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傳說 - 藍月，第五十三話，未定義的情感

一開始看見的是華光包圍的耀眼世界，充沛的神力讓他感到十分舒暢。

這時候的他還只是模糊的存在，沒有意識、更不具形體，不過是能量彙集成的偶然。

整個都是耀眼的半透明物體，這些物體年齡從幼童到成人都有，被精雕成同樣的容貌。他們被隨意堆置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閉著纖長的睫毛宛如沉睡。

但他們永遠不會醒來，因為這美麗的軀殼裡面沒有靈魂。

一名棕色頭髮的少女步入工坊，她閉上眼睛。

仔細一聽，能感受到囈語般的低鳴迴響。那不屬於任何語言，也並不向特定人傳達，可他卻是清楚的聽懂了—— 呼喚著世界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震撼靈魂的聲音。

伸手捧住了那團能量，將它放置到其中一塊凝聚能量的半透明晶體中。

「希望這次會成功啊。」

女性喃喃自語。

...…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個沒有太陽起落的空間，受困於這副軀殼，剎那宛如永恆漫長。

喚醒他的是溫柔的歌聲。四周充盈著溫暖的神力，猶如魂魄浸泡在溫暖的地方休憩，眼前卻一片黑暗。他試著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努力了數次，這才終於用盡全力地睜開眼睛。

那是兩名銀髮灰眸的少女，那股柔和的神力就是這對雙子的傑作。

歌聲驟然停下，少女語帶驚喜地喊：「沛諾妳看，他睜開眼睛了！」

被喚作沛諾的少女湊上來，盯著他看。好半晌掰著他的臉看了片刻，「很完美……我們終於是有能力創造生命的神祇了嗎？」

兩人面面相覷，慌忙找來另一個女性。那是金髮女金眸的美麗女性，被兩人喊做芙薇亞希。女性帶著笑容地說，「雖然並不完整，但這孩子確實有了意識。」

她頓了頓，抬頭看著他們身後試做的「孩子們」。

「我感覺到靈魂的震動，妳們確實創造了新的種族……與妖精類似，以魔力為食，逝去之後軀殼會回歸靈魂之河。只不過……最初的這幾個孩子比較特別，他們的存在還很混亂。如果沒有足夠的神力支撐，很快就會消散，想來似乎有點可惜。」

帶著強大神力的女性躊躇了片刻。緊接著，一股溫暖而強烈的神力注入身體，睜眼與挪動軀體的動作不再費盡全力。被創造稱為「芙薇亞希」的存在露出不明顯的淺笑，「沛諾諾，我想讓這些孩子們成為我的眷屬。妳們覺得怎麼樣？」

「芙薇亞希大人打算讓他們活下去嗎？」

「我能感覺到他們想要活下去的意念，所以我會為他們提供神力。」那個被稱作芙薇亞希的女性低下頭，開口道：「無名的靈魂啊，我將賜予你們祝福。如果你們能夠成為新的靈魂，希望你們能夠記住此刻，能將我對的祝福傳遞下去，並親眼看看這個世界。」

無名者點點頭。他睜開眼睛，嘗試看清光之中的女神尊容，卻什麼也沒能看見。

「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我的身邊，到時候請讓我聽聽你的故事。我親愛的孩子……」

不斷輸入的神力超越負荷，他短暫失去意識。

終於清醒之後，他終於有了軀體，與他類似的同伴仍在沉睡。

他在兩名年輕女神將他們稱呼為「無名者」，為他介紹這個充滿華光的璀璨世界。

這個地方被稱作「天人之境」，雙子女神是精於工藝的雙胞胎女神沛諾與諾羅，外人習慣將她們稱為沛諾諾。他也只能從神力的微妙不同分辨兩人的存在。

據說兩人是由同樣一片靈魂的碎片分裂而成，就如同無名者與亞德那樣。

雖然姓名對他而言是模糊的概念，但他卻知道另一個名字。自己生命的泉源，最初靈魂的破片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孩子。那個人的名字叫做亞德，在龍族的語言裡面正好是「受祝福者」的意思。

無名者對那個人感到非常好奇，並且在芙薇亞希造訪時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你現在的靈魂並不完整，跟他見面不算安全。但我很高興你找到自己的目標。」女神微微笑，如今，無名者終於在光之中看清她的容顏，「即使如此，你仍然想尋找你的兄弟嗎？」

「是的。」

「人界不比天人之境，你會失去神力的庇護。為了讓你儘可能地活下去，我把一個東西借給你。等你跟那孩子見面，等他想起自己是誰之後，你可以詢問他是否需要這份祝福。」

一把赤紅色的法杖浮現在眼前。

「我的孩子，祝你一切順利。」

……

然而事情並不如無名者想像的那樣順利。

人界神力微弱、空氣渾沌，光要維持自己的存在就必須耗盡全力。

模糊地意識宛如在黑暗的海中載浮載沉，他有時候以為自己是亞德，努力學著佶屈聱牙的古代神族語、或者端正儀態，成為人們理想中的王子殿下。在透過亞德注視世界的時候，無名者一方面感到特別欣喜，同事也感覺恐懼。他清楚感覺自己的存在在透過亞德凝視世界時格外模糊，只要一不注意，就會被亞德完全吞噬。

無名者透過亞德學會了神族語、近代歷史，他常常搞不清楚自己是誰。

直到某個人的注視找回了他對身體的掌控權。

無名者終於睜開眼睛，望進一片鮮豔的紅色。一名紅髮赤眼，身上帶著冥界氣味的蒼白少女注視著他。

燦爛的靈魂之光與天河的美景不復存在，無法挪動的身軀被困在狹小的黑暗中。

能夠聽見的只有少女毫無情緒起伏，平淡的講嗓音：「你有意識嗎？」

靈魂的光芒閃爍了兩下。

「果然如此。不過，你還是暫時保持這樣比較好。現在你的靈魂很不穩定，若被母親發現，她可能會對你不利。你來自天人之境，卻有這麼年幼又脆弱的靈魂……我不明白，這麼弱小又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的你，為何卻想活下去？你跟我一樣是人偶，既存在也不存在，不論出生或者消逝都不被祝福。」

少女注視著無名，如人偶般端正的美麗容貌終於露出笑容。

這笑容讓他從靈魂深處震顫。這是什麼感覺呢？

「我不是想要救你。我只是很好奇，跟我同樣是人偶的你有什麼念想，會用什麼樣的方式活下去。」

「……現在的我並不算活著，也沒有死去，只是毫無意義地存在。」

「我沒有未來、沒有願望，只是徒然地看著日月起落，受困於永生之中。在這世上，沒有比不願讓死者離去更殘酷的懲罰。」

「你說你想離開黑森林嗎？很困難，但是並不是不可能。」

少女沉思了好段時間，才終於開口：「需要我幫忙嗎？」

那只不過是不到十分鐘的簡短對話。

之後無名者仍然能夠透過亞德注視外面的世界。

說也奇怪，從與少女對話的那天開始，他的存在開使更加穩定，甚至能在少女的指導下說出簡單的話語。無名者偶爾會提問，少女則會回答。在日夜不斷的提問與回答中，他終於拼湊出人界的樣貌。「人類世界」由五個不同世界的組成，在兩千年前才在藍月雙子的引導下合而為一。

在那之前的時代被人們稱作「神代」，這個世代則以「藍月」紀年。五界分成了三大派系，分別是神族、魔族與其他勢力。其中，神族與其眷屬天使族佔據日出之處、西方的魔族則占據了五界西側，兩大強權之中以黑森林為界維持勉強的和平。

這裡正是大陸的中心，時間的縫隙——黑森林，這裡的統治者黑森林的女巫溫．瑪格琳是戰神藍月的妻子，與她的女兒——也就是這位自稱「翼姬」的少女——監視著這個世界。

外表看似少女的她出生於兩千多年前，是戰神月與溫．瑪格林的女兒。她自幼身體孱弱，十七歲時被親近的護衛騎士刺殺身亡，而後在母親的懇求下成為冥王的眷屬並更名「翼姬」，自冥界回歸。

也難怪翼姬說他們很相似。

在無名者看來，翼姬甚至比隨時會灰飛煙滅的他更加徬徨。她在時間的縫隙間徘徊了兩千年，沒有活著的理由、卻也無法尋求滅亡，除了母親之外，甚至沒有談話的對象。

距今十多年前，這種揉合著理解、憐憫與關懷的情感，還未能被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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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五十三話，未定義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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