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墨凱不玩了,但我可不能說不玩就不玩啊,這是出於一種責任感吧。我承認我頭腦的確是沒他靈光,但我是一個富有責任感並且引以為傲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一個人玩下去了。
欸等等,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兇殺案呢!說什麼玩不玩的,怎麼能夠以玩遊戲的心態來辦案呢?真是太不成體統了!
差點又被墨凱那奇怪的措詞習慣給傳染了,真是的!
不過想想,墨凱一直以來都是用這種不成體統的心態來辦案,而且破案率竟然還高達100%,我看就算我用超級認真的態度來辦案,績效也不及他的百分之一吧。天才真是令人羨慕,像我這種平庸的人,也只有勤能補拙了。
※※※
將周曉靜的衣服送交鑑識組之後,此刻我正在開車前往命案現場的路上。
算一算總共會有幾份鑑識報告呢?命案現場的指紋採集、作為第一現場的廚房裡的魯米諾反應、兇器、死者的日記本還有周曉靜衣服上的血跡。
居然有這麼一大堆報告要等啊!
但是在等待報告出爐的期間我也不能閒著,所以我現在要去拜訪住在命案現場隔壁的鄰居陳家樑先生進行偵訊。
雖然還有其他人也要進行偵訊,但墨凱那番「通常第一個報警的人都有最大的嫌疑」的說詞始終縈繞在我心裡,所以一說到偵訊的話,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對象就是這個陳家樑。依照嫌疑來排序的話,再來就是王順安了,再接下來就是撞到周曉靜的那個王八蛋……不對,我們堂堂正正的刑警沒有在叫一般市民王八蛋的,早上的時候已經從派出所員警的口中問到了這個人的名字,他叫李劍鋒。
靠,這名字也太帥了吧。
開車的途中我不禁在想,墨凱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他是真的不想辦這件案子了嗎?明明昨天晚上在勘察現場的時候還顯得有點興致勃勃的,為什麼今天會突然說不玩了呢?
我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剛才在醫院的一切經過,但也沒多久我就想明白了,我猜他只是在鬧小孩子脾氣罷了。
跟墨凱搭檔的這半年來,多少也看出他的辦案模式,他特別愛跟重要關係人或者是其他有嫌疑的人打交道。每當發生命案時,他總是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可疑的著眼點,然後再從最有嫌疑的人開始,纏著他們問個不停。
墨凱總是有辦法以巧妙的話術去誘導嫌疑犯,讓他們在言語間不小心透露出案件的真相,甚至有時候他還會設陷阱給犯人跳,等到犯人落入陷阱後,他還會在一旁發出呵呵呵的怪笑。
若是以犯人的角度來看,墨凱這個人簡直是讓人討厭得無以復加吧。然而像這樣把犯人耍得團團轉的辦案方式,正是墨凱從事這份工作所能得到的樂趣。
所以今天當墨凱在醫院得知周曉靜昏迷不醒的時候,臉才會這麼臭吧,因為他無法跟本案的重要關係人進行大費腦筋的互動,所以才意興闌珊的說不玩就不玩了吧。
嘖!真的是超級幼稚鬼欸!
不得不說,墨凱這人除了辦案時腦袋異常靈光之外,其餘的部份簡直跟個小孩子沒什麼兩樣,我現在都開始懷疑他自己在家的時候會不會偷偷吸奶嘴。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墨凱不在身邊就少了一些自信的關係,接下來的工作進行得似乎並不是那麼順利。
首先必須得調查陳家樑跟周家兩姐妹有無任何關係,然而得到的答案是,周家兩姐妹是半年前才搬來的,而陳家樑住在這裡已經超過了十年的時間,而且不管是工作上或是親戚朋友之間,兩方完全沒有任何關聯,硬要說有什麼關聯的話,大概就是住在同一棟公寓吧。
當然我們不能只聽片面之詞,必須得多方求證,於是我又去找了陳家樑的房東。剛好,他的房東跟周家兩姐妹的房東是同一個人,但是就房東所掌握的房客資料裡,絲毫看不出周家兩姐妹跟陳家樑有一絲半縷的關係,更不用說殺人動機了。
這麼說來,陳家樑應該可以擺脫嫌疑囉?
不,因為問過陳家樑之後,得知案發當時八點十分,他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因為是騎車回家,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所以不能因為他跟周家兩姐妹毫無關係就掉以輕心。而且死者周雨潔這麼漂亮,也不能排除陳家樑一時色慾薰心對她幹下了什麼骯髒事的可能性吧。
但因為還有很多東西要調查,所以我決定暫且把陳家樑放在一邊。
接下來就是周雨潔日記裡提到的王順安了。
跑了一趟周雨潔任職的出版社,很不巧的王順安今天休假,沒能直接對本人展開偵訊,雖然說要求公司主管提供王順安的聯絡資訊,稍晚再去拜訪他也行,不過既然都來到公司了,當然得多問出一些情報才行。
問了公司主管周雨潔和王順安平時的互動如何,得到了這樣的答案,「這個嘛~~兩人簡直可以說是水火不容吧,順安平時就是個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的人,我雖然有點受不了他,但畢竟大家都是同事,能包容的話多少還是會包容一下。可是對於個性一絲不苟的雨潔而言,順安可以說是她的眼中釘吧,不管順安犯的錯誤有多麼微不足道,一旦被雨潔發現了,她就會緊抓著這個錯誤不放去責備順安,搞得順安越來越討厭她。甚至有一次順安還企圖將自己犯的錯推到雨潔頭上,當然後來被雨潔察覺了又是一場唇槍舌劍的大戰……」一說起這兩個令人頭痛的部下,主管就面色凝重的扶著額頭。
聽起來這關係是真的挺糟糕的。我繼續問,「請問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私人恩怨嗎?」
「有沒有私人恩怨我是不知道,但以我對雨潔的了解,她的處事態度永遠都是對事不對人,所以我想她之所以一直找順安的麻煩,純粹就是因為她這個人無法容忍錯誤吧。」
「有這種一絲不苟的態度固然是件好事,但同事之間的和諧也很重要啊~」我感嘆般的記下了筆記。周雨潔的死對於王順安來說,肯定是鬆了一大口氣吧,作為殺人動機來看的話絕對是非常充足的。
而接下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王順安的不在場證明。
「請問,你們的班表能借我看一下嗎?」
「好的,沒問題。」主管說著,用滑鼠點開電腦裡的其中一個檔案,然後將螢幕轉向我這邊,「這就是我們這個月的班表,打圈的部份代表這位員工今天休假。」
被編輯成整齊表格的班表上,縱向標題是員工的名字,橫向標題是日期,用今天的日期對照王順安名字的格子裡,的確畫著圈圈,表示他今天休假。而雖然周雨潔今天沒有休假,卻再也不可能來公司上班了。
我再看看案發當天,也就是昨天的部份,王順安和周雨潔兩人都有上班。
「請問你們公司的下班時間是幾點呢?」
「下午五點。」
「那麼王順安和周雨潔他們兩個,昨天有加班嗎?」
「我們公司從不加班,」說到這個,主管顯露出貌似驕傲的神情,「別看我們只是一家小小的出版社,照顧員工這一塊我們也是做得相當好的。」
聽見這話我也不由得感嘆起來,刑警這份工作,根本沒有下班時間可言,一日為刑警,24小時都是刑警。
※※※
離開公司後,我在附近的便利商店內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整理一下思緒。
我拿出手機用網路搜尋一下地圖,想知道周雨潔下班後從公司回到家裡需要花多少時間。
地圖顯示出來後,我看著手機,稍微回想一下自己實際走過這幾條路的經驗來判斷所需時間,嗯……我想大概需要三到四十分鐘吧,如果以下午五點下班的尖峰時刻來說的話,最多也只要一個小時就能夠到家了吧。
從命案現場可以看出,平時都是周雨潔在維持家裡的整潔,以她們家的乾淨程度,還有她這個人對任何事情都一絲不苟的個性看來,她下班後應該鮮少從事戶外活動,更不會再去某個地方喝酒放鬆一下、或者到處去逛街吧,下班直接回家比較符合她的個性。
如果周雨潔的行動如我所料的話,那麼她在案發當天的晚上六點就已經回到家了,時間再抓寬鬆一點的話就是六點半。
那麼,從六點半到八點十分這段時間,她除了在自己房間寫了篇日記之外,還有做什麼別的事嗎?或者還有跟任何人互動嗎?
這麼一想,我突然對姐姐周曉靜的行蹤好奇了起來,如果說周雨潔在這段時間有跟任何人互動的話,那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姐姐周曉靜了吧,因為兩人同居嘛。但是這一點也不好說,因為並不知道周曉靜在這段時間裡究竟在不在家。
我又拿出手機看了一次派出所提供的車禍影片,周曉靜被撞是八點四十五分的事,而從她行進的方向來判斷的話,她很可能是從家裡出來的。從家裡步行到車禍現場,不過是五分鐘以內的事,所以可以據此判斷,大約在八點四十分時,周曉靜可能是在家裡的。
而妹妹周雨潔是在八點十分被殺,這麼說來,姐姐周曉靜至少在八點四十分的時候,一定有親眼見到妹妹的屍體……
喔!也就是說,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應該是周曉靜,而不是陳家樑了吧。
這麼一想,我突然知道周曉靜當時要去哪裡了!她一定是在八點四十分的時候從外面回到家,看見了妹妹的屍體倒在陽台上,所以才趕緊跑到派出所去報警,誰知道就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車子撞到了,一定是這樣吧!
周曉靜看到了妹妹的屍體,那她說不定也有看到兇手囉?不,這麼想似乎也不太對,因為妹妹是八點十分被殺,兇手殺了人之後絕對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這是常識吧。所以如果說周曉靜在八點四十分的時候才看見妹妹的屍體,那麼想必兇手在那時早就已經逃走了。
而且還有一點可以證明周曉靜沒有看見兇手,那就是她到目前為止都還活著,因為如果兇手發現自己被看見了,一定不會留她活口吧……
咦?不留活口?
那麼如果是周曉靜看見了兇手,而兇手想要殺人滅口卻沒有成功的情況呢?
我突然想到車禍肇事的李劍鋒,這真的只是一場單純的車禍嗎?如果大膽假設李劍鋒就是兇手的話呢?
李劍鋒在八點十分的時候殺了周雨潔,出於某種企圖必須掩飾第一現場在廚房的事實,所以將屍體移動到陽台,因此耽誤了逃跑的時間。
而周曉靜在八點四十分回家,發現了屍體,同時也看見了尚未離開現場的李劍鋒。被目擊到真面目的李劍鋒想要殺人滅口,所以周曉靜為了逃命,連忙衝到附近的派出所,而李劍鋒則在她衝進派出所之前開車撞倒了她,結果第一次撞擊並沒有如李劍鋒預期般的置她於死地,卻也因為現場太接近派出所而無法再次加害……
這個推理似乎不無可能。
嗯,這麼一來,周曉靜的證詞就顯得比陳家樑來得更重要了,因為她很可能有看見兇手!
可惜的是她現在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中,根本無法向她問話!
而且聽醫生說還有失憶的可能,如果她醒來後還保有記憶的話那還好說,如果真的失憶了怎麼辦?不就永遠得不到她的關鍵證詞了嗎?
或許墨凱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個困難點,才嚷嚷著說不玩了吧。
「啊啊啊~~煩死了啦!」我心浮氣燥的大叫,還把自己的頭髮搔得亂七八糟跟鳥窩一樣。然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控引來的商店裡客人的側目,只好尷尬地把頭髮重新撥弄整齊。
稍微平復心情之後,我迅速的決定了下一步的去處。
雖然目前暫時無法得到周曉靜的證詞,但至少可以透過其他人的口述讓我更加了解周曉靜這個人,或許會有什麼意外的嶄獲也說不定呢。
所以下一站就是周曉靜所任職的保險公司,說走就走吧!
※※※
周曉靜任職的保險公司看起來相當氣派。頗具時尚感的裝潢令人感到非常舒心,辦公室裡穿著筆挺套裝的職員來回走動,每個人看起來都一副很專業的樣子。
跟周曉靜的直屬主管問了些話之後,可以知道她平時的工作表現在主管之間的眼裡看起來並不怎麼樣,可能是個性比較急燥的關係吧,做事常常虎頭蛇尾,沒能好好完成工作的情況所在多有,但至少還是個言聽計從、配合度挺高的一個人,遇到任何緊急情況時也能當個很好的幫手。
我照例要求主管讓我看了一下班表。嗯,案發當天周曉靜有上班,並且在晚上六點下班,從公司回到家不過是三、四十分鐘的距離,所以如果周曉靜下班後直接回家,大約將近七點會到家。但從她八點四十分才發現妹妹屍體這一點來看,她大概不是一下班就馬上回家的那種人。
「她平常下班之後會有什麼活動嗎?」我問其中一名在業務上跟周曉靜比較有接觸到的女同事。
「這個嘛~~」女同事稍微想了想,才說:「她一個人的時候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我們一票人常常在下班的時候去小酌一番,她也都會一起去。她的個性其實滿活潑的,看起來是個很喜歡往外跑的人,所以我想她可能常常有活動吧,逛街購物約會什麼的吧。」
這番說詞大大的提高了周曉靜在案發當天下班後並沒有馬上回家的可能性,同時也可以說是替我的推理做了背書。
※※※
在周曉靜的公司裡問完話之後,工作也總算告一段落了,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傍晚六點多了。雖然很想回家,不過還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我現在才想起來,就是我必須回到醫院守著周曉靜,而且大概需要做好熬夜的準備了。
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我獨自一人在周曉靜病房外的長椅上坐著,並且試著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的整理思緒。
好,現在讓我們來好好整理一遍辛苦了一整天所得到的結果吧。
首先是陳家樑。
這個人雖然說跟周家兩姐妹毫無瓜葛,但是以她們兩個的姿色而言要引起陳家樑犯罪也是很足夠的……其實我覺得這樣把陳家樑列為嫌疑人有點太勉強了,但是如我所想的這種可能性並不是沒有,畢竟陳家樑也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所以雖然嫌疑非常小,但是不可完全排除。
再來是王順安。
這個人跟死者周雨潔的關係可以說是惡劣到了極點,要說殺人動機的話絕對是非常充足的。目前暫且無法得知他在下班後做了什麼事、有沒有辦法提出不在場證明,但既然他跟周雨潔同一時間下班的話,那麼他大可以一路跟蹤她回到家之後再下殺手。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大概就是為了避人耳目,總不可能在大街上就直接殺人吧。
然後是李劍鋒。
以周曉靜出車禍這件事來推理的話,李劍鋒簡直是最有可能犯案的人,但是目前無法確定他與周家兩姐妹的關係。當然,我也尚未取得他的不在場證明。而如果兇手是他的話,從他撞倒周曉靜這件事看來,可能是想要殺人滅口,只是或許怕被派出所的員警看見,雖知道周曉靜還活著卻也不敢作第二次的撞擊,只好看著救護車將她送往醫院。
如果兇手想要殺人滅口的話,一定會再次行動。這也是我今晚之所以要守在醫院的原因。
簡言之。
陳家樑,可能有殺人動機,無不在場證明。
王順安,殺人動機充足,無不在場證明。
李劍鋒,犯案可能性最大,動機不明確,無不在場證明。
我看著筆記本上被我簡化到這種程度的調查結果,還是只能抓耳撓腮的苦思。
以不在場證明來看的話,三個人都沒有。
以殺人動機和可能性來看的話,三個人都有。
「天啊~~」我忍不住扶著額頭,腦袋整個一團亂,似乎再也沒有辦法利用推理來提高或者降低某人的嫌疑。
這三個人的嫌疑程度在我腦子裡形成了一條筆直的水平線,沒有誰比較有可能,也沒有誰比較不可能。
辛苦調查了這麼久,結果無法鎖定任何一個人,我不禁感到垂頭喪氣。
看來我還是必須要向墨凱求助才行呢。雖然不想辜負他的信任,也想繼續靠自己的努力查出真相,但是對於人命關天的兇殺案,也不能讓我那股只想要展現志氣的倔強拖延到辦案的進度吧。
如果是墨凱的話,一定可以突破瓶頸的。
說來丟臉,但這麼想竟然讓我大大的鬆了口氣。
※※※
晨曦自走廊的窗外照射進來,我才知道已經天亮了。
一整個晚上時而思考、時而發呆,偶爾小憩片刻,雖然沒有做什麼累人的事,但光是缺乏睡眠就足以讓我感到疲憊不勘。
「好想回家休息啊~~」我伸了伸懶腰。
但是不行,因為鑑識組那邊傳簡訊通知我檢驗報告已經出爐了。為了儘快破案,只能立刻去領取了。
在醫院守了一整個晚上,結果讓我最擔心的事也沒有發生,沒有任何人來找周曉靜的麻煩。不知道是真的沒有人來,或者只是我沒有注意到,說不定半夜的時候有人來過,只是看見我守在門口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也說不定。
我起身走到病房門口看著沉睡中的周曉靜,感到一陣安心。不管怎樣,只要她現在仍然活著就行了。
雖然如此,卻也不能掉以輕心,於是我聯絡派出所,請他們派兩名員警過來幫忙看守,等員警到來之後,我才離開醫院。
時間是早上七點半左右,路上開始出現壅塞的車潮,騎樓下三三兩兩的學生拖著沉重的步伐往校園的方向走去;站在公車站牌底下等車的大叔也是一臉睡眼惺忪……看來這世界上沒睡飽的人不只我一個。
在早餐店隨便點了一份總匯三明治和一杯中冰奶,嘴裡咬著餐點的同時,我的腦袋也跟著思考起來。
如果說整個晚上根本就沒有人打算要來殺周曉靜的話,那麼李劍鋒的嫌疑是不是降低了?似乎是,但降幅不多,說不定是他昨晚有事,打算改天再來殺呢?那麼直到破案之前,周曉靜的病房必須維持二十四小時的守護才行了。
另外我又想到了一件事,假設李劍鋒是兇手的話,那麼他與周家兩姐妹有什麼樣的關係呢?陳家樑和王順安這兩個人,他們與周家兩姐妹的關係都已經確認過了,唯獨李劍鋒還沒有做過這樣的確認。
念一及此,我便決定在去鑑識組領取報告之前,先前往處理周曉靜車禍的派出所問問,或許可以從車禍之後製作的筆錄看出什麼線索來。
然而結果卻令人失望,去派出所看過筆錄之後,才發現李劍鋒是土生土長的高雄人,不僅住在高雄,工作的地點也在高雄,整個生活圈全部都在高雄。這次來台北只是抽空見見闊別已久的老友,沒想到車還沒開到目的地就出了車禍。調查過他從小到大所就讀的學校也都位於高雄當地,換句話說,以地緣關係來看的話,李劍鋒平時的生活圈跟周家兩姐妹完全處於兩個不一樣的區域,實在很難想像他們之間會有任何的交集。
這麼一來,李劍鋒的嫌疑又變得更小了。
雖然不能排除他其實是個殺手的可能,也就是自己沒有殺人動機,而只是作為一種職業替別人效勞而已,但是在離派出所不遠的地點撞人,而且還沒撞死,我實在很難想像世界上會有這麼兩光的職業殺手……喔不對,關於職業殺手的可能性,早在墨凱勘察現場的時候就被他否決掉了。嗯,那麼或許他不是職業殺手,而只是迫於某種現實,不得不挺而走險幹出這種事的普通人,但這樣的可能性還是太低了。
這個結果說真的讓我覺得有點沮喪,努力調查了這麼久,跑了這麼多地方,腦袋為了這件事不停地運轉,好不容易快要可以鎖定嫌犯了,結果到最後卻發現可能弄錯了方向,這種感覺可不是普通的難受啊。
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不能放棄,努力抵抗這種心力交悴的感覺並且讓自己振作起來,正是身為刑警所應該具備的心理素質,不,不只是身為刑警,而是任何人都應該如此才對。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只能用這句話來稍微安慰自己,然後靜下心來繼續思考。
既然李劍鋒的嫌疑降低了,那麼就應該重新審視所有的可能性,並從其中找出一條可以繼續前進的路。陳家樑、王順安和李劍鋒這三個人,以關係來說的話,其實我很想將陳家樑排除在外,在台北這個鋼鐵叢林裡,到底還有幾個人會跟鄰居禮尚往來呢?又不是鄉下地方,比鄰而居卻完全不認識對方的情況到處都是吧。所以說,目前只有王順安跟周雨潔還有一層同事關係,既然是同事關係的話,我想應該再多跑幾趟周雨潔的公司,還有必須跟王順安當面對談一番才行,但是要從哪方面開始進行調查呢?
老實說,我現在的腦袋已經混亂到完全無法理出頭緒了。
這種時候的作法其實別無選擇,就是能做的事先做好,而我現在能做的事只剩下去鑑識組領取報告而已。
「報告到手之後,再去找墨凱商量看看有什麼辦法可行吧。」也只能這樣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決定還是先回家沖個澡,再補個幾小時的睡眠,不然我真的會累死。
※※※
下午,跟墨凱在電話中約好了,前往鑑識組領取到調查報告之後再去找他。
「不是已經把案件全權交給你處理了嗎?還來找我幹什麼呢?」墨凱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那麼無精打采。
「抱歉,因為我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
「真拿你沒辦法,我們約三點半在綿花糖公園見面吧。」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就徑自把電話掛了。
三點二十分,我驅車來到綿花糖公園。
這是一座小巧而精緻的公園。附近就是菜市場,在這裡有一座公園的話,正好方便媽媽們去買菜之前把小孩丟在這裡讓他們玩耍。而公園裡的遊樂設施也應有盡有,小孩在溜滑梯、盪鞦韆上玩得不亦樂乎,旁邊涼亭裡有幾位阿公阿嬤在泡茶聊天。在和煦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在眼前的儼然就是一幅溫馨天堂的景象。
這景象倒是挺療癒的,但是在這種地方談論案情真的合適嗎?我一邊走一邊想著。
公園不大,走沒幾步就看見墨凱坐在一棵大榕樹下的長椅上,他整個人慵懶地靠著椅背閉眼休息,似乎是等了一段時間的樣子。
「我來了。」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還真好意思讓我等那麼久啊。」墨凱睜開眼睛,見到我之後劈頭就是一通抱怨。
我疑惑,「可、可是還差十分鐘才三點半呀,我並沒有遲到吧。」
「你讓我等了三個多小時。」墨凱煞有其事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個多小時?
我稍微將記憶回溯到三個多小時之前,我在幹嘛呢……等等,我打電話給墨凱的時候才一點半吧,距離現在也才快兩個小時,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三個多小時啊?
不等我問話墨凱就自顧自的解釋起來,「因為我老早就知道你今天一定會來找我,所以我十二點左右就已經坐在這裡等你了啊。」
「怎麼可能?!那時候我都還沒打電話給你欸!」
墨凱「嘿嘿嘿」地笑了幾聲,「就憑你的智商,你以為我真的會認為你能靠自己破案嗎?」
我的智商真的有那麼低嗎?我無奈,「那你幹嘛跟我約三點半?」
「因為剛才這裡有兩位老人在下象棋,我想觀戰嘛。」
……好吧,我想只要我們還是搭檔,我就必須繼續忍受這個人的莫名其妙,我已經作好這樣的覺悟了。
「為了處罰你讓我等那麼久,今天的晚餐錢就由你付吧,我要吃鐵板燒。」墨凱趁機揩油,還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等那麼久不是我的問題吧。」
「那我回家了。」說著,墨凱立刻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好好好!鐵板燒就鐵板燒。」生怕唯一的破案希望就這麼回家了,我急忙拉住他的手臂讓他再次坐下來。
真是的,還好鐵板燒也貴不到哪去,最貴頂多也就兩、三百塊吧。請他吃完飯之後,身上的存款要撐到下個月發薪水應該不是問題。
「哈啾!」
我在長椅上坐了下來,正想開始向墨凱說明案情時,他猛然打了一個大噴嚏,我這才想起他的感冒尚未痊癒。
「你感冒有好一點嗎?」身為後輩,這是我理當關心的問題。
墨凱吸了吸鼻子,皺眉說道:「本來已經完全好了,都可以吃冰淇淋了,結果現在看到你的臉之後又變嚴重了,真是託你的福。」
最好是吼!把我當成瘟神了嗎?我無言以對,只好偷偷翻了翻白眼。
「你剛才是不是偷偷翻白眼?」
靠,這樣都被發現。我趕緊替自己辯解,「沒有,只是剛好今天眼白的部份比較多。」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說什麼,我到底在說什麼啦!
「真的,我也有這種困擾,每次看到你的蠢樣我的眼白就差點從眼睛裡滿出來。」
真是夠了。
我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那麼,可以開始說明案情了嗎?」
「請吧。」墨凱重新將身體靠上椅背,蹺著二郎腿一副悠哉的樣子,眼睛甚至還微微的閉了起來,這樣到底是有沒有打算認真聽我說啊?不過既然他都叫我開始了,我就只好開始了吧。
於是我從昨天墨凱離開醫院之後說起。首先是去拜訪陳家樑,還有他和周家兩姐妹的房東,發現兩方並無任何關係,但是因為不無犯案可能,也沒有不在場證明,所以還是必須將他列為嫌疑人。
然後就是周雨潔日記裡提到的同事王順安,他跟周雨潔的關係可說是水火不容,因此殺人動機十分充足,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再來就是車禍肇事的李劍鋒……我就這樣巴啦巴啦的一直講一直講,從頭講到尾,講到我前往派出所確認到李劍鋒可能沒有殺人動機為止,「所以我想,接下來應該要進一步調查王順安這個人犯案的可能性,但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說完了嗎?」似乎是察覺我的話告一段落,墨凱睜開眼睛問道。
「嗯,調查的過程說得差不多了。」然後我舉起手上的牛皮紙袋,「接下來就是這幾份鑑識報告了,根據報告的內容顯示……」
墨凱指了指我手上的牛皮紙袋,隨意打斷我的話,「裡面都是些什麼報告呢?」
我打開牛皮紙袋,拿出裡面的文件一一檢視,「是關於命案現場的指紋採集,還有廚房裡的魯米諾反應,還有死者日記本的筆跡、周曉靜衣服上的血跡還有兇器的報告。現場的指紋經過鑑定之後……」
「就這些?」
他真的很愛打斷我的話,我聳聳肩,「是啊。」
「這些東西的內容不是已經清清楚楚了嗎?不需要再看了啦!」墨凱看似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吭?清清楚楚?」我不禁大感疑惑,「可是你都還沒看過內容不是嗎?」
「那上頭寫了什麼光用阿基里斯腱想都知道。」
我一愣,為什麼要用這麼奇怪的部位來想啦!正常引用這句話的時候不是都會說「光用膝蓋想都知道」或是光用頭髮之類的嗎?阿基里斯腱是哪招?
不過為什麼墨凱會說出這種話呢?為什麼明明連報告都還沒看過一眼就已經知道內容了呢?難不成……
「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我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墨凱攤了攤手,以他充滿自信的微笑作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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