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姜九唁才知道,在機械獸出現之後,桃境裡的真實與幻境不只被反轉了,一切都被扭曲得真假難辨,包括他三番兩次聽見凌鎏華的聲音,總是喊了一聲就消失,只因為更多的聲音與視野都被霧氣吞噬掉了。
也唯有直到所有虛假的事物都褪去消失之後,才能交換信息、對證實虛。
姜九唁醒來後,便急切地想搞清楚一切的真假,並沒有主動提起傷口的事情,其實他心裡也隱約猜到了,機械獸在他肩膀上留下的傷口雖然很深,但還不至於在治療時讓他暈過去,而箇中的原因他不想去探知、或許說他也害怕知道事實,也幸好凌鎏華好像也沒有要說的意思。
可其他的事情他還是很好奇的,比如現在這兩個夥伴探查桃境都比自己多上了三個月時間,他自然是迫不及待的。
「四周起霧的時候,我還沒想太多,但是我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在躁動,直覺出事了,就往幼兒園的方向跑,看見你抱著孩子,打開了鞋子的機關,拚了命向前跳躍。」陸禮說到這裡頓了頓,「不過現在我知道了,原來是在躲機械獸,當時我也聽見了你們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也拼命地追上去,無數次回應你們呼喚,但是我聽不見自己的回音。」
不是他說話沒有聲音,桃境裡只要大聲嚷嚷就會有回音,他們還好奇了很久,這裡又不是空蕩蕩的山谷,怎麼會將聲音快速地折回造成回音,現在這事情也清楚了,本就是桃境空蕩的原因,可當時,他甚至用了自己的能量在喊,也依然沒有回音。
彷彿聲音在出去之後就被吞噬掉了,連折回的機會都沒有。
「可我聽見了我們大喊的回音,很清楚。」姜九唁回憶著。
「因為有回音,所以我也聽見了你們喊我的聲音,這裡就能證明,我的聲音在出去後被吞掉了,所以你們聽不見,而你們的沒有,我也才能夠聽見。」陸禮說著。
「那機械獸呢?你說你沒有看見他,我又確實被攻擊了,難道……霧騙過了你的眼睛?」可是那隻機械獸那麼大?他自己都不敢這麼盤。
「或許吧。但我若是真見著了那隻機械獸,我是絕不可能讓它傷害你的。」他的眼神黯了幾分,似乎想將那隻機械獸拖出來碎屍萬段。
「啊,對了,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機械獸就不見了,那時我們決定去公園,公園裡……」說到這裡,姜九唁想起了不大好的畫面,皺著眉頭頓了頓。
「公園裡怎麼了?」凌鎏華開口,「在那些異象發生後,我一直試圖聯繫你們,但始終沒有回應,又想著我和你們說過我會去公園查事情,就待在那裡等著,後來我也確實看見了你,可是和陸禮的狀況一樣,喊你都沒有回應。」
本來心有芥蒂的姜九唁一聽,便知道他介懷的那一幕是幻覺了。
果然當時還是誤會了伙伴,他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咳、我在公園裡,看見凌哥在審判人,說他放出了上古機械獸,還讓他暴動了,而且還要就地審判,我嚇了一跳,呱呱還在旁邊呢,想著這事情也不應該這麼快下定論,我想去搶凌哥的槍,結果直接撲空了。」
他這話一出,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小唁後來進了公園,但不知道為什麼,周身的霧突然變得非常濃厚,能見度太低,我居然就沒法再看見你們了,我連阿凌都沒見著。」陸禮說出同個場景、同個時間他視角裡的狀況。
「我沒看見什麼審判,也沒有審判誰。」被誤會的凌鎏華說,「你跑到我身邊我才看見你,霧實在太濃了,我以為連帶著我的警覺性也降低了,但是無論我怎麼喊都沒有回應,你反而還逃跑了,後來我一直追在你身後,追著追著你就突然不見了,我怕你出事,一直在找你,所幸後來你又出現了,不知道在追著什麼,我怕跟丟你,發現你還是沒有看見我,直到最後你跳起來、拐進一個彎。」
姜九唁暗自對照著自己所遇上的事,這些對他來說只是不久之前的記憶,他還記得細節,「當時我在追呱呱,但現在想想,孩子恐怕只是幻覺,那個彎的盡頭便是這裡。」
後邊的事情他們幾人都心裡有數了。
「我明明看見你毫無阻礙地跑進來,但我卻被一個透明的牆阻隔了,完全無法前進半分,直到你碰了那扇巨門的機關,金色光芒將你包圍,最後你消失了,我才得以突破。」但也沒有用了。凌鎏華默默地在心中補上一句。
短短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各自都能對上了,現在探究對錯都是無用的,現在更重要的是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在你消失的這三個月,我們輪流留守,每天換一個人出去探查、確認桃境狀況,每一次換我出去的時候,我就在這牆上用石頭畫下一個計畫。」陸禮指了指旁邊牆上的痕跡,五個一組,醒目的九個完整記號,也就是整整三個月。
「現在這就是桃境原始的樣貌,籠罩在沙塵之中的荒城,只是外頭確實沙塵厚重,境內雖然空氣混濁,倒不至於被沙塵蒙了眼、糊了呼吸。就是沒有光源,溫度略低、日夜難分。」凌鎏華說著,「奇怪的是只有這個廣場內沒有多餘的沙塵,雖然太陽直射的時間幾乎沒有,但溫度不冷不熱,神秘得很。」
「而在一開始探索桃境的一個月內,我們都沒有發現這樣的地方。」姜九唁也點出了這個神秘廣場的重點。
「詭異的還有時間。」
陸禮從自己上衣口袋中翻出了一塊錶,這也是機械小能手姜九唁做的,上頭顯示的時間日期是他們原來世界的計算方式,每一個世界都會或多或少存有時差,這是為了方便他們知道自己在任務裡花的時間究竟是多少個原世界日。
任務做多了、在存有時差的世界待久了,回去時通常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年,對於自己的年齡也更難計算,和姜九唁搭檔過的都有一塊這樣的錶,雖然對長年浸淫在任務裡的陸禮來說,已經不會再去在意年齡這回事了,帶著它的意義雖然不大,可他還是隨身帶著。
「錶上的時間停了,阿凌的也是。」
聽他這麼一說,姜九唁也翻出自己的那一塊,確實如他所言,每一個齒輪所指向的時間都停住了,包括月、日、時、分、秒。他做的東西都是齒輪扣齒輪,並不輕易壞,而且現在他們三個人的錶都停住了,就更不是損壞了。
「倒是沒想過這塊錶還有這樣的用途,能發現時間停了。」姜九唁還覺得新奇。
「嗯。所以我才會在換我出去的時候在牆上留下記號。這些日子裡,我們連鬍渣都沒長、甚至也不會感到肚子餓,反而更像是我們在停住的時間裡做些無用之事。」他嘲諷似地笑了笑,像是在笑過去三個月來受盡自我折磨的自己。
姜九唁愣了愣,轉頭去看那扇目前已經沉默了的機械巨門,荒唐地想著說不定裡頭的時間才是正確的。
「等一下。」他喊住了陸禮收起錶的動作,把自己的遞到他的旁邊,這兩塊停住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他的還要再往前十分鐘左右,「停住的時間點不一樣。」
凌鎏華聞言也湊上了自己的那塊錶,他的和陸禮的是相同的。
這麼看來,他的猜測方向是對的,這十分鐘差不多就是他遇到“瞿鏡容”和“陸禮”的時間,十分鐘之後他被推回來了,時間也被同樣停住了,才會與兩個夥伴有這十分鐘的“時差”。
這個桃境,實在疑點重重。
比如這些事情都不像自然現象,倒更像誰計劃好的。 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c2QGpOU6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