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第502年（其四）~

他們一大一小在通往現實的路上穿行，小利納瑞安乖乖抓著牽繩被希姆領著走。

通道又長又深，像漆黑的鐘乳石洞。

走得越遠，希姆身後的小孩長得越大。領路人專心帶路，沒察覺到這件事。

「希姆，是你嗎？」利納瑞安變回現實的樣子，手上還抓著牽繩。

「嗯？爸爸！」他鬆開銜著的牽繩朝父親奔去。

利納瑞安把幽靈抱到懷裡，「怎麼回事？我以為你永遠消失了。」

「我還想陪你們，幸好我還能附在刀柄上。」

「…你的手呢？受傷了？」

「剛才發生一些意外。不過我沒事的，我已經死了，這點傷對我來說沒什麼。」雖然這樣說，但精神鬆懈後，現在才流下恐懼的淚水。

幸虧周圍足夠暗，利納瑞安沒發現他在哭。

大人抱起小孩，繼續沿著唯一的方向前進，「接下來的路我抱著你走，剛才發生什麼事可以在路上講。」

「奶奶出現在夢裡，她想吃掉你。」希姆說。

「奶奶…母親嗎？還以為在地獄她就找不到我了。那個魔女在我長大以後躲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她的現況，不過〝變強了再吃掉〞確實是她的作風。」利納瑞安親一下希姆的臉頰，嘴唇沾到眼淚才知道他在偷哭。

他讓希姆的臉靠在他肩膀上。

「對不起，讓你獨自面對那種怪物，明明是我該保護你的。」

「嗯，沒關係。」希姆抹掉眼淚，「有些事只有我能辦到嘛。可是我不能一直出現，爸爸媽媽有危險才能出來一下。」

「媽媽，你媽媽感知不到你阿。」娜米拉沒有靈視力。

「欸？原來她看不到嗎？」希姆以為媽媽清醒時能看到他，「能幫我跟她形容我的長相，還有我很愛她嗎？」

「當然可以。你覺得媽媽怎麼樣呢？」

「我覺得…我覺得她好漂亮，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身上每條蛇都有好看的花紋、長得很大……我的蛇這麼小隻，還是黑色的，媽媽會嫌棄我嗎？」

「不會的，希姆是我們可愛的孩子，她不會嫌棄你。如果她也能親眼看到你，她也會誇你很漂亮，你媽媽就是這麼溫柔的人。」

道路盡頭能看見亮光。

「到那束光裡就能醒來、回到現實了。」希姆指著光芒說。

「出去之後你要回去刀柄上嗎？」

「我可以在那裡面休息，消失的手可以慢慢長回來。」

「希姆，其實幽靈自願消散的話，會成為新的生命、降生到別的地方。你即使離開我們，也不會真的消失。」利納瑞安不忍心他受傷還要強撐著留在世上，對幽靈來說，現身在他人面前是危險又疼痛的事。

「我不要，我不想走。我還想看以後的弟弟妹妹、哪裡都不想去。」他拒絕了父親的說服。

「油鹽不進…跟我一樣。好吧，因為你附身在刀柄上，回家之後我會把刀保存好。」

「不能再一塊旅行了嗎？」

「要是刀柄損壞，你就真的消失了。」

「不拿刀也沒關係，至少帶在身邊好不好？」

他們只差一步就能離開夢境。

利納瑞安抱緊希姆︰「好阿，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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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納瑞安醒在昏迷的椅子上，希姆已經回刀柄內休息，身旁只剩塞魯諾一個。

「那小鬼蠻厲害的嘛，真的把你拉回來了。」

「他不是小鬼，他是我和娜米拉的第一個孩子。」他注意到脖子上的項圈被扣上牽繩，想著應該是希姆入夢以前給他扣的，這條繩子在夢中也有出現。

利納瑞安解下牽繩收好。

「你一直戴著那個項圈都不會羞恥嗎？」塞魯諾拿來做好的法杖遞給他，「喏，按你要求的，這東西能延長持有者的壽命，靈魂樣本就是你本人、她可以與你同壽，但她的肉體絕對承受不了無盡的壽命，能延長十倍左右就是極限了。還有魔法的部份，不確定你們要什麼，幫忙選了水元素。」

「謝謝，水元素也很好，不要火焰就可以了。」利納瑞安接過法杖，「話說這個外型也是你設計的嗎？」

杖頭是一輪簍空滿月，又大又圓。

「才沒這麼閒，那是你對她的投射。」

他仔細欣賞成品的細節，滿月，娜米拉在他的幻想中總是和月亮脫不了關係。有時的印象是金星女神，所以連帶他的金星也是紫色的；手柄是木製的，紫色粉末凝固、填充在每道木紋裡，「希望她會喜歡。」

「需要打包的禮物紙跟緞帶嗎？」

「不用了，這樣給她就好。」

「好的。」塞魯諾站好站直，「那我們的交易到此為止了，我這就送你回家。」

「不是說不想再遇上我這種棘手的敵人？真的不偷襲我？」

「利用你重回地上、再開戰局是我的計畫，而你做得很好。堂堂大惡魔我還沒那麼卑鄙，信譽也是威信的一部分，再說你也讓我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沒讓我無聊。」

「…謝謝你，希望我們永遠不見。」

「願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惡魔拍手兩下。利納瑞安手持禮物長杖，被傳送回地下研究室。

他希望好不容易得到的法杖能有所作用。

如果一點用也沒有，那只能調整心態，和她好好度過剩下的時間。

心態也調整不來的話，再找別的辦法給她延長壽命，麻煩一點也無所謂，反正不擇手段又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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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室桌上，從伊希多拉屍體上提煉的生物瑪那密封在廣口瓶中。

發光的晝色液體，和普通法師的精華不同，泛著微微藍色。

原本想用來種磷光玫瑰，送給娜米拉。

利納瑞安改變主意，將希姆寄宿的刀柄浸泡其中。

「雖然人品很差勁，但你的精華是目前為止品質最好的。只拿來種花有點可惜，有了你的幫助，希姆可以立刻治好雙手，感謝你的刻苦修煉阿。」

刀柄上的手尾蛇標本，吸收掉液體中所有精氣，瓶中只留一些微黃組織液。

「聰明勇敢的希姆，既然你決定留在我們身邊，就讓我用我的方式照顧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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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他一如往常進門回家。

妻子穿著圍裙過來迎接，「終於忙完了呀，辛苦了。」她溫柔的招呼利納瑞安坐下。

小點心跟茶水端上桌，娜米拉坐在他對面，高興地看著他。

光是對視彼此就很幸福。

在娜米拉的印象裡，小時候的利納瑞安只要被抱起、抱舒服了就會吸大拇指，目不轉睛盯著抱他的人，從不吵鬧、非常乖巧。

「你好愛那個項圈阿。」她注意到對方脖子還繫著項圈。

「它剛才救了我一命。」利納瑞安撫摸項圈說。

「真好奇你從這扇門出去之後都遇到什麼。什麼時候我才有機會和你出去冒險呢？」

「說到這個，妳都不好奇我帶回來的這柄長杖是什麼嗎？」他指著靠在桌邊的法杖問。

「唔？看上去像某個機關的鑰匙？上面的圈是要拿來套什麼的？」

「都不是，繼續猜吧。」他脫掉手套和手甲、擦擦雙手，拿一片餅乾咬了一口。

「是從哪個壞巫師手上得到的戰利品嗎？」

「不對。妳也吃點。」他把餅乾籃子推向對方。

「那麼大的圈到底能拿來做什麼阿？」娜米拉一口就吃掉籃子全部點心，思考到忘記要給對方留一點，「要拿來交差的棍子？總不可能是曬衣竿吧？」

利納瑞安喝一口茶，把剩下的餅乾屑撿乾淨吃掉。

「這是給妳的禮物，妳不想拿拿看嗎？」

「禮物？給我的？」她瞪大四個眼睛，既高興又無奈，「我不是說過不用送禮嗎？不必為了討我歡心特地準備這種東西。」

「我看到上面這個月亮就想到妳嘛。」

「原來那是月亮嗎？還以為是拿來套東西的。」她伸手去拿，指尖碰到杖身時抖了一下，「這是……。」

利納瑞安緊張起來，祈禱她不會發現法杖的真相。

「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法杖是不是有電阿？摸到時刺痛了一下。」

「它自帶水元素魔法，拿著它就能施展。」

娜米拉一聽到法杖有魔力，興奮地站起來差點把桌子掀了，「真的嗎？」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記得給它取名字喔。」利納瑞安把桌子穩住道。

她開心地像個小孩，一把抓起法杖，「好！叫浪漫天球怎麼樣？」這名字很符合她的品味。

利納瑞安集中專注，觀察她的狀態一邊對她讀心，有沒有覺得法杖不對勁？該怎麼和她解釋？

畢竟現在被發現法杖裡有自己的身體，她會想起自身已死的事實，然後就地自毀，二重身就是這麼脆弱的存在。

娜米拉自信滿滿，非常用力握著杖身。

「老公。」

「是，怎麼了？」心跳快得心臟發疼，止不住心虛拼命眨眼。

「魔法是怎麼使出來的阿 ? 我沒受過訓練也沒研究過，可以教我嗎？」

原來是不會用。

利納瑞安想著法杖和她的配合度根本不需要適應性訓練（因為就是用她自己身體做的），用它施法像伸展四肢一樣簡單，「這個禮物是專門給妳挑的，想施展魔法不難。妳身邊有什麼需要用到水的東西嗎？」

「有的。就是…哇！」廚房水槽的水滿出來了，「洗碗的水不夠用，我只想多一點就好。」

「妳握著它，想像水量剛好的樣子。」

娜米拉雙手緊握杖身，閉上眼睛想像。

多餘的水真的消失了。

「成功了，不難吧，只要握著它再想像妳要的效果，和水有關的都可以做到。」

娜米拉不敢置信，伸手攪動變出來的水，「你是為了讓我能夠和你出門，才送我這個禮物的嗎？」

「那是其中一個目的……！！」

她轉身抱住利納瑞安，把他從椅子上舉起來！！

「我一直很想要能保護別人的力量，謝謝你！！」在男人臉上連親好幾下。礙於身高差，利納瑞安只能雙腳懸空被抱著。

「妳喜歡才是最重要的。小時候妳讀故事書不是最喜歡介紹法杖能做到哪些事嗎？」利納瑞安的頭髮也被弄亂了。

「對，我好羨慕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魔法，現在有了這個，我也不必一直守在家等你回來。」

「明明妳也有魔法的，如果廚藝等同於法力，妳是無人能敵。」

「你呀，就知道誇我，呵呵。」她把男人放下，「你什麼時候要出門再跟我說，我會提前收拾行李。」

「我們現在就該走了。」

他想到惡魔大軍的侵略快進行到這，是時候逃跑了。

不過要是被娜米拉知道搬家是為了避戰，她肯定不同意的。

她會用剛剛得到的魔法去保護逃到這裡的人類。

到時候哪都不能去，還擔心她受傷、自己也留下來作戰。

因為有人保護的關係，接收的難民會越來越多，廢村會被修建成要塞，夫妻倆被捲入戰爭、無法輕易脫身。

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有了力量她就會去找責任。

她就是這種人。

一方面收容的人類多到某種程度，必會出現想殺她的反動者，不為什麼，只因為她也是惡魔。

她會被自己保護的人類傷害，而人類就是這樣的，過得安逸了總會自找苦難，不管是誰的。

利納瑞安可沒忘記他發動獻祭的理由……。

所以他才不想出手救任何人，「這個地方太乾燥了，早晚溫差又大，想找舒適點的環境。」

娜米拉沒有多想，「你可終於想搬家了？也好，我想去其他地方走走，去海邊怎麼樣 ? 我應該可以善用海水做點什麼，保護漁民出海順利、救回溺水的人、淨化淡水、捕魚捕蝦之類的事。吶，我很會煮蝦子喔，被放逐的500年裡受過旅店煮蝦特訓，還拿到大師級認證，嘿嘿！不過你好像沒吃過我煮的蝦。」

「妳說的都好。」利納瑞安的笑容意味深長，「哪裡都可以，有妳就是家。」

「你去收拾你的地下研究室，家裡的東西我來打包。」

「打包完行李之後，我帶妳去看哪個海邊適合。」

「你要怎麼帶我去海邊？坐你的蝙蝠飛過去嗎？」

「帶妳一起瞬移阿，之前參戰時我都用瞬移把人救出來的。」

「好的。那我去浴室試試能不能變出燒好的洗澡水，成功了會告訴你，你先吃飯吧。」

娜米拉端上晚飯，自己前往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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