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幾乎吞噬了城市中三分之一的街道,好在傭兵們的手腳快速俐落,才將火勢撲滅。
想當然地,這一波忙碌讓重要的晚餐時間耽擱,累得汗流浹背的傭兵們沒有回到要塞,而是聚集在城下鎮一處空地——剛剛成為空地的地方。
地面由於剛以水澆滅大火,顯得一片泥濘,傭兵們只得用殘磚破瓦,以及四處搜集還能使用的桌椅,搭起了簡單的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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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兵們總活在刀口之上,因此大多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哲理。
一天結束的休息時間,他們能一路從晚餐玩鬧到就寢,誰知道明天還能否高歌?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戰死沙場?
當然這樣的習慣依舊會有例外,因為前線戰況不佳、戰友逝去,抑或是今天的飯菜如餿水。
戰況?
奇美拉傭兵團確實被迫在此作困獸之鬥,但還沒到極端打擊士氣的狀況,不如說自前幾日米雅和瑪莉亞自白霧歸來,並帶出白霧野獸的消息後,現在正是士氣大漲的時候。
飯菜?
一週前穿過西邊未被白霧覆蓋的森林,去向在森林外駐紮的督戰官報告現況,就在今日歸來的兄弟們難得順手捎了點野味,新鮮的肉絕對比肉乾泡水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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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到底是什麼導致現在整個傭兵團的人們,都像是害怕發出聲音那樣如坐針氈。
臨時食堂的桌椅是隨便擺放的,僅僅是場巧合,最大張的桌子就擺在整個空地的正中間。
此時諾大的桌子旁,就只有一個人坐在那裡。
其他的人說好一般,全都遠離正中央的桌子,隔出了一道又寬又厚的護城河出來。
傭兵們雖說在吃飯,卻全部屏氣凝神,視線一齊捨棄了嘴邊的麵包與肉,射向了坐在中央桌子旁的嬌小少女——芭芭拉身上。
在盛大地引起騷亂之後,芭芭拉可能是鬧累了,如發現碗裡有花椰菜的挑食小鬼,盯著碗裡的湯、手邊的麵包與肉,已經很久沒有半點動靜。
芭芭拉越是安靜,傭兵們就越感到不安,他們隨著芭芭拉拿起麵包又放下,端起木酒杯嗅了嗅,沒嚐一口再次放下——每個動作都讓傭兵們一驚一乍,紛紛將慣用手放在自己的武器上,用他們這輩子最優雅的方式,靜悄悄地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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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中央有點距離,或許是這裡第二大張的桌子——實際上是兩張桌子併在一起,凱因為首的領導級成員,加上身為傳令兵的瑪莉亞,以及詩人布蘭諾,幾個人齊聚一桌。
跟周圍其他傭兵相同,他們也正看著芭芭拉——看著她鼓搗半天就是不吃的模樣。
「小生我說啊——」翹著二郎腿,詩人布蘭諾神色自若,把捏碎的黑麵包扔進湯裡泡軟,從餐桌上撈了幾條肋排,絲毫不受現場氣氛影響,吃得津津有味。
「東西得趁熱吃才行,你們若不趕緊,莫怪小生不客氣。」布蘭諾舔舔沾著肉汁的手指,用木酒杯中的兌水麥酒潤喉,伸手又打算再拿幾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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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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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算大,卻依然劃破了這場寧靜,除了原本視線中心的芭芭拉,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布蘭諾的手與盛著大量烤肉塊的盤子之間,一把短刀的刀尖狠狠扎進桌面。
布蘭諾瞇起眼睛,沿著握著短刀的手,直到看到短刀主人惡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睛。
「威爾閣下——」布蘭諾嘴角勾起沒有笑意的弧度,不改往常態度,開口問道:「請問您這是?」
「稍微看一下氣氛如何?該死的帝國詩人。」像條護食的惡犬,名喚威爾的短髮青年,自喉嚨深處發出低吼聲,模樣著實嚇人。
「何必這樣?威爾閣下,咱們同個爐子燒出來的麵包,起碼也一起吃了一個多月,不就是幾塊肉,小生也是看各位沒什麼興趣,這才秉持著不浪費的美德,替各位處理一下。」
威爾眼中滿是凶煞,抽起刀,立刻又往布蘭諾的手刺了下去。
「威爾,住手。」
出聲制止的是赤獅的凱因,這傭兵團的副團長,團長為了報告城內發生的事件,暫時離開而不在此的現在,她就是現場的最高權力者。她阻止威爾的一聲喝斥,因為壓低音量,沒了過往一半的威嚴,甚至喊完後,還小心翼翼地側目,觀察場地中央的恐怖少女,就怕這一聲,驚動沈睡的古龍,她們恐怕不出兩秒就會通通被吞噬殆盡。
芭芭拉——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依舊鼓搗著湯與酒,翻弄盤裡的肉,就是一口都沒有放進嘴裡。
凱因鬆了口氣,舀起已經吸滿湯汁、泡軟的麵包,混著烤肉塊,胡亂咬上幾口就吞下去,完全沒有品嚐的餘裕。
被凱因喝斥,威爾不甘不願地收起短刀,小聲地對同桌的諸位說道:「所以就沒人要跟我解釋一下,怎麼我跟賽門去了趟西邊,米雅就差點死在森林裡,城裡還多了個會吐火的小鬼?」
「呿——」坐在威爾的正前方、凱因的右手邊,半精靈米雅將啃乾淨的骨頭吐到地上,對著威爾就是一記吊上樹梢的白眼,狠狠地說道:「我願意、我樂意,我就愛跑進森林莽,乾你屁事。」
「啊?」莫名其妙被嗆一臉的威爾沒有示弱,一拳砸在桌上,整桌的盤子都原地跳起,險些就要翻倒,「我就關心一下,怎麼還得挨你罵?」
「自己想啊,笨狗,不要每次都要我來說!」
原本米雅也要跟著碗盤跳起來,要不是旁邊凱因一手拉住,不然米雅應該會翻上桌子,到時可就有場好戲上演,但現在實在不是時候,凱因只能一邊壓制著米雅,一邊苦心安撫。
不過身體被壓著,倒是沒能阻止米雅的嘴砲輸出,隔著一張桌子,威爾跟米雅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傭兵們渾身冒著冷汗,視線在這對不要命的冤家,以及人型古龍間來回橫跳。
「我就說我不知道,你他媽該死的婆娘,老是打啞謎誰知道啦!」
一口惡氣湧上心頭,這回換威爾要從座位上彈起來,此時一隻大手罩在威爾頭頂,讓威爾頓時動彈不得。
「別阻止我啊,賽門!」
威爾大吼,兩隻手狼狽地想要撥開頭上的五指山,大手卻紋絲不動,大手的主人——身材魁武的巨漢賽門,將完全沒有泡過的黑麵包,還有帶骨的肋排塞進嘴裡,輕輕鬆鬆就將那些通通咬碎,並吞下肚去。
「很好,賽門,就這樣壓著,別讓他跑了。」凱因從嘴裡抽出吃乾淨的肋骨,指著賽門壓著威爾的手,說道。
賽門沒有回話,只是點點頭,之後繼續專注在眼前的食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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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今天怎麼不跳舞了呢?」再次陷入寂靜的臨時食堂,一段迷糊的人聲出現——手抱著裝著酒的小木桶,姿態豪邁的卡瑟琳搖晃著,她抬起手隨意指向一邊,打著酒嗝,大喊道:「那個誰,樂器拿上手啊!」
卡瑟琳向前兩步又向後一步,踩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慢慢朝著芭芭拉走去,所有人不分男女,全都捏著自己內心的卵蛋,大氣不敢吭一聲。
「怎麼啦?不合胃狗嗎?相信姐姐偶,偶們的大廚啊⋯⋯嗝!可、可會做飯了!」卡瑟琳話音含糊,天曉得她到底喝了多少。
卡瑟琳說著,眼看就要在芭芭拉旁邊坐下,不安分的手還打算搭上芭芭拉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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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本來還扣著米雅的凱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卡瑟琳踫到芭芭拉之前,將她給拉到了自己所在的桌旁。
「怎麼啦?姐姐偶只是想跟芭芭拉聊天啊。」卡瑟琳說著,又打算起身。
忍受著卡瑟琳的渾身酒氣,凱因再次把卡瑟琳按下來,用除了同桌之外,誰也聽不見的音量對卡瑟琳說:「少裝了,你這傢伙喝破肚皮都不會醉,正常點。」
「唉——」伎倆被識破的卡瑟琳嘟著嘴,抱起小木桶,又喝了一大口,然後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一雙美腳踢了好幾下,「現在這氣氛,人家就是受不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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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也很想知道呢,現在這晚餐怎麼搞成這副德性,那火焰的寵女怎麼就差點,把整個德彭斯堡給掀了個底朝天呢?」趁著威爾還未擺脫賽門之手,布蘭諾又撈了好幾塊肉,並且接著卡瑟琳的話題說了下去。
「咳咳⋯⋯」利用賽門的巨大身軀來躲藏,瑪莉亞縮在桌邊角落的座位上,聽到布蘭諾這麼一說,馬上被食物給嗆到,猛烈咳了好幾下。
咳嗽緩下來後,瑪莉亞才畏畏縮縮地回答:「我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責任,不需要道歉。」凱因對著在賽門的影子裡發抖的瑪莉亞說道:「那種東西,誰也沒想過你能牢牢握著韁繩——」
凱因抬頭,看著如一開始那樣玩弄食物的芭芭拉,搖搖頭接著說道:「不,連套上韁繩都是件問題,我們根本就不該答應森之主的請託,我們根本就是被塞了顆炸彈。」
聽到凱因的安慰,瑪莉亞目光游移,漂蕩了好一會,最終落到了布蘭諾身上。
「布蘭諾?」凱因沒有漏看這一刻,挑起一邊眉毛對布蘭諾問道:「你又在給我玩什麼花招?」
布蘭諾當然也有察覺到瑪莉亞的目光,面對凱因的質問,他倒也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把溫熱的兌水麥酒一飲而盡。
「話說得真難聽,小生我不過是讓負責芭芭拉小姐——照看她生活的瑪莉亞小姐,在招待上多點親切罷了。」
「算了,我懶得聽你瞎扯,反正現在給我安份點,明天一早我就找人把那東西送出去。」
凱因所說的那東西,自然是芭芭拉,現在奇美拉傭兵團完全是一間小教會,實在養不起芭芭拉這尊大神,要是再出什麼問題,整團人沒被白霧吞噬,就得先交代在這裡。
「說這話實在是不應該啊,小生親愛的老同學,難道這就是名揚四方的大傭兵團——奇美拉傭兵團的待客之道嗎?」
「不然你還想怎樣?挽著災禍神寇狄卡之子的手跳舞嗎?」凱因白了布蘭諾一眼,將骨頭吐進碗裡。
本想著讓布蘭諾安份點,怎知道話一說完,布蘭諾反倒雙眼一亮,一個跳躍翻上餐桌,手裡不知從哪拿出一把魯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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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狄卡之子!真是不錯的比喻,但是——」抓起琴,布蘭諾跳上了餐桌,盛裝著晚餐佳餚的被翻成了一片狼藉,他的左手劃過琴弦,弦上粉末般的光灑落,被來自森林的風捲起,與音符一同略過人們的耳邊,此時的布蘭諾成為了全場焦點。
火速從尚未罹難的菜餚中拯救倖存者,被賽門放開的威爾抓著大木盤子跳了起來,嘴裡罵罵咧咧道:「他媽的智障,搞什麼東西!」
「天啊。」今天已經夠多鳥事來折騰人,實在不想再多作攔阻的凱因,拿起一個空盤遮住自己的臉,嘆了口氣後說:「饒了我吧。」
而布蘭諾自上而下睥睨四方莽漢,冷笑中滿是瞧不起人的態度,就算沒看到他正臉,本身散發的氣場也足夠惹怒人,就在這個嘲諷拉滿的當下,他對著現場的傭兵們大聲喊道:「小生我只想說,你們都不懂何謂待客之道——
瞧瞧小生的範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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