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五十八話、亟須藥方

　「妳在報名單上填的漢字是？」

　　「我的名字。」

　　「一個俄羅斯人的名字為什麼會是漢字？有特殊意涵嗎？」

　　「比一串商品編號好看。」

　　「呃……」

　　「……」

　　「『雼』……Dawn……行，那以後妳就叫『曙光』（Dawn）好了。」

　　清晨陽光自窗邊灑落，喚醒床上的灰髮女性。

　　一雙湖水色的眼睛緩緩睜開，又因光線刺眼而微微瞇起。

　　現今以曙光之名行走於世的俠望著天花板，內心有幾分茫然，直到鬧鐘響起，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在哪裡──一棟姑且可以被稱作家的建築物。

　　關掉鬧鐘後，曙光俐落地從床上起身，在牆上的鏡子裡瞧見一頭亂糟糟的長捲髮，下意識耙了幾下。

　　雖然是自己唯一的不動產，但她最近很少有機會回來，總是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奔波，每次回家也只是待一下就走了。

　　今天大概也不例外。

　　曙光按按腕上的手鐲，叫出訊息欄，已經有許多委託掛在上面，大致瀏覽過一次，其中沒有特別重要的對象，也沒有攸關性命的求救信號。

　　如果猜測沒錯的話，不久後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著她，與此相比，這些閒雜委託就不是什麼緊急事項，八區其他俠也可以處理，她還是養精蓄銳比較重要。

　　縱使在外人看來，同為自然系異能的自己和綠劫與葉林相比，遠遠未到超用異能的程度，但他們不會知道，雷獄異能者對疲勞感相當遲鈍，若沒有適時休息，使用異能造成的疲倦會一直累積，直到在不知不覺間越過極限，疲勞一次性爆發、不支倒地，就像閃電一樣疾速，連反應都來不及。

　　倘若發生在戰鬥或緊急時刻，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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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梳洗過後，曙光走出家門，見附近的空地上有幾個小孩在玩摔角，另有幾名工作放假的大人坐在一旁的大樹下看戲。

　　待自己走近，後者中的一名青年便指指石桌上的餡餅與，讓她隨意取食。

　　「謝謝。」曙光道謝，在樹蔭下找了個好位子坐定，並順手撈起一個餡餅，沾了附帶的醬料吃下。「這味道……是瓦尼塔奶奶的手藝吧。」

　　「對啊！奶奶聽說妳難得回來，迫不及待想露一手呢。」青年笑道。

　　「欸曙光，妳什麼時候走？我還欠妳一頓飯沒請！」青年身旁的短髮男子湊了過來。

　　「我也是，妳什麼時候才要來我家吃飯啊？」一名熱情的女子說。

　　「我也……」

　　「對不起，我等等又有事，下次吧。」曙光無奈地勾勾唇。

　　「妳每次都這樣說──」

　　「曙光姊姊！」

　　大人們還沒追討完飯局的事，沉迷摔角的小孩便揚起聲呼喊，迫使他們轉移注意力。

　　「這次我一定要報仇！」所有小孩裡年紀最小、約莫六七歲的男孩興奮地跑到曙光面前。「來比賽！來比賽！」

　　年齡稍大些的女孩也跟著奔來。「太狡猾了賈伊──曙光姊，我也要比！」

　　「好、好、好。」想跟自己打得顯然不只這兩個。曙光望向被充當摔角場的泥地，沒跟著跑來的剩餘孩子也興致勃勃地盯著自己。「等我把手上的東西吃完。」

　　沒被完全拒絕的小孩開心地回去摔角了。

　　曙光低頭，繼續吃起餡餅，卻在吞下最後一口時輕輕嘆氣。

　　「怎麼了？」青年問。

　　「這次在三區的委託，我偶遇以前襲擊你們的那位首領。」八區俠從熱情女子的手中接過一杯奶茶，光嗅聞就能知道那誇張的甜度。「看起來有點禿頭的那個男人，還記得嗎？」

　　世界樹教主還是傭兵首領時曾與她交鋒數次，但對於只見過那傢伙一次面的村民而言，或許也不是那麼印象深刻。

　　「廢話，當然記得！」然而青年誇張地從石椅上跳起。「要不是妳挺身而出，我們現在根本沒辦法在這裡聊天。」

　　「是啊！」

　　「沒錯，妳是英雄！」

　　附和聲四起。曙光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發現他們對自己的誇讚沒有一分虛假。

　　四年來始終如一。

　　「妳拯救全村的恩情，大伙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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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光拯救過的聚落數不勝數，卻不是每個聚落都有向好發展的機緣，這座村子算是其中的幸運兒，家園被政府的遷都建案選中，不僅一舉逆轉破敗的經濟，每一戶人家還能以低廉價格購得以最新技術建築的房產，當中有人為報答她拯救村落的義舉，贈送一棟房子給自己。

　　她便順理成章地在曾經的農村、如今的城市一隅住下。

　　但她心裡明白，即使再怎麼受人追捧，自己也不可能與其中任何一人成為知己，他們沒有能力上場殺敵，也無法理解曙光作為俠的生活方式，只能作為熱心的鄰居陪伴。

　　……這樣就夠了。

　　她保護過的人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向前走，那便是最大的回報，其餘獎賞都是額外的。

　　花了一點時間結束與孩子們的比賽，大獲全勝的曙光與村民們道了別，再度離家。

　　先繞去保養武器的接應那裡拿回自己的刀，再驅車前往跨區傳送門的站點，藉著原家給的通行證快速通關，眨眼間便來到第八區機場──為了旅客方便，這裡的跨域傳送門站點相當人性化地設在機場內部──腕上的手鐲也在此時震了震。

　　她打開訊息欄，玥夜的簡訊旋即跳了出來，貌似是星瀨的檢查結果出了問題，院方毫無頭緒，想諮詢見多識廣的俠，冀望多一些新想法。

　　『正在路上。』曙光簡短的按出回覆，便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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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場與醫院的距離不遠。

　　但當她來到急診室外頭時，沒找到傳訊給自己的女子，只看見幾名醫生站在一起，盯著投影在牆面上的一份報告苦思。

　　「所以是怎麼了？」她走過去，幾人立刻轉身過來。

　　「曙光！謝天謝地，妳終於來了。」剛好與自己熟識的年輕醫生鬆了口氣。「星瀨小姐體內檢測出了不明毒素，資料庫裡找不出相應的標本。」

　　「無法直接抽出來分析？」曙光挑了下眉。

　　「是的。不知為何，毒素只要一離開體內就會分解消散，我們試了一個晚上都找不到原理，只發現毒素會侵蝕神經。」或許對她的疑問早有預期，年輕醫生幾乎是馬上便解釋。「若不趕緊找到解方，患者即使傷口治癒，也會變成植物人。」

　　「這個『趕緊』是多久？」曙光又問。

　　年輕人愣了半晌，一旁較年長的主任醫師直接一掌朝他後腦巴了下去，代為回答：「可能只到今早為止吧。」

　　「那不就是現在？」曙光的第一反應是納悶，卻見醫療團隊一副嚴肅又心虛的樣子，一種可能性倏地躍上心頭。「喔，你們該不會把星瀨水綾『冷凍』──」

　　「噓！噓！」

　　年輕人慌忙摀住她的嘴，以極小的音量道：「這是我們私自的決定，還沒有和親屬做確認，拜託請先保密！」

　　在這個醫術已經比大災難前厲害太多的現代，人體冷凍技術固然成熟，也確實有效延緩各種病情惡化，一兩年前卻有沒提爆出醫界不理解冷凍原理、技術成熟全靠考古、實際安全性存疑等重大醜聞，以至於冷凍技術被嚴格控管，施行需經患者本人與家屬雙方同意，貿然施行是違法的。

　　「聽你們的描述，那毒應是『實驗所』的祕方。」曙光道出自己的見解，注意到其他人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不禁蹙起眉。「將患者暫時冷凍是正確的抉擇，但僅是冷凍不足以延緩毒素的侵蝕。」

　　「妳這也太瞧不起我們了。」主任醫師與自己的下屬交換視線，紛紛露出自豪的表情。「本院這幾年醫治過太多奇怪傷患，技術一直在進步，和實驗所那群嗜血猴掰掰手腕還是能做到的。」

　　延緩的期限是一個月。

　　其實也是挺短暫，但與立即宣告死刑相比，確實是好上許多，往好處想，至少讓尋找解藥有了可行性。

　　循著新傳來的簡訊，曙光搭電梯上樓，來到一間普通病房，一開門便望見熟悉的四人──玥夜、黎昀琉、瑞恩和病床上的楊靖銨。

　　「嗨，曙光！」玥夜向她揮揮手。「醫生問了妳什麼呀？」

　　曙光微愣一下，視線掃過四人如常的表情，忽然意識到院方什麼也沒說，甚至有可能說謊，令這些相關者不曉得星瀨危在旦夕，只知道其中有「不危及性命」的怪異。

　　那自己該說實話嗎？剛才是誰叫她保密來著……算了，又沒簽保密協定。

　　曙光將醫療團隊告知自己的事項如實轉告，細節一個不漏。

　　「天呀，好一個『性命無虞』。」聽完真正的情況，黎昀琉的眼角忍不住抽了兩下。「只要心臟會跳就當活著是吧。」

　　「等等，所以水綾現在被冷凍了？那不是超危險嗎！」玥夜的反應最大，整個人從位子上跳起。

　　「不，這項技術是安全的。」雖然知道院方隱瞞是不對的，但至少在這一點上，曙光要替院方澄清。「不必聽媒體胡說。」

　　由於過去的經歷，她知道醫用冷凍的秘密，它不僅不是考古宇宙船的「新科技」，更已在檯面下的陰暗角落行之有年，技術完善安全，作為防止實驗品輕易死去的手段再適合不過了。

　　直到大災難發生，實驗所私藏的醫術才意外被特定人手中流洩出去，化暗為明。

　　可笑的是，流洩的那些對光明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而言，僅是不足為奇的玩意，真正能毀天滅地的毒藥配方封存在銅牆鐵壁的內部，依舊讓檯面上的人們束手無策。

　　「最大的問題還是解藥。」曙光閉了閉眼，盡量不讓自己苦惱的反應在臉上。「三區被封鎖的現在，回原處尋找幾乎不可能，幸好有的實驗所內部資料是共通的，我們可以去八區的實驗所碰碰運氣，但……」

　　「妳說『有的』實驗所，不是『每個』實驗所。意思是就算把全八區所有的實驗所都翻過一次，也可能找不到？」還不等她講完，瑞恩就敏銳地找出癥結。

　　曙光點頭。「再不然就要往八區外找了，但期限只有一個月，我看很難。」

　　「唔，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玥夜沮喪地垂頭。

　　「其他辦法？」

　　曙光認真地想了想──最大的阻礙果然還是實驗所的秘密性，不論是寄生政府單位而生的「Ｅ」，還是隱藏在無人區的「Ａ」，無論是何種都難以偵查，星瀨那次也是因為她捨命留下線索，才得到翻盤的轉機。

　　換言之，如果能抓到一個實驗所幹員或相關者，找實驗所就能變得十分有效率，只是他們一般受到嚴重監管，幾乎不可能……

　　「或許還真的有。」

　　瑞恩倏地出聲，打斷曙光的思緒，也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幾分鐘後，瑞恩在隔音良好的陽台接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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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阿證……？』

　　話筒的另一端，是不久前才回到海底據點的兄長。『妳要問他什麼？』

　　瑞恩簡單帶過一次星瀨被冷凍的期限，並說明毒素的可能來源與他們目前的瓶頸。「你之前說過，阿證與他妻子曾襲擊過多個實驗所，我在想他是不是有什麼尋找的方法，或是乾脆有當時留下來的檢驗樣本？」

　　『他是有整理出一份毒物資料庫，但已經好幾年沒更新了，不確定能派上用場，我等會兒傳給妳。』虞嵐峯的聲音忽近忽遠，本人似乎是在走動。『倒是我剛好有一間八區實驗所的……啊……』

　　「哥？」

　　喀擦。

　　伴隨著一聲輕呼，電話突兀地斷了。

　　第一次聯絡就遇到這種情況，即使知道兄長的身分隨時都可能出事，他也都有辦法妥善處理，瑞恩心底還是湧上一陣強烈的不安，彷彿變回那個因南茜遇害而手足無措的自己。

　　所幸在她胡思亂想前，虞嵐峯傳來了長長的訊息，大意是自己被鵝黃傳喚，暫時無法打電話，對此感到十分抱歉。

　　閱讀完那串長到令人發笑的熟悉筆法，瑞恩突然不曉得到底是慌忙的自己、還是為了小事撰長文的兄長比較蠢了。『你忙你的吧，資料庫記得傳。』

　　一個「收到」的可愛貼圖結束了交談。

　　話說，都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兄長傳訊息的風格竟然還是這麼……與外表嚴重不符。

　　按按手鐲、收起訊息欄與聯絡人列表，瑞恩正打算離開陽台，回頭卻見黎昀琉從走廊的另一邊走近。

　　瑞恩將落地窗拉開，黎昀琉便一腳跨了進來。

　　「抱歉，可否請妳迴避一下，我有急事。」黑髮的接應眉頭緊皺，語氣也不給人轉圜空間。

　　「反正我本來就要走了。」瑞恩頓了下，忽然心血來潮的感到好奇。「是工作上的急事？」

　　「不是……」黎昀琉猶豫了片刻，卻還是選擇透露。

　　「是和言述有關的。」

　　有人想找言述麻煩──那位右手是義肢的神祕偵探在慶功宴上也講過類似的話，只不過瑞恩當時處於偷聽的立場，沒機會追問。

　　回想幾個月以前，自己還鮮少接觸檯面下的世界，只是偶有聽聞六區「死神」的風聲，但即使是在重逢後，自己也難以將死神一詞與言述畫上等號。銀眼青年的性格與國中相比幾乎沒有區別，頂多是精神看起來比較委靡，除了殺傷力異常大的異能，沒有一丁點與「死神」二字沾上邊。

　　稱其為死神的閒雜人等，恐怕也不會把善解人意的他與誤殺四百名學生的通緝犯聯繫在一起。

　　黎昀琉作為那什麼綜合集團的成員，與她的同僚似乎持不同立場。

　　「我要回第六區。」

　　在瑞恩回到楊靖銨病房後，又過了一陣子，接應也回來了，並面色鐵青地宣布。「『集團』在打言述的主意，我得去阻止他們。」

　　瑞恩望向身旁空著的椅子，心想玥夜如果沒提前跑出去和院方理論，應該會發表什麼意見，可惜她還沒回來。

　　「言述……？」曙光僅與當事人有一面之緣，回憶片刻才想起名字對應的人物。「以他的異能，應該沒有人可以威脅他的生命安全吧？」

　　「但是對言述來說，哪怕再殺死任何一人都會令他萬分痛苦，到時候才是真正的災難。」黎昀琉搖了下頭，似是回憶起什麼，緊緊抿著唇。「所以我必須去阻止……阻止那群白癡去送死。」

　　聽起來很不情願。

　　「除了言述和妳同事，六區還有什麼混亂前兆嗎？」延續話題的意外是沉默許久的楊靖銨。

　　「最大的混亂源就在鄰近七區。」提到專業，黎昀琉瞬間切換表情，擺出一貫的微笑。「不好說戰火會不會轉移，目前集團也只能觀望而已。」

　　「鵝黃呢？」

　　瑞恩開口，幾雙眼睛紛紛看向自己。「聽說一區分團長跑到六區待命了。」

　　黎昀琉神色一凜，那是商人嗅到商機的表情。

　　──以她的本事，透露到這裡就夠了吧？

　　可能是被之前的警告影響到，瑞恩雖然決定信任黎昀琉，對其背後的集團性質卻有所疑慮。不過暫時還沒到需要去打聽的程度，畢竟自己與原家人走得更近一些，沒多少機會與其他商業組織打交道。

　　語帶保留地分享情報，也比較不會波及洩露風聲的虞嵐峯。

　　思忖及，手環倏地震了下，說巧不巧，正好是她兄長發來的訊息。

　　訊息附件是剛才提過的毒物資料庫，瑞恩順勢轉傳給玥夜的ID，自己則定睛在那則簡潔的訊息上──與其單純以簡潔來形容，不如說，內文就只有兩串數字。

　　「這是……經緯度？」

　　認出數字代表的意義，瑞恩與湊過來看熱鬧的曙光互看一眼。

　　虞嵐峯不止傳來了資料庫，還直接送給他們一間實驗所的座標位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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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因應週更計畫（腦子裡響起：「咦？我來週更？」的聲音XD），下兩個月的章節字數調整！應該會對半砍（應該？），一章2000~3000左右，都已經縮水成這樣希望能堅持住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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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話、亟須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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