的海亞博士替幼小無知的我解惑嗎？」

由希琥珀色的眼眸微瞇，有趣地看著她。

「這倒是無妨。只不過……」

「你是看不起我嗎？」

「也不是。很抱歉讓妳感到不舒服，但這有點踩線，我得思考一下。」

紫晶追問：「踩線是指什麼？」

沉默片刻後，由希緩緩開口：「我跟希尼斯陛下有過約定，不能直接告訴您。但是……妳可以猜猜看，如果猜對了，我會讓您從我的表情看出來。」

如果跟希尼斯有關，大概跟紫晶的教育方針有關。

如同王儲必須經過層層考驗，要成為未來女王的導師也並不容易。往常會由保守派的學者與自由派學者輪流競爭，過去在雷爾契家族的指導下一直是保守派學者占了上風。作為學者的一員，即使是由希也會多少遵守學界的約定。

於是紫晶開始漫長的猜測。

「神王陛下讓你監視我？」

「不是，我跟他之間的信任程度不足以讓我擔任這個職務。」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沒有這麼熟。

「那就是替我安排課程，是保守派的學者嗎？」

由希不置可否。

於是，由希透過這樣的方式告知了兩人神王陛下的安排。

他希望由希能夠為紫晶引薦包含保守派的頂尖的導師薩維托．梵諾賽爾。後面半句，由希倒是沒有直說。作為交換，希尼斯可以讓亞德接受由希的指導。

按照由希本該帶著斐斯特蕾雅在城市參觀市集與博物館，讓她熟悉採購與一些平民的常識。與此同時，其他人在尤爾的領導下接下簡單的冒險任務。從隱藏貴族身分、採購、辨識基本藥草、採購打磨武器、團隊戰鬥等等，同時還會指導他們將魔法應用在生活中，這些對王族基本多餘，紫晶本人也對戰鬥興致低落之外，沙也不愧是德古加家族的一員，只要經過「適當」的練習，就能夠肩負保護未來女王的責任。

由希本來是想給她特別待遇。

他很清楚，這類的魔法契約其實有不少漏洞。比方說他跟希尼斯的約定是「不能主動告知」，反過來說，他可以被動暗示。雖然約定了讓斐斯特蕾雅接受薩維托的指導，但這並不意味著斐斯特蕾雅同一門課不能接受兩個導師的指點……是否要抓住這個漏洞，取決於斐斯特蕾雅本人的意志。

離開城市到野外屬於高風險行為，陽奉陰違亦同。

他是由希．海亞，而不是由希．法傑瑪。

王子殿下遵守規矩，而博士所做的就是負責打破規矩、在限制中尋求可能。

希尼斯看著他長大，自然也知道由希的性格，不可能跟他有這種漏洞百出的約定。也就是說，這是他親手為籠中鳥打開鐵籠。

由希本以為斐斯特蕾雅是出生籠中的鳥，對天空毫無興致。

拉娜曾對說過，他們兩人都是這世界的未來。一路看他們兄妹相處，由希才逐漸理解拉娜的意思。

聖法提加中，亞德是異類，像斐斯特蕾雅這樣的人才是多數。把握他們的想法才可能走向和諧共存。

「到水之都之後，我會送兩位殿下各兩套書籍當作禮物。到時候，斐斯特蕾雅殿下就能親自尋找答案。斐斯特蕾雅殿下，您是想要書，還是答案？」

紫晶毫不遲疑。「當然是書。」

由希才剛剛感到慶幸，她接著說：「我想要跟哥哥一樣的東西！……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

「沒什麼。」

「那就不要用看著朽木的眼神看著我。」

「別在意，我看誰都是朽木。」

結果由希居然沒有否認。

隨著時間經過，他的態度越來越隨意，嘴裡滿口敬稱作為卻毫不尊敬。

比起帶著謹慎視線的探究，亞德更喜歡戲謔地對紫晶開玩笑的由希。

「……」紫晶本想說什麼，看著由希只有悻悻然閉嘴。這傢伙畢竟是海亞大圖書館的館長，研究出人造水晶、魔法卷軸與神代語言的天才，雖然在貴族圈表面上不受待見，實際讓仍擁有很高的人氣，在神族跟魔族王室都有人脈。

與他相比，一般的天才也不過是朽木。

「殿下，現在就放棄稍微早了點吧？」

斐斯特蕾雅認真道：「就算我是朽木，也會長出最好吃的蘑菇。」

由希忍俊不禁地笑。「那麼我就拭目以待了。」

亞德換上便裝、喝下改變瞳色的藥水，帶上護身短劍準備出發，一行六人種族各異，即便換上平凡的服飾仍舊掩飾不了貴族氣質，加上兩位容貌精緻的天使族護衛，即使想要低調也很困難。

亞德事不關己地看著兩位領隊，心想著他們可真受歡迎。

實際走入隆科的早晨，亞德這才理解為何博物誌會將此處描寫得宛如冥界血池那樣恐怖。

因為博物誌的作者希望人們遠離隆科。

紫晶驚嘆：「這裡真是聖法提加，而不是水之都嗎？居然有魔族！」

也難怪她會這麼問。路上行人幾乎包含了所有大陸上的常見種族，首都聖法提加禁止外族進入，只有慶典時才會對外開放，其他地方雖然沒這麼嚴格，根據領主的立場或有放寬或者收緊，整體上對外族與混血來說卻遠遠稱不上自由。

這座城市裡神族跟魔族並肩，為兩位年輕的王儲展現了全新的可能。

「公主殿下說得沒錯，科隆確實被一部分人稱作『地上的水之都』，伊芙蕾希雅殿下年少時曾經親自治理過科隆數年。教會為表抗議撤出科隆，之後便跟伊芙殿下的關係逐漸惡化。」

如果說聖法提加是保守派的聖地，這座城市就是亞德的理想鄉。

人們偶爾投來好奇的視線，卻不為他的魔族外表，而是單純因為他這個人本身。

北方城市隆科夏季暖陽映在亞德的臉上。

這是他第一次以原本的容貌自在地走在街上，起初他還有些戒慎，直到一些混有魔族血統的路過時對他有好地點頭致意。這瞬間，他才終於意識到，沒有人會因為他的黑髮皺眉。

他不自覺揭開斗篷的帽沿，站在晴空燦爛豔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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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五十二話，最好吃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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