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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六年八月戊辰日。
南宮嘉德殿前,張讓獨個兒蹲在地上,拿著一把劍,一面在敲打何進屍首,一面在喃喃自語,看得身邊的人毛骨悚然,紛紛站到數十尺以外,免得聽到他說的什麼恐怖話!
畢嵐匆匆來到張讓跟前,「張爺,尚書台和袁紹就在南宮九龍門外,他們一口咬定那道是偽詔,還堅持要見到何進本人,否則馬上兵逼南宮。」
張讓站起來,皺眉沉思,慢慢道:「一直以來從太后那邊傳來的消息,都說大將軍府與袁紹不咬弦,現在讓他們都知道大將軍死了,他們兩幫人或許會先內鬥起來;就算不是這樣,所謂蛇無頭不行,常跟著何進的那個什麼吳匡,應該惡不出樣子來……」
「至於袁紹王允那邊,我派去取替他們的樊陵和許相也不是善類,我又給了他們一份太后的詔書,袁紹……再不能構成威脅。」
「這樣吧,叫珪兒過來,讓他來動手,外面的人要見何進,就讓他們見過夠吧……」
然後對身邊所有人大聲道:「我們只需要守好宮門,好好保護陛下和太后,就可以坐看他們在外面亂成一團!」
九龍門打開,段珪與一名中黃門走出來,停在袁紹等人十呎外,中黃門大聲道:「何進謀反,欲行刺太后,已經伏法了!」然後把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拋到尚書面前,立刻又退回宮裡。
亂布散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出現在眾人眼前;驟生突變,所有人都呆在當場,然後聽到後面傳來急速腳步聲,是吳匡一眾向著人頭衝來。
與袁紹他們不同,吳匡是知道何進真的進了宮,而且凶險難料,他當然要馬上弄清楚何進是否已經遭害。
「大將軍!大將軍呀!」
袁紹心中頓覺荒謬絕倫,剛剛還在想何進那有這麼容易便死了,現在便由何進身邊的人證實了他的死;前一刻還在擔憂何進與宦官聯手對付自己,這一刻便看見何進的人頭被宦官拋了過來!
袁紹之上基本上就只有大將軍,現在障碍已除,想到將來就是他一個人橫行,不禁心中狂喜,雙手握成拳頭往下一揚,輕奮的眼神向身邊的逢紀望去,逢紀連忙打了個眼色,袁紹立刻會意。
他袁紹好歹也是替何進辦事,更何況吳匡和盧植就在身旁!
袁紹隨著身體動作順勢地跪了下來,腦中想起從前受何進器重的情景,然後發出一聲帶有兩分真心的悲鳴──「大將軍!你死得慘呀!」
吳匡站了起來,瞪了袁紹一眼,然後對著宮門大聲道:「你們這些閹人等著瞧!」把何進遺骸拾起來後,便帶著部下急步離去。
袁紹躊躇滿志的走回去,但走到半路便遇到神色慌張的許攸和沉叔,和一件惡耗──原來司隸校尉的官府已經給樊陵佔了!
樊陵曾在朝中當過太尉,人面極廣,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他早就帶了大批人埋伏在官府附近,等到袁紹離去後,便帶著太后的詔書,進去把袁紹的親信全部趕走。
失了官府事小,丟了司隸校尉的兵權給敵人事大。
袁紹頓覺自己又跌回深淵似的,不過他仍有還擊之力;除了司隸校尉之外,他還是當年靈帝所任命,西園八校尉之一的中軍校尉。
***
典軍校尉曹操,在家裡收到袁紹的緊急召集令後,其妾卞氏馬上替他穿上軍服,手勢熟練;曹操對她笑道:「本初有我這個部下,真是他的幸運,他一傳我就到;那個佐軍校尉淳于瓊,我看這一次本初要跑幾家青樓才能找到他!」
卞氏低聲問道:「是否宮裡出了大事?」曹操點了點頭:「但確實發生了什麼我還不知道,應該跟大將軍有關吧,今天何進跟我說了一些話……算了,不跟你說這些。」看見兩歲多的曹丕睡在細小床子上,便輕輕撫摸他。
曹操又向另一房間望了一陣子,接著低聲道:「此事不要讓丁夫人曉得,免得她徒操心。」
***
之前在何進入宮時,大將軍府裡的人馬已經準備就緒,原本計劃是等何進拿到太后旨意後,便立即進宮捉拿宦官;此刻人人義憤填胸,頭戴白巾,帶著兵器準備攻入南宮,替何進報仇。
吳匡對宮門發動了兩次攻擊,都給裡面的宦官擋住了。
守在南宮內的衛兵可分為兩批人,一批是本身受過訓練的宦官,另一批便是助軍左校尉趙融和右校尉馮芳的一部分手下。
正當南宮外圍的戰況在僵持之際,袁紹則在忙於召集他的本部人馬,但與此同時,樊陵與許相聯手對袁紹窮追猛打,令他疲於奔命;正當袁紹與許攸逢紀在商討反擊樊陵的計劃時,又傳來一個令他驚訝而又壞透的消息,就是他弟弟虎贲中郎將袁術,正領著大批人馬進攻南宮九龍門。
何進與袁術聯手一事,保密公夫絕對到家,不論是太后、張讓、或袁紹等人,均毫不知情。
這時天色已沉,袁術手下在南宮九龍門前堆滿了柴,又瞬速澆上油,之後你眼望我眼,就是沒有人敢做點火的那一個。
袁氏兄弟二人,早已各自視對方為假想敵;對於身為嫡子的袁術來說,庶出的袁紹近期鋒頭已蓋過自己,但這一次若能成為誅除宦官的大功臣,那勢必又可騎在袁紹頭上,甚至乎當上大將軍。
在這些憧憬的驅使下,向來行事審慎的袁術取過火把,毫不猶疑地把眼前擋著他功名大道的九龍門燒起來,然後吩咐手下道:「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趕緊給我把青瑣門和東西宮門都燒了!」
經過商議後,大將軍府,袁術,和董卓弟董旻的三路人馬,都歸吳匡統一指揮。吳匡把一眾分成三批人,一批人在南宮外圍不同地方吶喊,佯作要發動大型進攻;另一批人則到處巡邏,務要截斷宮裡的宦官與宮外同黨的聯絡,也堵截外面來的任何援兵;第三批人在原地休整,志在讓每一批人輪流休息。
入夜後,南宮雖沒有再受到正面攻擊,但裡面守軍每聽到宮外有人吶喊,就會全面戒備,所以大部分人一整夜都沒有機會休息;這批人雖諳武藝,但絕大部份都沒有真正帶兵作戰的經驗。
次日早晨,何進被殺後一天,南宮內何太后終於等到了張讓前來;太后自從昨天接見過何進一次後,便給張讓等人封鎖了消息,所以此刻她既不知何進已死,也不知為何南宮外有打鬥的聲音;但細心的她發覺那把小梳子不見了,便對張讓等人起了疑心。
張讓一進殿,看見太后身邊站著幾個他並不認識的侍衛,便已心中有數;他跪了下來哭著道:「昨天開始皇宮和尚書台被逆賊圍攻,焚燒,老奴和黃門都在拼命抵擋,煎熬了一整夜,到現在才有機會向娘娘匯報,請娘娘恕罪。」
太后急問道:「外面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張公公你老實告訴我。」
張讓哭道:「大將軍…和將軍府裡的吳匡,和袁紹袁術,都一起反了!太后千萬不要在這時候懷疑奴才們,南宮裡的所有人一定要同心抗敵,否則逆賊殺進宮來,就是滅頂之災了!」
太后半信半疑,至少,她不相信親弟何進會兵逼南宮,但袁氏兄弟就不好說了,而在別無選擇之下,她只能繼續信賴張讓。
張讓走出去後,段珪立時迎了上去,只見段珪已是疲態畢露 ,「張爺,小的怕南宮快要守不住,是時候要謀定後路了。」張讓聽罷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起了一絲悔意。
昨天何進第一次入宮後,張讓當機立斷,迅速在嘉德殿外布下殺局,雖成功格殺了何進,但當其時與張讓站同一陣線的助軍左校尉趙融,和右校尉馮芳,都有要務在身而不在宮內;現在彼此已沒法聯絡得上,更別談聯手作戰,否則局面未必是當下這般惡劣。
段珪道:「到真的守不住的時候,唯有放棄南宮,退守北宮;大夥兒的家眷都在那裡,趙爺也在那邊,對我們現在低落的士氣會有所幫助。」張讓嘆道:「趙忠這個老頭,還能幫得上什麼忙!」
對宦官來說,此刻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袁紹尚未能加入戰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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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後漢書卷八孝靈帝紀 》: 八月戊辰,中常侍張讓、段珪殺大將軍何進,於是虎賁中郎將袁術燒東西宮,攻諸宦者。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列傳》: 讓、珪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板,疑之,曰:「請大將軍出共議。」中黃門以進頭擲與尚書,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 進部曲將吳匡、張璋,素所親幸,在外聞進被害,欲將兵入宮,宮閤閉。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黃門持兵守閤。會日暮,術因燒南宮九龍門及東西宮,欲以脅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大將軍兵反,燒宮,攻尚書闥。
《三國志魏書六袁紹傳》: 術將虎賁燒南宮嘉德殿青瑣門,欲以迫出珪等。
《三國志魏書四武宣卞皇后傳》: 年二十,太祖於譙納后爲妾。後隨太祖至洛。
《三國志魏書四武宣卞皇后傳》裴注引《魏略》:太祖始有丁夫人。
《三國志魏書二文帝紀》: 中平四年冬,生于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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