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有時會想起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同伴們。
人類剛消失的那時,城市裡還徘徊著許多和牠一樣帶著項圈的犬隻。那是一段黑暗的歲月,犬群們組成一個個或大或小的群體,在食物極端缺乏的城市中彼此爭奪著地盤,狩獵著曾經一同被人類馴養的貓科動物-以及同樣在這片水泥叢林中徘徊的其他同類。
相較於掌握著三維空間移動能力的貓科來說,同樣在平地奔跑的同類無疑是更好獵捕的獵物,突破了心理那層枷鎖後,流浪犬的數目和生態迅速的崩潰、倒塌。
在一場場生存的考驗下,白狗是第一批將目光放到郊區獵場的犬隻。廣闊的平面空間和豐富的小型動物,對於初來乍到,在生態荒漠的城市中生活了數週甚至數月的犬群來說不啻於天堂。
呼朋引伴的群居動物逐漸將戰場從市區轉移至郊野,城市裡的狗兒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只留下可以靈活狩獵鳥類或齧齒類的貓科動物,圍繞著城市的綠地和資源,死死盤踞在這片異質的叢林之中。
能從那時活到現今的狗沒有一隻是簡單的角色,白狗是如此,輪胎也是如此。當年牠們帶著各自的族裔,遊走在城市與郊野之間,為了爭奪地盤和獵物展開一次次的摩擦。然而十數年過去了,曾經的夥伴有的敗給了流浪生活中的意外和疾病,有的則在大限之期獨自找一個其他同伴不知道的角落平靜睡去。
新一代年輕氣盛的犬隻沒有關於人類的記憶,未曾體會過被人類飼養和照顧的愛與溫暖,卻也沒有人為牠們戴上名為項圈的枷鎖。那些老狗則帶著曾經的回憶慢慢老去,慢慢凋零。
陽光炙熱,老狗帶著白的發灰的一身毛髮,身旁跟著一隻同樣帶著一身灰白毛髮的小狗,或許是第一次遇到可以信賴的同類吧,離開了校園後,戴著項圈的小狗自然而然的跟上了白狗。
灰灰,小狗身上的紅色項圈刻著屬於牠的名字,在天晴後,白狗在校園的四處尋找著任何人類活動可能留下的氣味和蹤跡,然而卻是徒勞無功,別說人類留下的跡象,甚至連小狗如何獨自在校園內生活都看不出來。
彷彿這隻小狗和牠一樣四處流浪,碰巧來到了這座校園之中,碰巧與牠相遇,又彷彿這隻小狗穿越了時光的隧道,直接從飽受人類呵護疼愛的過去,穿越到了人類消失,弱肉強食的這片未來。
無法溝通,或者說不願溝通,灰灰似乎仍維持在飽受驚嚇的精神狀態之中,無論白狗用吠叫、眼神、動作等各種犬群平常交流的方式嘗試和灰灰建立連結,得到的回饋除了恐懼就是服從,除此之外就是表達飢餓等生理需求。
也許是年紀還太小,或者是從出生到現在沒有和其他犬隻相處過,灰灰只是基於本能服從著白狗的指令,對於白狗的詢問無法理解,乃至做出建設性的回應,甚至也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或需求,只是懵懵懂懂的跟隨著白狗。
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像這樣照顧新生的同類了。
自從白狗成為帶領眾犬的首領後,教導和照顧年輕同伴的職責就交給了族群中的其他犬隻,對於那些理應刻劃在本能中的傳承,那些狩獵的技巧,那些和同伴相處的模式,如何將其引導出來,使懵懂的灰灰能和其他犬隻正常相處,白狗只能盡其所能的去嘗試。
「嗚。」灰灰突然停下了腳步,搖著尾巴坐了下來,鮮紅的舌頭垂下,睜著水汪汪的眼眸看著白狗,口中發出惹人疼愛的嗚鳴聲。
「肚子餓了嗎?」白狗停下腳步望著灰灰,用眼神發出無聲的問句。
「汪!」灰灰發出一聲短促有力的叫聲,回答了白狗的問題。
嘆了一口氣,白狗回想著腦海中建立的地圖,思索著最有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不知何時,烈日不再高懸於天空中央,垂落成一抹昏黃的光線,從街道的盡頭散落,在兩犬的身後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白狗示意灰灰跟上,小灰狗搖著尾巴開心的追著大灰狗的腳步。
「記得服從我的指令,不然我可不保證能抓到獵物喔。」白狗看著跟上的灰狗,吠了兩聲道。
「汪!」不清楚是否理解白狗說的話,灰灰只是又興奮得吠叫了一聲。
「記得看到獵物不要心急,要沉住氣…」
「汪!」
兩犬吠叫的聲音隨著逐漸落下的夕陽迴盪在空蕩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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