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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局勢的最新發展,是靈帝下了詔令給上軍校尉蹇碩,蹇碩得令後立即調派助軍左校尉趙融,駐在董太后的永樂宮裡,全天候守護著小皇子劉協;但是靈帝還是沒有下明詔要傳位給劉協。
大約在一年前,靈帝重新整頓京城防衛,設置西園八校尉;以精通武藝和兵事的宦官蹇碩為首,趙融本身雖非宦官,卻是蹇碩親手提拔,另有三名校尉也是其親信。
其餘中軍校尉袁紹,典軍校尉曹操,和佐軍右校尉淳于瓊,則靠攏向大將軍何進一方。
支持宦官和皇子協的,還有董太后的侄子驃騎將軍董重;至於中常侍張讓與趙忠,本身雖非武官,但多年來協助靈帝主持賣官,所以他倆的親信中,有不少人都在禁宮裡,甚至乎在大張軍府裡帶兵。
在大將軍府附近一間平平無奇的屋子裡,何進正在密晤一名宦官,那人是中常侍郭勝,與何進同鄉;只見何進遞了一個袋給郭勝,匆匆交待了幾句便離去了,郭勝把袋打開一看,興奮地快步離開。
何進剛回府,便見其親弟車騎將軍何苗向著他急步走來,何進每次見何苗,都會心生厭惡,便皺眉道:「什麼事這麼急?」何苗說:「本初從徐州回來了,城外候著。」
袁紹此時穿著不起眼的平民裝束,身後遠處站著一人;何進迎了上去,執著袁紹雙手道:「辛苦本初了。」袁紹道:「託大將軍的福,亂賊平了,還招了一千多兵士,都聽大將軍調度。」何進心中一驚,表面上卻是一副欣喜模樣,讚許了袁紹一番。
二人很快就討論起宮中形勢,袁紹低聲道:「大將軍若有甚麼想法,一定要把我跟西園的兄弟算進去,一起把皇子辯推上位。」何進道:「遲早要走到這一步,不過現在,我要你做一支隱藏的奇兵。」接著往站在遠處的那人一看,袁紹笑著揮一揮手,那人徐徐走過來,脫下大帽子和假鬍子,何進失聲道:「是子遠,怎麼會是你?你還真敢回來!」
此人姓許名攸,字子遠,一年多年前與冀州刺史王芬等人密謀廢掉靈帝,事敗後許攸逃忙,原來一直得到袁氏家族蔭庇。許攸微笑道:「想念何大將軍嘛!」何進失笑道:「依我看,子遠是銀兩花盡,走投無路吧!」接著從身上把為數不少的銀錢全拿出來,塞到許攸手裡說:「先躲起來好好享受一下,很快就用得著你。」許攸毫不推辭,老實不客氣地用手把錢稱了一稱!
***
中平六年四月丙辰日,在南宮嘉德殿裡,病入膏盲的漢靈帝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身旁就只有袁紹的叔父後將軍袁隗一人,看來,是要交待最後遺言了。
在這之前,靈帝就只召來了中常侍張讓趙忠和畢嵐密議,但內容是什麼,三人均絕口不提,其他人就只知道,向來城府極深的張讓,走出嘉德殿時面色難看至極。
靈帝道:「多日前劉虞密奏朕說,公孫瓚擁兵自重, 已到了無法制服的地步。」在東北一帶,幽州牧劉虞的威信和民望都很高,甚得靈帝信任,但與同在幽州的軍事強人公孫瓚時有磨擦。
「協兒雖是聰穎,但朕如果現在讓協兒繼位,何進就會倒台;姓何的當大將軍是不稱職,但對外面那些帶兵的還是有點威信,最少比張讓他們強多了。沒有何進坐鎮京城,黃門(宮中宦官的泛稱)面對著外面的豺狼,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袁隗小心回應道:「對外面的形勢,陛下是否悲觀了一點?」靈帝道:「涼州董卓就屯兵在河東(洛陽附近的一個郡)不遠處;至於東北的公孫瓚,南邊的長沙孫堅,都是討黃巾後牢牢抓著兵權不放的野心家……」袁隗微一錯愕,對於京城外面的形勢,平日昏庸的靈帝原來還是心中有數的。
袁隗試探道:「那冊立皇子辯,能否讓陛下放心?」全城多日來都在等待這個問題的答案,靈帝緩緩從被下取出一道一式兩份的聖旨,遞給了袁隗。袁隗立時心頭狂跳,雙手抖震,把聖旨看了多遍,確定沒有看錯,又把靈帝剛才的話重復思考,然後收斂心神片刻,終於想通靈帝這數月來葫蘆在賣甚麼藥。
首先,手上這聖旨,是要他袁隗好好收藏著。
靈帝心裡仍然屬意於小皇子劉協,除了因劉協從小便相當聰慧,也因靈帝自己個人認定劉辯行為輕佻,欠缺當皇帝的威儀;但現在礙於形勢比人強,只能先讓何進把劉辯推上位,並指望何進能穩住全國大局;大局稍定後,假如劉辯仍是不成題統,扶不上璧,袁隗這才拿出手上的聖旨,聯同旨上寫著的一眾大臣,宣讀先帝遺詔,廢劉辯立劉協為帝!
那為何不索性下詔傳位給劉辯?假若現在就公告天下讓劉辯繼位,日後若要劉協取而代之,那劉協便是謀反了;所以靈帝想到的折衷辦法,便是不下明詔給劉辯繼位,而讓何進他們以手段推劉辯上位。
袁隗心知這道聖旨只是靈帝一廂情願的如意算盤,但現在已沒有時間跟垂死的靈帝討論太過長遠的事,眼前更迫切的就是,若要扶劉辯上位,何進袁紹一方,如何應付擁立劉協的上軍校尉蹇碩,車騎將軍董重和一眾中常侍。
蹇碩身為西園八校尉的總頭領,其直屬部下都是最精銳的禁衛兵,有他擋著,何進難以捧劉辯登基。再者,靈帝早前已給蹇碩下了詔令,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確定那詔令到底寫著什麼。
還未等到袁隗發問,靈帝便道:「蹇碩是活不長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冒升太快,旁若無人,他死後,何進便可以收拾董重了。」
靈帝話只到此,袁隗也不敢追問,但他腦海想到的,就是在昨天,中常侍張趙畢三人被靈帝秘密召見……
一輪咳嗽後,靈帝聲音又轉弱,「朕回望自己半生所作,全都是倒行逆施,害己,殘民,誤國,到醒覺的時候,已經快要去見眾先帝了,太傅愛卿說說,朕可以拿什麼見他們……鳴……」
「朕唯一能跟歷代先帝說的,就是朕還有一個聰明睿智的兒子,有一天他長大成人,或許可以當一個好皇帝,把朕所犯的錯補救過來……」
靈帝接著與袁隗四目交投,語帶哀求道:「當朕臨走前求太傅一次,你拼死都要護著協兒,永不要離棄他。太傅你有識人之明,一定可以找到股肱之臣來輔助協兒。」袁隗只覺一股熱血上腦,叩首答允,心中也暗下了決定。
靈帝激動起來 :「朕認張讓為公,認趙忠為母……朕是迫不得意呀,想當年,年少的質帝就是給那個『跋扈將軍』梁冀毒殺;朕十二歲登基,要不是有張讓他們護著,說不定早就去了見先帝!」
靈帝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袁隗卻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可憐朕,多年來能完全信靠的,就只有張讓趙忠他們幾個給天下人唾罵的閹人……」然後用盡氣力,說了人生最後的一句話:「但朕死後,能靠的人就只有袁隗你一個!」
漢靈帝劉宏駕崩,在位廿一年。
無可否認,年少登基通常都是悲劇的開始;在外戚或權臣眼裡,年幼的皇帝都只是件工具。但靈帝成年後並不算是傀儡,要扭轉局面不是全無可能,只不過他不但從沒有嘗試,還不斷以沉醉聲色犬馬來逃避現實,以致政局與皇權每況愈下。
但悲劇不會因靈帝駕崩就結束,它會延續下去,他的兩位繼任人,將來都會是身不由己的傀儡皇帝,連嘗試改變的機會也沒有。
袁隗躊躇地拿著聖旨從秘道離開嘉德殿,他大概也猜到,這道聖旨是不會有被頒布天下的一日,只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靈帝的遺願,卻很快會在他絕不願意見到的情況下被實現!
***
靈帝駕崩後,蹇碩欲先設計殺死何進,然後扶皇子協登位,但計畫被手下司馬潘隱洩露,何進逃過了一劫。
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四月戊午日,皇子辯即位,尊何皇后為皇太后,太后臨朝聽政,袁隗被立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共同輔政,皇子協被封為渤海王。
蹇碩當然不會就此罷休,欲聯同其他宦官誅殺何進,但卻遭中常侍郭勝和趙忠出賣,蹇碩被何進收下監後處死。
五月辛巳日,何進率兵圍著驃騎將軍府,只見其得力手下吳匡(按:日後蜀漢大將吳班的父親)從府中走出來,虎步行向何進,低聲道:「董重已自盡。」何進登時鬆一口氣。
其實驃騎將軍一職僅次於大將軍,董重手下亦將近千人,今次何進能夠成功,是靠在京城潛伏多日的袁紹奇兵突出,先制服了董重手下的一眾中級將領,再兵迫驃騎將軍府。
何進身後響起許攸的聲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渤海王也…」何進打斷道:「不可,袁太傅已有嚴令,劉協絕不能碰。」吳匡也道:「據我聽聞,蹇碩死後,趙融一眾士氣更高,誓言要保住先帝血脈。」然後用眼瞄了一下站在一邊,何進的弟弟車騎將軍何苗, 低聲跟何進道:「在行動前,車騎已漏了消息給一些黃門。」
何進強忍著心中怒火,低頭不語,然後看見袁紹趾氣高揚地從府中走出來。
在與宦官的鬥爭中,何進暫時佔盡了上風,但他也同時洞察到,另一個威脅已悄然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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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资治通鉴漢紀五十一 》: (中平五年)八月,初置西园八校尉,以小黄门蹇硕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趙融為助军左校尉,馮芳為助军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琼為右校尉;皆统于蹇硕。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傳》: 乃上遣袁紹東擊徐兗二州兵。
《三國志魏書卷一武帝紀》冀州刺史王芬、南陽許攸、沛國周旌等連結豪傑,謀廢靈帝,立合肥侯,以告太祖,太祖拒之。芬等遂敗。
《後漢書卷七十三公孫瓚傳》: 瓚志埽滅烏桓,而劉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與虞相忤。
《後漢書卷七十八宦者列傳-張讓趙忠傳 》: 常云:“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
《後漢書卷八孝靈帝紀 》: (中平六年) 丙辰,帝崩於南宮嘉德殿,年三十四。戊午,皇子辯即皇帝位,年十七。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大赦天下,改元為光熹。封皇弟協為渤海王。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參錄尚書事。上軍校尉蹇碩下獄死。五月辛巳,票騎將軍董重下獄死。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傳》: 六年,帝疾篤,屬協於蹇碩。碩既受遺詔,且素輕忌於進兄弟,及帝崩,碩時在內,欲先誅進而立協。及進從外入,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儳道歸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碩謀不行,皇子辯乃即位,何太后臨朝,進與太傅袁隗輔政,錄尚書事。
《後漢書卷六十九何進傳》: 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埽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閤,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勝親信何氏,遂共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進乃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領其屯兵。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FI7xTAWkP
《後漢書卷十孝仁董皇后紀 》: 中平五年,以后兄子衛尉脩侯重為票騎將軍,領兵千餘人。……何進遂舉兵圍驃騎府,收重,重免官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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