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某處的資料中心裡,一支又一支影片,正從分散各處的鏡頭不斷回傳,然後經由數不清的AI與人類意識辨別處理後,寫下一行行的註解,並分門別類封存在數據庫的某處。其中有一個資料夾,名稱為B-34偵察機觀察影像紀錄。若點開這個資料夾,會看到裡面有許多以犬隻視角拍攝的影片,另外還有一個名為摘要目錄的檔案。
此刻,這個摘要目錄的檔案,正被開啟編輯中,鼠標停留在最後一行,開頭寫著237日,後頭則是不斷閃動的符號,似乎代表編輯者還沒想好該怎麼寫,又或者是編輯者在等待著什麼。若將檔案往上拉,會看到以一個又一個日期為開頭的段落,記錄著那許多影片中的重點。
「1日,B-34偵察機與其稱為吉他和灰灰的犬隻重逢,彼此交換了這段時間的見聞後,並開始討論是否要定居於基地所在之城市生活,聽完偵察機的描述後,其餘犬隻皆對我們的科技與能力感到畏懼,決定離開無人機的飛行範圍,回到牠們早期的居所生活。註:代號灰灰的犬隻,為先前斷訊的B-15偵察機。」
「17日,B-34帶領的犬群通過跨河的橋樑,沿著河流南下13.5公里,途中遭遇犬群25群,平均犬隻數量3.3。經評估,目前河對岸城市的沿岸犬隻密度尚屬可接受範圍,B-34與其犬群將於隔日離開河岸路線,進入對岸城市中行進。犬群修整處為B-34與B-15舊識,代號籃球的犬群勢力範圍,代號籃球的紅毛犬隻,於前幾周的一場爭鬥中受傷,後續因缺乏醫療技術而死亡,目前由其勢力中的其他犬隻接替首領職務。」
「68日,B-34犬群於對岸城市中已生存51日,根據觀察,對岸城市中之生態復原率低,僅少數人類規劃中之綠地有生態復甦跡象,然而各綠地之生態系並不足以支撐犬群長期生活。B-34帶領犬群與各綠地間游牧,並逐漸穿過城市。犬群中代號拖把之犬隻,因身體機能老化,於今日自然身亡。」
「83日,B-34犬群於今日成功穿過對岸城市,影像紀錄中,城市近郊地區生態復原狀況良好,植栽覆蓋率高,並有效提供各式生物生長所需資源。觀察到大型草食性哺乳動物活動蹤跡,犬群成功捕捉到一頭野豬做為食物。雖已穿過城市,但離犬群之目標方向有所偏差,犬群將於明日確認方向後再次前進。」
「91日,B-34犬群成功抵達目的地,紀錄,城市區域生態復育程度有限,除B-34外,未能觀察到其他犬群,僅有零星犬隻與家貓活動蹤跡。近郊區域,缺少遮擋光源之大型建築後,植被覆蓋率顯著上升,各式動植物數量皆達穩定水平,須注意的是,缺少大型肉食動物競爭,犬群數量有過剩的現象,是否危及其他物種平衡有待進一步觀察。」
「93日,B-34過去的族群成員,代號幸運星與小麥的犬隻,已不在附近活動,犬群遇見一隻似乎是兩者結合所生後代的犬隻。據其所述,牠的父母與其他兄弟姊妹,都在一次次地盤競爭中或死去、或流亡,此處目前只剩牠獨自生活。憑藉智能改良,B-34成功擊敗目前獵場的擁有者,獲得在此狩獵的權利。犬群數量眾多的狀況下產生高度內捲現象,與人類社會發展有高度相似性,此一跡象後續可繼續觀察。」
「158日,B-15與代號咖啡之犬隻產下後代。為養育幼崽,犬群開始大量狩獵,以供應母子足夠養分。B-34於狩獵中漸漸出現體力不支狀況」
「205日,B-34將犬群領袖之位,正式轉讓予B-15,代號吉他之犬隻,因身體老化,於同日自然身亡。」
「237日...
游標不斷閃爍於237日的紀錄後,突然間,等待已久的某件事終於發生了,編輯者開始一字一句敲下新的文字:「237日,B-34生體改造偵察機,生物部分因自然老化,併發多重器官衰竭,於晚間18:51分自然身亡,由於缺少生體產生之電力,偵察部分將不再運行,也不再回傳觀察資料。B-34即刻報廢,後續資料將封存,待將來需要後再行啟用。」
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L0oOOekOc
白狗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默默的離開了犬群,找到一處沒有其他犬隻的地方等待。就像當年的輪胎以及前不久的吉他一樣,白狗找到一個荒廢的社區中庭,看得見月亮,有一棵樹可以依靠,有徐徐的涼風可以緩和恐懼。
意識到再也見不到主人之後,白狗不再執著於他,也不再執著於內心中被拋棄的恐懼,當牠回過神來,看見了那些一起度過許多時日的夥伴,發現自己的生命中其實還有很多美好的連結。牠接受了吉他的愛,雖然都曾遭受結紮手術的兩犬,沒有留下後代的機會,但看著灰灰的孩子逐漸長大,兩犬感覺到所謂的傳承,似乎也不一定需要綁定血緣的連結。
吉他走的那一天很寧靜,就趴在那,好像牠平常祈禱的樣子,嘴角掛著微笑,閉著眼睛,然後靜靜的失去呼吸與心跳。吉他曾說,當牠向某處禱告時,就算得不到回應,也會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寧。雖然白狗始終不曾相信有某個神的存在,卻能真實感受到吉他散發出的那種寧靜。即使是現在,只要想像著吉他的模樣,白狗也能感覺到那種寧靜的感覺。
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死亡還有什麼值得恐懼的呢?白狗的一生經歷了許多的風雨,既然已經沒有遺憾,殘生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甚麼好計較的?所以白狗只是靜靜的趴著,想著這一生那些值得懷念的事情。至於那些曾經害怕的事情,關於巨獸、關於無人機、關於人類消失的原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已經不再重要。
白狗就這樣趴著,嘴角漸漸露出微笑,然後慢慢睡去。在睡夢中白狗好像來到了雲端,牠看到生命中曾遇過的那些重要的對象,牠問候了幸運星夫婦,和籃球和輪胎打了招呼,遠遠的向灰灰道別,然後走向吉他的身旁。兩犬相視而笑,互相依偎著即將邁向永恆的沉眠,在最後的最後,牠才發現自己心中似乎還是有些遺憾,遺憾著未能再聽到曾經深深敬愛的主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突然間,牠發現自己和吉他一起,出現在一片瀰漫著霧氣的草原,前方有一片昏黃的光線。兩犬對看一眼,一起向著光線處走去,雖然迷霧濕冷又透著神秘,但互相陪伴的兩犬並不覺得害怕。牠們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當距離光極近時,兩犬穿透了一層薄膜,進入一片狹小卻溫暖的空間。
這是一間點著暖色黃光的地方,兩房一廳,客廳鋪著一張圓形的地毯,有一張矮矮的桌子,和一張舒服的沙發,正是牠曾經和主人朝夕相處的地方。牠和吉他面面相覷,還來不及跟吉他解釋這裡是什麼地方,身後突然傳來動靜。
「Cloud!」那是牠的主人欣喜呼喚的聲音。
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rNH0e5s1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