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第825年（其一）～

為了維持愛情的新鮮感，他們每50年辦一次婚禮。
娜米拉穿上自製婚紗，和利納瑞安在海灘上，讓兒子充當牧師、女兒作為見證人。
簽下一張又一張結婚證明。

雷杜哈德在父親創立的死靈學派裡習得所有法術，本身就積極又熱愛學習，進步飛速。

全體學徒在大堂主講台前排成左右兩列，等候大師之子參加授勳。

那孩子卻蹺掉自己畢業典禮，躲在房間穿上偷藏的盔甲，走到全身鏡前確認儀容。

「嗯…裝備沒問題，但是…還差點什麼。」

他摸摸頭上犄角，這對角孵化時就從額頭表面露出芽點，是成長的證明。

「想去外面〝玩〞就不能留下這個吧…和母親一樣的角…雖然變身會長回來，但初生僅此一對…為了見更多人類，必須抹平特點…抹除想法和見解，人類社會就是這樣…真迷人，太邪惡了吧，能把〝消抹個人特色〞這麼恐怖的事當家常便飯，甚至幫著既得利益者摧殘親生骨肉，簡直不是正常人該出生的世界。」

他在鏡前自言自語。

對人類社會的理解都是父母和同學們跟他說的，有些學徒正是無法融入一般社會才來拜師、跟著隱居地下。

死靈學派的海岸地堡，有人想進、有人想出。

人人都和他說生為利納瑞安之子、住在絕對安全的地堡很幸福。

可雷杜哈德知道他們都是逃過來的人。

沒有倖存者會讚美原本水生火熱的地方。

「這種地獄。」他雙手緊握犄角，「太有趣啦！」「〝霹啪！〞」向下折斷。

「啊---！！」不平整的斷面淄淄滲血。

斷角扔到地上，他忍著痛拿來銼刀，不顧犄角傷口冒血，把斷面磨平。

「好了。皮膚會瘀合過去嗎？」他貼著鏡子觀察傷口。

額頭肌膚逐漸蓋過那兩個深色漩渦。

拿起頭盔戴上，「好痛！頭盔壓到角生長的地方居然會痛！」

他脫下頭盔，看著骷髏面甲道︰「以後都不能戴頭盔了，不過沒差，我頭掉了都能接回來。」

最後頭盔被放在床上。

他再次面朝鏡子，後退站遠、端正的面龐少去犄角後重新整理頭髮。

「雖然看眼睛印記就知道我不是人，但外表沒那麼驚悚的話人類應該會接受吧，只要不是一見我就逃走、大呼小叫就都有商量空間。」眼裡盡是自信和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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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在禮堂主講台上等候畢業生的利納瑞安看著滿桌祭儀道具與燥動不安的學生。

轉過身拿起要頒給兒子的大師勳章，「那孩子之前說過這枚勳章很醜，緞帶應該再鮮艷一點。」

「〝碰！〞」禮堂大門被撞開！所有人往門口看。

「老東西！」世上唯一有權叫利納瑞安〝老東西〞的只有他孩子們，但只有雷杜哈德會這樣叫。

「雷杜哈德？老天在上，你的角呢？」

「嘿，在這裡，接好！」他把斷角拋向父親！

利納瑞安接住它們，暗紅血液沾染雙手，還有手中的大師勳章。

「這是你跟你媽最像的地方，為什麼？」

「我要到人類密集生活的地方，去顛覆你們口中的地獄！！」他自信滿滿，單手指著在場所有人。

禮堂一片嘩然，所有人震驚於發話人的決心卻沒人敢嘲笑他。

利納瑞安知道這孩子是天才，天才總有獨特見解，他絕不痴傻。

雷杜哈德在他傳授的魔法基礎上突破死物必腐的限制，不管給他骸骨、少量血液、一小片肌肉或內臟，他能重造出骨骼、鮮血與肉體，精巧到毛髮、大腦、神經系統、…只要給予死者記憶結晶，他能做到完全復活，而非單純召喚靈魂、使喚亡者奴僕。

如此才能要是早幾百年出現，他和娜米拉先前誕下的死胎都可以重回人間，可惜孩子們靈魂早已遠去。

主講台上利納瑞安深吸口氣，放下斷角，「世界的進步絕不是靠隨處可見的凡夫俗子來推動，有能之人埋沒於此確實不該。去吧雷杜哈德，你可以回來，但不能後悔。」

雷杜哈德揚起微笑︰「每年團圓節和你們五十年結婚我會回家的。再見，那枚醜勳章就不用了。」

明明是為他準備的畢業典禮，最後眾人只得目送主角離去。

「大師？那今天的祭儀？」學徒問。

「辦得很成功阿。」他把沾血勳章丟進火盆燒掉，「他走之前還知會我，真乖。」

雷杜哈德剛從地洞爬出來就被四條灰藍色馬蹄攔住。

「你要去哪裡？」座騎主人問道。

「妮嘉蘿塞！妹妹阿，我要去人類密集生活的都市……」

「去顛覆規矩，對嗎？」

「沒錯！」

「唉。」妮嘉蘿塞下馬，幽靈馬靈體化消失，「每個都市的法規都不同，堅持一套非黑即白的善惡理念根本難以生存。」

「擔心這些有什麼用？話說妳懂這麼多，沒少觀察人類社會吧？」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才觀察人類的。」

「喔，〝權力〞嗎？想讓別人打從心底崇拜並服從的惡性，妳不考慮用武力逼迫也是這個道理吧？為讓對方心服口服，妳很認真研究他們的需求呢。」

「先有〝態度〞才配得上〝權力〞，要不是有魔顏妨礙，我也不會止步於此。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妮嘉蘿塞指指腳下標記，只有記號內的範圍魔顏效果會減弱。

任何人類看見她容貌，除了十歲以下的小孩或利納瑞安這種古人類，不論性別年齡都會失去理智、對她瘋狂追求，在魔顏詛咒下日漸消瘦到死。

此等魅力本應是助她奪權的絕佳工具，想要掌權確實是她深藏不露的邪惡本性，她卻對〝非出自真心〞的屈從感到厭惡與不滿足。

被權力慾牽著走，她放棄了最簡單的暴力與毀滅，想通過幫助人類換取五體投地的折服。

「這麼快就到邊界了？可惜妳不能陪我去，團圓節和爸媽五十年一次的婚禮我會回家的。再見，妮嘉蘿塞。」雷杜哈德跨出標記往都市方向走。

女人站在標記後，看著兄長離鄉背井，滿眼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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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杜哈德一走就走了兩天，一刻沒有休息。他可以透過消耗體內既有胚胎的生命，幫自己治療、再生、修整。

一路上森林、落葉、石子路，天空、鳥鳴、血腥味，迎面呼嘯的風和風中哭聲、遠處的呼救……在任何事物吸引他注意之前，雷杜哈德不會停下腳步。

他走進六號田村主要道路，依舊頭也不回。

直到一股血腥伴著腐爛的氣息，夾雜活人獨有的羶味被惡魔感官捕捉到。

「你受傷了嗎？」氣味來源是半路遇到的老農，小腿滲著血，腳趾發黑壞死卻還拉著拖車前進。

老人視力不好，只看到雷杜哈德有鮮紅頭髮，沒發現他眼中有十字紋樣。

獨行七日不曾停歇的惡魔，被拖著腿堅持工作的老人吸引注意，離家初次駐足。

「沒事沒事，這條腿也不痛，不礙事的。謝謝你，年輕人。」

恍惚間，老人的樣子和自家父親重疊。心裡有東西被觸動。

「慢著。」他抓住對方肩膀。

「還有事嗎？」嗓音虛弱、顫抖，壞死的腳再不處理將引發敗血，繼續下地工作根本活不過三天。

「這條腿我能處理好。一下就完成了，請先不要動。」

雷杜哈德蹲下，左手抓住老人膝蓋後方、右手凝聚紫色瑪那，伸手碰觸所有患部。

剃除壞死之外，活用微操將瑪那從傷口侵入免疫系統。

老人模樣在他面前變得通透，能同時看到皮下肌肉、血液循環、內臟狀態、神經系統上來來回回的傳輸電波，將感染的血球一一殺死，順便更新老化細胞……。

「嗯，嗯？」等他從專注中清醒，抬頭看向的已經不是剛才的老者。雷杜哈德不小心把他變年輕了，原本一毛不拔的頭頂長滿棕色捲髮、混濁雙眼變成清澈深藍、鬆弛肌膚變成肌肉發達結實，臉上看不到一絲皺紋，「這…非常抱歉，我只是想幫您……」

「這是什麼感覺？…我的聲音？這是我嗎？」

「…是的，您被我變年輕了。實在對不起。」

「不，這樣很好！謝謝你，陌生的年輕人，你…你的眼睛？你不是人類？」

「您看得見了呀，那現在呢？您要抓我去監獄嗎？」其實被押送監獄他也能接受。

「監獄？哈！你是我的恩人，為什麼要送你坐牢？我叫安柏，你呢？」

「雷杜哈德，如您所見，是個惡魔。」他介紹起自己總是自信滿滿，「您就這麼接受被路過的惡魔變年輕？都不開口問我有沒有代價嗎？」

「哈哈！比起惡魔的代價，我更討厭壓迫農民的稅務官！」

名叫安柏的農夫輕鬆抬起拖車，繼續往農地走︰「那麼雷杜哈德大人，您要去哪裡呢？怎麼會經過這裡？需要幫助嗎？」

「我要去人口密集的地方追求夢想，我是一路從家中走過來的。」

「步行？這裡去最近的城市也要走一個月，我可以給您座騎比較方便。」

「座騎？」他想起妮嘉蘿塞的幽靈馬，「我不一定需要，不過參觀一下也無彷。」

「唔？參觀？」安柏停住腳步。

「不能參觀嗎？那就算了沒關係。」

「不是的，您的來訪明明是比種地更重要的事！反正都變年輕了，明天再工作也無所謂！請您坐上拖車吧！我拉著您回家！」

「欸？真的可以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雷杜哈德一坐上拖車，安柏就用最快速度跑了起來︰「上次跑這麼快還是帶我老婆去接生的時候！」

乘客挨著滿車莊稼艱難維持平衡，他感嘆農夫妻子一定很努力不被甩出去。

儘管有點頭昏，他還是觀察到一路上在農地工作的都是像安柏這種老人。

「呃，哇！」稍不注意就被甩到地上。

「抱歉抱歉！您沒事吧？」安柏放下拖車扶起他。

「沒事，年輕時真是活力充沛…我們到了對吧？」

「是的，家裡有點亂，希望您不嫌棄。我還有條不錯的馬，可以作為謝禮送您。」

雷杜哈德被領著去馬廄，那裡只有一匹純黑色公馬，馬兒一見他就嘶啞、恐懼。

「噓！噓！亞恩！冷靜！冷靜！」馬主試圖安撫，收效甚微。

惡魔自覺退到馬廄門口，離得夠遠馬兒便冷靜下來。

「馬就不用了！謝謝！倒是這附近都沒有年輕人嗎？」他在門口喊道。

安柏放下韁繩，走向對方︰「年輕人都去都市找工作了，讓他們留下來種地太無聊啦。」

「所以你傷得這麼重，沒人來幫你也很正常嗎？」

農夫神情變得黯淡，沮喪回道︰「對，大家感情不錯，但工作上誰也幫不了誰，因為自己的事就很忙了，時常有人工作到一半倒下。幸運點還能在家中去世。」

「要是沒有我，下一個倒下就是你。」

「是，所以我該怎麼報答您？我家最好的東西就剩亞恩了。」

惡魔和善良的農夫對上眼神。

後者沒發現前者眼中十字紋樣順轉了一度。

情緒才能推動紋樣角度，順轉是正向情緒激勵和悲憫，逆轉是負面的憤怒與殘忍，一旦十字順轉或逆轉44度，雷杜哈德會強制解除當前的人形偽裝，顯現原有惡魔之貌。

他對所有人的感情都一樣多，不論敵我，不會憎恨或愛上任何人，因此情緒不會流露在外，只會反應在眼中紋樣角度變化。

「只有你變年輕很奇怪呢，既然你說大家感情不差，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的道理，你也理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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