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雕花格狀木窗中透入的陽光打在吉他的身上,在吉他黑白相間的身驅中注入暖意。緩緩睜開雙眼,迷濛的左顧右盼,吉他一時還沉浸在溫暖舒適的夢境中,分不清眼前的景色屬於何處。
輪胎自庭院走入,嘴裡叼著一隻斷了氣的老母雞。幾絲血氣飄入吉他的鼻腔中,刺激了無數靈敏的嗅覺神經,電流傳導至大腦。當大腦回傳的訊號到達唾腺,唾液開始在吉他的嘴中分泌時,吉他才回憶起昨夜為了避雨而躲進廟堂中。
物競天擇無時無刻都在發生,即使在這樣一片對雞群堪稱世外桃源的庭院中,由於資源有限,並非每個個體都能被族群所接納。例如這樣一隻因為年齡過大而失去生殖能力的母雞,在大大小小每隻雞因為撐過了風雨交加的夜晚而飢腸轆轆時,就只能獨自在食物最稀少的角落有氣無力的啄著地。
甚至當一頭兇惡的黑犬對牠伸出爪牙時,也沒有其他同伴願意伸出援手。
在風雨中逃竄消耗的能量遠超預期,為了抵禦雨水的寒冷,每頭犬隻在昨夜都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顫抖產熱,吉他這時忽然感受到飢餓感襲來,連忙上前和輪胎一同分享食物。
一邊撕扯著食物一邊觀察著四周,吉他才發現幸運星不知何時又失去了蹤影,大概是在吉他還沒醒前跟輪胎一起出外狩獵吧。小麥卻有氣無力的趴在廟門邊,一點也不似平常活潑亂跳的模樣。
吃了大概五分飽,吉他叼了一隻雞腿放在小麥面前,但牠卻沒甚麼食慾,只是興趣索然的用前爪觸了觸雞腿。吉他將食物又往前推一點,推得離小麥更近一些,然而小麥卻閉上了雙眼,皺著眉頭又陷入沉睡。
小麥有氣無力的翻滾著,偶爾會嘔出一汪連嘔吐物都稱不上的清水。無論是吉他給的食物,還是幸運星專程為牠帶回的獵物,牠都只是咬上幾口就放在一旁無力下嚥。
某種肉眼不可見的魔鬼在小麥的身軀中肆虐著,一點一滴的吞噬著小麥的生命力。食物和熱量理應是對抗魔鬼最有利的解藥,然而當患者連食慾都被奪走時,吉他發現,自己竟只能在一旁無能為力的看著。
疾病的氣味在廟堂中沉浮著,為了遷就生病的小麥,犬群沒有返回巢穴,而是暫且在這臨時的居所住了下來。
偶爾他們會外出狩獵,幾次得手後,雞群對這群不速之客的防備心提高了許多,在鐵喙的威脅下,三隻健康的犬隻只能放棄這群鄰居,向其他地方尋求食物。
少了白狗和小麥後,犬群的狩獵難度提高了許多,多次的失敗迫使他們花更長的時間,往更遠的地方進行狩獵。
每次拖著疲憊的身軀狩獵回來,看見食慾一天比一天減少,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的小麥。即使吉他痛恨著遺棄自己的人類,牠仍忍不住懷念起彷彿無所不能的飼主,至少在這種無助的時刻,有種叫醫生的職業可以給予建議和藥物,幫助抵抗那些看不見的敵人。
未曾和人類一起造訪此處,吉他並不明白人們排列那些木製或石製塑像的用意,更不知道人們會點起一柱柱清香,向裊裊上升的煙霧祈禱,寄託尋求平安喜樂的意念。
然而牠卻不由自主地向那一尊尊人形的雕塑祈禱了起來。
石像對於祈禱沒有回應,甚至對於逐漸堆積的亂骨、毛皮、排遺也絲毫不以為意。它只是睜著一雙寧靜、深邃彷彿黑洞般沉靜的眼眸,靜靜的觀察著世間的變幻。
儘管祈禱並未得到回應,吉他卻真實的感受到某種力量,總在祈禱之後產生,在牠的心中,支持著牠面對虛無飄渺的未來,甚至是面對可能到來的失去。
幸運星不時徘徊在小麥的身旁,用長吻輕觸小麥的額頭、雙眼、鼻樑。這時輪胎總是趴臥在一旁,無聲的注視著日漸消瘦的小麥。輪胎的眼神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在這小小的犬群中,輪胎無疑是年紀最大的犬隻,歲月的沉澱積累出牠穩重的氣質,面對同伴的衰弱,牠只是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然後選擇相信同伴求生的意志。
吉他抬頭望向窗外,層層疊疊的蛛網多少妨礙了視線,也妨礙了陽光曬進這間破舊的小廟,沒有陽光的照射,室內的空氣陰涼而抑鬱,對於健康的狗兒來說,炎炎夏日中這樣的環境正是消暑的好地方,對於生病的狗兒來說,或許流通的空氣和適當的暖和日光才是良藥。
一念至此,吉他推開了門上頭的門閂,殘破的大門歷經歲月的痕跡早已變形,隨著門閂脫落,發出嘎吱的聲響緩緩地晃了開來。外頭的微風和些許陽光帶著暖意和新鮮的空氣一同流入廟中,感受到久違的陽光,小麥抬起頭來輕輕的低鳴了幾聲。
儘管只是打開了大門,讓門縫流進一些許的微風和一些許的陽光,室內的環境明顯得到了改善,白天時當犬群出去狩獵,留下生病的小麥等候在廟宇的廳堂之間,吉他會將門推開,讓更多空氣和陽光溫暖小麥那受了風寒的身軀,夜晚,吉他則會將門關上,少了門閂的大門在夜晚的寒風吹拂下儘管晃呀晃的嘎吱作響,然而仍圈出了犬隻們一個小小的避風港。
這幾天小麥的精神漸漸的變好了,而那天的暴雨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轉化成少有的生機,滋潤了城市裡的植物,生機則帶來了更多的獵物,吉他發現一些小型的食草動物活動的領地開始跨進了城市圈中,意味著犬群的食物來源變得更多,也可以在更近的地方捕捉到足夠的獵物。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變化著,至少在此刻,對於這小小的部落來說,未來仍是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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