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七十話、刺殺

　　長髮、微笑，給人儒雅印象的男人其實有許多種稱呼，只不過這十多年來，部下與實驗品總是一口一個「所長」，感到新奇之外，偶爾還會忘了自己的本職。

　　胡鬧夠久，終歸還是要回歸原來的目標，也意味著這場家家酒該收尾了。

　　男人閉著眼睛，靜靜等待將至的兩名對手，直到背對自己的門扉被輕輕推開。

　　「總算來了。」他勾起慣常的笑意，轉過身去，出現在門前的卻非心中預料的兩道身影。

　　來者擁有一頭白金色長捲髮，與一雙湖水般沉靜的眼睛。

　　「雼？」所長切切實實地愣了一下，卻又很快地笑出聲。「來的竟是妳。也就是說，我等的人是不會出現了。」

　　「你本來在等誰？」少女面無表情，握緊刀鞘的力度卻多了幾分。「你知道入侵A74的人是誰？」

　　「當然，否則我為何放任底下的混亂，留在這裡等待？」所長聳聳肩。

　　「所以入侵者是誰？」

　　「妳今天問題真多。」所長從倚著的桌上離開，朝雼走去。「不過告訴妳也無妨。襲擊這裡的兩人此前已搗毀過許多實驗所，是屠殺我許多同事的慣犯，而很湊巧的，我認識他們──是我曾經的學生。」

　　「學生？」雼似乎對此困惑。「但我聽說你是十六年前才突然出現的……」

　　「呵呵，是在研習時聽聞的嗎？」所長瞇著眼、噙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一如既往。「說實話，我沒料到妳會對研習感興趣。」

　　「那你從一開始就不該問我。」

　　看著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男人，雼下意識退後半步，又在察覺後強迫自己停住。

　　注意到她可愛的反應，所長的笑意越發濃重了。「妳似乎沒有理解我的用意。」

　　「什麼意思？」

　　「換個角度思考吧。妳猜為什麼我會讓妳的前室友也登上火車？他明明違背了規則，在不該殺人的地方殺了人，還是個大人呢。」既然少女執意不動，他便順理成章地靠近她，撩起一綹秀髮。「以及為什麼，明知道妳的隱身好夥伴跑進各種禁地亂竄、連帶讓你們佔據了一個從前整肅時遺漏的房間，卻沒有絲毫阻止她行為的意思？」

　　他的視線帶著從未有過的露骨，使雼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連開口都變得極為困難，只得以餘光瞥向角落的時鐘，見時間一秒秒地飛逝。

　　──就快了。

　　「嗯？妳還是不明白？」

　　雼不動聲色地改變握刀姿勢。

　　「但妳應該已經體會過了，不該對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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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言語倏地變得極端遙遠，但她幾乎沒有聽清楚。

　　只待一秒、再一秒……

　　等到萬籟歸於寂、等到喋喋不休的語句盡數無聲──

　　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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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擊，鋒利的刃劃過那隻非禮的手，直指男子脆弱的脖頸。

　　湖水色的眼睛直直盯著前方，最一開始的猶豫瞬間凝縮，作為無可動搖的決意，直取對方首級。

　　可惜終究與優勢失之交臂。

　　刀刃分明是卡在要害處，卻無法再向前推進，割穿那看起來毫無防備的皮膚，男人卻好似它從來不存在，仍擺著那令人噁心的面容盯著她。

　　雼還未反應過來，下一刻，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勁力道從側邊襲來，連刀帶人一同拍飛出去，直直撞上門板。

　　男人的嘴唇閉了又啓，貌似又說了些什麼，可萬物依然沉寂。

　　雼咬緊牙，以刀為支點撐起渾身發疼的身體，向他暴露的防守破綻揮刀，結果卻是再度被看不見的攻擊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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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妳吃了日美做的失敗品，主動捨棄了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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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長踏著從容漫步朝又一次站起的少女走去，邊走邊道：「失去聽覺也就聽不見『命令』，聽不見命令自然便能獲得片刻自由，真是膽大包天的想法，剛才和我聊天也只是在拖時間等藥效發作吧？」

　　他見少女又一次向自己突刺，笑著展開雙臂、卸下守備，任憑刀尖直搗自身胸膛，尖端卻在碰觸到衣料前一刻倏地停止，彷彿刀身的時間被靜止那一秒，無論怎麼拉拔都動彈不得。

　　少女瞪大眼，想不通所長是如何做到的，因此再度露出破綻，被無形的巨力重壓在地，連帶視野也變得朦朧不清。

　　「為什麼妳就是不能明白呢？」所長卻只是以輕描淡寫的語氣再度開口。「無論是妳，還是其他孩子、大人……所有人都一樣，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嘗試，都沒有意義，因為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

　　他給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孩子們也一遍又一遍回應自己的期待，以他們笨拙的摸索方式，多麼有觀賞性，可惜這場秀要進入尾聲了，不管是少女或者其他孩子，始終沒一個存在能讓自己真正滿意。

　　「哎呀，暈過去了嗎？」

　　經過內心一番自我感慨，所長才注意到少女早已失去意識，前面一大段儼然變成自言自語。

　　「也對，和聾子說話本來就是白費工夫。」

　　男人彈了一下指，頭頂上便傳來轟然巨響，突然炸開的天花板建材七零八落地撒在地上，唯獨沒有傷到他與少女分毫。

　　外邊的陽光灑在本該陰暗的所長室內，令他忍不住閉上眼睛，隱約卻聽見一道催促的聲音從頂上的空洞傳下：

　　「……大人，該走了！」

　　男子微笑，用最後一點時間看著自己十幾年來朝夕相處的孩子。「如果今日不死，妳便盡管跟上來吧，我最優秀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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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自洞外打下的垂直光束壟罩男子，再過了一陣子，室內便只剩下倒地的少女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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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萬物的聲響逐漸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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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雼醒了。

　　重壓在身上的無形力量消失，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痛的。

　　她強撐著身體，盡可能快速站起，同時眼角瞄見附近的時鐘，算一算便可知自己暈了五分鐘左右。

　　環視四周，只見所長室內一片狼藉，天花板上還破了個大洞，哪裡還見那可憎的身影？

　　雼仰著頭，直望頭頂上的巨洞，估算爬上去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他已經走了。

　　認知到這個事實，她既不甘心的低下頭，方才慘敗的畫面再度被腦海喚起，帶來更為無力的沮喪。

　　她以為自己的奮力一擊能改變些什麼，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改變。

　　甚至連他如何出手、反擊都無法理解，彷彿、彷彿──

　　「……不，不要想這個……」

　　說到底，她與所長的對峙只不過是這一局的插曲，不能因此止步不前。

　　雼喃喃著讓自己打起精神的話語，一拐一拐地走到那傢伙的辦公桌前打開主機，雜亂的桌上頓時投影出一片電子畫面。

　　她本意是藉所長電腦尋找實驗所出口，對其他情報一點興趣也沒有，索性粗暴揮手，將桌上的文件通通掃開，藏在最底下的幾張紙卻引起她的注意。

　　是一份關於努恩的資料。

　　一份……已經被蓋過章的改造計畫書，大意是在女孩腦內移植特殊晶片，並將女孩的心臟改成遙控炸彈、皮下移植竊聽器，只要啟動晶片便能控制其任何行為，就算出差錯也能立刻將其炸死。另外，也可利用其對人事好奇的個性，配合竊聽抓出實驗人員中的內鬼。

　　改造施行的日期是努恩來到A74的當天，距今已過了數年。

　　瞪著那一行行文字，雼剎時便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發瘋似地翻起了那些被自己揮到一邊的文件。

　　但是，沒有。

　　找不到更多關於努恩的訊息，遑論扭轉荒謬的解方。

　　這就是「沒有選擇」的意思？

　　早在什麼都尚未確定的最一開始，他們的未來就已經被握在這些大人的手中，注定任人擺布，連反抗都是被人利用的一環？

　　雼渾身無力地趴倒在桌上，明明視力無礙，卻感覺前方一片黑暗。

　　懷疑這輩子再也動不起來。

　　絕望之際，她想起努恩交給自己的那張卡片。

　　當時還疑惑對方為什麼要以那種迂迴的形式傳達話語，現在才曉得，對方極可能在探查真相的過程中知曉了體內秘密，難怪將重要消息寄託於無言的文字。

　　努恩分明從未有放棄的念頭，不惜說謎語、遞卡片也要掙扎著繼續活。

　　而且努恩還沒死，沒死代表還有機會。

　　「去找她吧。」

　　下定決心的雼總算得到一點氣力從桌上振作，抓起那份計畫書與掉在附近的斷刀便往門外衝去，邊往下跑邊研究資料，絞盡腦汁思考難題如何解決，就像過往面對各種不講理的考驗那般。

　　但一撞開門，便看到走道兩側的牆壁上出現一張張不知從何而來的視窗，一路延伸至轉彎處都未斷。在自己踏出室外的那一刻，畫面上閃爍的雜訊倏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幾種不同的畫面交錯放映，唯一共通點在於畫面的主角皆為同一名少年。

　　「……桑塞特？」雼訝異地輕呼。

　　畫面裡的人物當然不會回應自己。她很快便發現這些畫面來自無處不在的監視器，設定的指令大概是挑選出所有包含某人的畫面來播映，或許又是所長噁心人的手段？

　　──不對，現在不是糾結這種事的時候。

　　雼搖了搖頭便繼續趕路，奈何環伺在周遭的實況轉播無時無刻不在撼動自己的注意力，根本無法專心思考。

　　她終於偏頭看了一眼轉播，看見桑塞特正穿過一條和自己這邊相比十分筆直的大道，上下左右都是透明的隔間，約是地下二層的實驗區，除了空無一人外沒有特別之處。

　　雼跑一步，畫面裡的桑塞特也向前一步，約莫在她脫離頂層的時候，桑塞特也差不多到了與地上辦公層對應的地下三層、管理層。

　　管理層的狀況與辦公層有驚人的相似，左右兩排的門全數敞開、大人們的屍體癱在地上，血紅在走道上匯聚成一條可怖的河，或許桑塞特僵在原地許久便是被此景所震懾，後又好似是聽見了什麼，在短暫的失神後走進其中一扇門。

　　門內擺設與地上的辦公室無異，一名渾身是血的女性趴伏在地上，姿勢貌似是在保護著什麼，本人卻因此受到致命傷而死。

　　桑塞特輕輕撥開死者，發現底下藏著一名諦哭的嬰孩，以及一顆以實驗所科技來說相當古老的硬碟。

　　雼見他將嬰兒從血泊中抱起，又撿起硬碟插到辦公室的主機，看起來沒在運作的電腦螢幕突然就亮了起來。

　　監視器的角度照不到螢幕畫面，卻因此清晰捕捉到少年在短暫錯愕後驟然瞪大的雙眼與震顫的瞳孔，露出的表情少見地詫異，或者用以下詞彙形容更為貼切──

　　驚恐。

#待續

週更計畫結束了！但我意外發現以這個篇幅週更還可以接受，所以預計休息一兩個禮拜就繼續週更！

過去篇大概再三話左右就會結束（應該？）

這篇章裡面藏了很多熟人，章節數也就不知不覺地爆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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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話、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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