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搭檔的這半年來,雖然看他破過不少案子,但此刻我還是忍不住讓自己的訝異之情表露無遺。
明明調查進行到一半就擅自退出的人,為什麼有辦法這麼快就知道兇手是誰?
「先來說說你手上那份報告吧。」墨凱整個人似乎來了精神一般,原本慵懶的表情從他臉上一掃而空,眼瞳中散發出一種好像能看穿一切的自信,「命案現場採集到了極其少量的指紋,尤其是廚房的指紋更是少得可憐,這是非常不自然的事,因為就連周家姐妹平時在生活上留下的指紋都不見了,由此判斷整個命案現場有被人大規模的清理過,所以地板才會這麼乾淨。不過也多虧了死者周雨潔平時打掃得夠勤快,才讓兇手的清理工作得以迅速完成。試想如果平時地板很髒的話,那麼兇手清理過現場的痕跡就會顯而易見,但現場看不太出來這種痕跡吧。
但是就算清理過了,廚房還是可以輕易的測出魯米諾反應,死者的血液噴得廚房到處是,證明了廚房的確就是第一現場。
而死者周雨潔的日記本,最後未註明完成時間的那一篇日記,筆跡跟前面的日記有些微的差距,而這些差距足夠說明最後一篇日記是偽造之下的產物。
再來就是周曉靜衣服上的血跡,經過檢驗判定不是她出車禍時受傷所染上的血跡,而是妹妹周雨潔的血跡。
最後就是作為兇器的水果刀了,在刀柄的部份發現了少量的白色人造纖維……以上說的,就是鑑識報告的全部內容,對吧?」
我兩手拿著牛皮紙袋,呆若木雞地看著墨凱。
雖然我明白他的能力超強,但老實說我還是有點被嚇到了。在來到這個公園之前其實我已經事先看過鑑識報告了,竟然跟他剛才所說內容的並無二致。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一大早就偷偷跑去鑑識組請他們告訴你報告內容了?然後現在才在這邊跟我現寶,假裝你好像很厲害一樣?」以我對墨凱的認識,他的確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墨凱說道:「我怎麼可能會幼稚到做出這種蠢事呢?我又不是你。」
「什、什麼又不是我?別講得好像我會幼稚到做出這種蠢事一樣好嗎!」
「你可能不夠幼稚,但你夠蠢啊。」
真是夠了。雖然墨凱這傢伙說話總是讓人來氣,但我可不是來跟他鬥嘴的,現在還是釐清案件真相比較重要。於是我再度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好讓情緒平復下來,然後繼續案件的話題,「不管怎樣,你是怎麼知道報告內容的呢?」
「我倒想問問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呢?」墨凱露出很欠揍的笑容,「本案的線索之多,簡直可以說是兇手的歡樂大放送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案件真相,豈不是太辜負兇手的好意了嗎?」
避免被他看出來,我只能在心中翻白眼,「……好啦我真是太對不起兇手了,對於沒能好好把握兇手的歡樂大放送,我感到萬分慚愧,」為了能讓墨凱願意繼續說明,我只好無奈的聳聳肩,配合他說些鬼話,「那麼現在可以請您繼續說明了嗎?」
聽完我的鬼話之後墨凱顯得很滿意,才願意繼續往下說,「為什麼我會知道報告的內容呢?首先要從以下這三點來看:第一,真正發生兇案的地點是在廚房而不是陽台。第二,死者的致命傷是頸動脈破裂造成失血過多。第三,現場的地板很乾淨……」
聽墨凱說到這裡,我突然明白了,「喔!兇手在廚房殺了人之後,血噴得到處都是,而要把屍體搬運到陽台的話,勢必會弄得整間房子都是血跡,但是現場卻很乾淨,可見現場是被兇手清理過的。這麼一來的話,現場採集不到指紋和廚房測出魯米諾反應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吧。」
墨凱雙手一攤,「可不就是理所當然嗎?」
「只是既然兇手要把屍體搬運到陽台,為什麼不直接在陽台上殺了她就好呢?」
「一來是怕被對面公寓的住戶看到,二來是要讓死者產生毫無防備的狀態才比較好下手吧。」
「產生毫無防備的狀態?」
「還記得案發現場廚房垃圾桶裡的蘋果嗎?你想它為什麼會被扔進垃圾桶裡呢?」
這事要回想起來不難,一顆對半切的蘋果連一口都還沒被咬過就丟掉,這事簡直太不尋常了。只是因為當時對這個問題也沒深究,再加上後來的各種工作,也就沒再去考慮蘋果的事。現在墨凱提起來,我才開始重新思考,卻也不曉得為什麼那顆蘋果會被丟掉。
「既然第一現場確定是在廚房,那麼可以假設切蘋果就是周雨潔死前正在做的事吧。而一般人切蘋果,無非兩種動機,其一,自己想吃。其二,切給某人吃。但如果是自己想吃的話,為什麼切了一刀就丟進垃圾桶呢?這根本說不通。唯一的解釋就是:周雨潔之所以會去切蘋果,是受了兇手的指使。兇手請周雨潔幫忙切蘋果,藉此製造出讓她背對兇手的機會,如此一來,兇手才能趁周雨潔毫無防備的時候,抽起刀架上的水果刀,從她背後下殺手。」
「原來如此啊~~」我想起了兇案現場廚房裡的刀架上,的確是插著兩把菜刀和一把水果刀,「這麼說,刀架上原本插著兩把菜刀和兩把水果刀囉?」
「從插在屍體身上的水果刀跟廚房的水果刀是同一款式這點看來,的確如此沒錯。在廚房殺人,兇器唾手可得,就不需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事先準備好兇器了。而從現場被清理得乾乾淨淨這點看來,兇手有意隱瞞第一現場在廚房的事實,所以當然必須把蘋果給丟掉,並且把死者切蘋果用的水果刀插回刀架。」說到這,墨凱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想讓人發現還把蘋果丟進垃圾量這麼少的垃圾桶裡,也沒有用任何東西包裹或掩蓋;插回刀架的水果刀也沒有插好,該說兇手是少根筋還是個性太急燥呢?不過也多虧如此,我們才能發現這麼多線索吧。」
「個性急燥?」我注意到了這個似曾相識的關鍵詞,因為它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所以兇手該不會是周曉靜吧?」我記得去她所任職的公司問話時,主管對於她的評價就是個性太急燥。
「不,兇手是你,」墨凱指著我的鼻子,「人就是你殺的。」
「屁咧!你到底在說什麼啦!怎麼可能是我?」
「既然不是你的話,那就是她囉~~難道會是我嗎?」
「什麼鬼啦!」我抗議,「不要開無聊的玩笑!」
「不曉得為什麼,每次跟你說話我就忍不住想要開你的玩笑,」墨凱發出嘿嘿嘿的奇怪笑聲,「誰叫你長得一副很好開玩笑的樣子。」
「我到底長成什麼奇怪的樣子啦!」雖然快被墨凱搞昏頭了,不過我還是努力將話題導回正軌,「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兇手真的是周曉靜嗎?」
「兇手就是周曉靜。」墨凱輕輕點頭,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人可以確定這次不是開玩笑。
這個答案真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為一直以來我鎖定的嫌疑人就只有三個人,陳家樑、王順安和李劍鋒,但我卻萬萬沒有想到周曉靜居然是兇手。或許是因為看到她躺在醫院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關係,我才直覺的認為她也是被害者之一吧。
「周曉靜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親妹妹啊?她有什麼動機嗎?」
墨凱皺了皺眉,「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具體是什麼事我們目前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姐妹倆的感情非常不好,周曉靜討厭妹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怎麼說?」
「周曉靜房間的照片被覆蓋著,並且蒙著一層灰,可見那照片維持覆蓋的狀態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那相框裡放的是姐妹倆的合照,為什麼要將它蓋起來呢?」
「或許是某一次吵架過後,周曉靜因為不想看到照片所以才把它蓋起來的吧。」我猜想。事實上我也認為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做出把照片蓋起來的舉動。
「這麼一來就有動機了。勘察過現場之後可以發現,兩人的生活習慣大不相同,要讓兩個如此合不來的人住在一起,長久下來所累積的怨恨實在是不容小覷啊!我猜想或許她們兩個是同父異母吧。」
「等、等一下,」我聽到這四個字不禁嚇了一跳,「你為什麼連她們是同父異母都知道啊?!」
「很簡單啊,周雨潔是大學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想來台北工作所以才跟姐姐住在一起的吧。我猜想應該是她們住在一起之後,才發現彼此的生活習慣差距如此之大,否則她們怎麼會願意住在一起呢?也就是說她們之前可能不曾一起居住過。姐妹倆從小不住在一起的這種狀況,發生在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家庭的機率很大吧。」
「的確是。」其實到底是不是同父異母或是同母異父,這種事去戶政事務所一查便知。只是我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層面,所以沒有去調查這件事。
「兩個人住在一起,天天看到的都是對方的缺點。就這樣互相討厭、互相怨恨,不好的情緒漸漸累積,卻又因為妹妹經濟尚未獨立而無法跟她分開,要說周曉靜有殺人動機的話一點都不奇怪。」
我不禁慶幸自己與家人之間都相處得和樂融融。雖無法體會她們的感覺,但光聽墨凱這樣一說我就覺得好郁悶。
殺人動機是有了,但是對於整個案情我還是有不明瞭的地方,於是我又轉回話題,「但是除了周曉靜之外,還有三位嫌疑人啊,為什麼可以直接說周曉靜就是兇手呢?」我提出我的疑問,難道說這三個人都不可疑嗎?
「唉~~」墨凱嘆了口氣,「真是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但這三位仁兄完全沒有嫌疑啊,尤其是那個開耳鼻喉科的傢伙。」
「從頭到尾沒有人開耳鼻喉科啦~~不過你是指王順安嗎?為什麼他會沒有嫌疑?」明明最有殺人動機的就是他了不是嗎?而且他又沒有不在場證明。
「不管是王順安還是陳家樑還是撞到周曉靜的那個王八蛋……」
「人家叫做李劍鋒。」我耐著性子再度糾正,「來,跟著我唸一遍:李~劍~鋒!」
「誰要跟你這個北七唸一遍。反正不管是王順安還是陳家樑還是李劍鋒,通通都沒有嫌疑啊。」
「此話怎講?」
「還不是多虧你到處調查的結果嗎?暫且不說王順安,從調查結果來看,陳家樑和李劍鋒根本與周家妹姐毫無瓜葛,光是這點就能將他們兩個人的嫌疑降至最低了。」
「但仍然不是完全洗清嫌疑呀,而且王順安還是死者的同事呢。」
「沒錯,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幫他們三個人將這僅剩一點點的嫌疑全部洗清吧!」墨凱微微一笑,「首先是日記。」
「日記?」
「為什麼我會發現日記是偽造的呢?」
「是因為最後一篇日記沒有註明完成日期嗎?」
「這也是一點,但更重要的是……請回想一下案發現場周雨潔的房間,那本日記是怎麼被我們發現的?」
關於這個我倒是記得滿清楚的,我說:「日記本就攤開放在桌上……咦?」才說到一半我就突然察覺不對勁了。
「沒錯,」墨凱點頭,「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自己的日記攤開來放在桌上等人來看吧?就算是寫到一半中途離開,也應該會把日記本合起來吧?所以可以說把日記本攤開來放在桌上的這個不自然的舉動是有其目的的,而其目的就是想讓人發現這本日記的存在,並且看到裡面的內容。從日記的內容上看,很容易就會將嫌疑指向王順安。那麼你想想,如果兇手是王順安,他在殺人之後還會跑到周雨潔的房間寫日記為自己製造嫌疑嗎?這不是像你這種北七才會幹的事嗎?」
我冷冷的看著墨凱,打算用沉默對他的無聊玩笑進行無言的抗議。
然而墨凱卻完全沒有察覺我的抗議,繼續自顧自的說著,「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兇手不是王順安,而是意圖嫁禍給王順安的某個人,而那個人,就是周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