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寫作的今天（2021年12月13日），停藥已經兩星期。
還記得自己本來打算，如果一番掙扎後我成功決定去見精神科醫生，就和大家分享我的經歷。結果過程不如我想像，於是至今療程已經完了，才終於可以談得上一個經歷。這篇寫作會跟我平時的感覺不同，會直白一點，直接說我想分享的事情。也請記得我的分享只是我個人的感受和想法而已，不一定反映我所提及的事物的整體。
抑鬱的感覺對我來說不陌生，因爲從中學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有心理問題，只是當時不認識精神健康和抑鬱的概念，身邊也沒有能給我講解的人，一邊掙扎一邊讀書，考上了大學，就當捱過去了。大學的時候，起碼修讀自己喜歡的科目，過得充實。就算仍然經常因爲家庭和人際關係等事情悶悶不樂，有需要輔導員開解的時候，但也漸漸接受，這是我。
直到大學畢業的時候。忽然，擅長讀書、做事有條理、身邊有幾位摯友和熟人、上課會回答問題，連我對自己的認知，都已經過時了。讀完了書，我打算先休息和整理一段時間才工作。但社會運動之下，我不可能休息，盡力的擔心着矛盾着。同期我也開始了一段戀愛關係，沒有經驗的我遇上了很多難題。忽然，我彷彿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所做的一切都很費力。
當我開始常常哭泣時，我懷疑自己是否需要見精神科醫生。這對我來說是一場掙扎，甚至是我的負面情緒的其中一個主要來源。一方面我覺得自己需要別人幫忙，覺得自己的情緒開始不受控了，辛苦。另一方面，我又怕自己誇張了自己的辛苦，不想浪費了服務資源，也不想出醜。況且，辛苦也辛苦那麼久了，這次就真的不行嗎？
除了精神科醫生，我也有找輔導員的幫忙，只可惜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樣時，態度每次都轉變，沒有甚麼進度。男朋友一直有支持我鼓勵我，起碼令我覺得自己的需要是可以理解的。終於去找醫生的那天，我說服自己，見了精神科醫生我就有經驗可以給別人參考了，於是我阻止自己繼續猶疑，去了家附近的普通診所，找醫生要了封轉介信，然後打電話和精神科醫生約了下星期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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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精神科醫生那天，護士給我度高磅重，量血壓，填了表格，接下來和醫生談了一小時，檢查各種心理和生理病徵，說家庭背景和病史， 還有我的往事和生活習慣等。醫生認爲我有中度焦慮和抑鬱的症狀，但如果多運動和曬太陽，改變飲食等等，不用吃藥也能控制的。一小時的談話三千元，沒有藥，一個半月後複診。
結果當然，我並沒有成功養成運動和曬太陽的習慣，加上各種事情發生，還有對於我得到的模棱兩可的診斷的懊惱，一個月後我的狀態更差了，醫生也於是同意開藥。半小時複診和藥費，三千多。抗抑鬱藥方面我吃的是一隻標榜副作用少的SNRI，連同胃藥以免抗抑鬱藥傷胃，還有安眠藥。所有劑量都是最基本的低劑量。
剛開始服藥，要一兩星期回去複診，確保沒有不良反應。不過除了第一晚吃藥後我直接坐着睡着以外，我沒有感覺到甚麼副作用。我的情緒和精神狀態也沒有多少改變，成功看了醫生拿到了藥對我而言本來就是一種療癒了。
使得事情複雜的有兩點。首先，複診時間是半小時，我的醫生每次都會把脈和檢查肌肉鬆緊（因爲焦慮會令人肌肉繃緊）等，和問我睡眠規律、有沒有頭疼之類，比較在意生理的病徵，反過來心理方面沒有太關注。一方面是我對於精神科醫生的期望和現實不符，二方面是我總覺得醫生不想聽我的感受，我對於治療情緒病的猶疑他並不了解，也常常打斷我的說話。這就令第二個問題更加麻煩。初期我每次複診後心情都會更糟，因爲醫生覺得我進度良好，但我心裡的矛盾和心結卻越來越重。
我不是個好病人，有一段時間我會亂吃藥。我上網搜尋服藥過量所需的劑量，會有甚麼後果，盤算如何用這些治病的藥物傷害自己。我倒也不敢做出甚麼，最多只是連續三日不吃藥，再一次過補回。不吃藥的時候會頭昏腦脹，讓自己精神和情緒更糟。這也是一種自殘，幹了爽了，等作用過了像甚麼都沒發生，又覺得羞恥。我告訴了醫生，就像是「你看，現在怎麽樣？」的意思，可是又不敢不裝乖，說以後不會了。
醫生鼓勵我找工作，一來跨過這層恐懼，二來多點和別人接觸可能對情緒有幫助。我明白到如果我成功找到工作，我就能減藥，省下點錢。於是我找了份兼職，一份完全不適合我的餐廳侍應兼職。結果就是，我每天上班都緊張和疲累得很，害怕上班，兩個月後被警告表現不好，乾脆辭職，然後打算在最後一次上班之後去跳海。
男朋友阻止了我的計劃，因此這事情算不上自殺未遂。男朋友叫來了朋友一起找我，朋友也介紹了社工給我，於是我也去見了（之前的輔導員已經沒見了）。這是我最接近自殺的一次，起碼有資格被擔心吧？
和社工的見面感覺不錯，當中的事情另外再分享。休息了一段時間後我又找了另一份不適合我的兼職，現在也沒做了，但結束得比較好一點。我讀碩士了，心理學，這是我中學以來一直想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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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碩士學位，我的前路變得清晰，這回我的情緒是真的穩定起來了。藥物的作用一直像可有可無，但結果因爲懷疑於是提出轉藥的是我，醫生毫不介意的贊成了。新的抗抑鬱藥是傳統一點的SSRI，會有睡意。我對這種藥感覺良好，慢慢的安眠藥也不需要了。故事教訓我們，當病人的要主動點。
[註：病人、醫生、藥物，三者的配搭和反應都因人而異。如果覺得醫生/治療師或藥物不適合自己，鼓勵你更換後再嘗試，很多人都是經過多次更換後才找到適合的配搭。這不代表治療是無效的。]
這年多以來，我也對自己的情緒和身體反應還有需要更熟識了，改變了面對情緒和困難的方法，即使心情還是有很差的時候，也不再那麼傍偟，一個學期的學業壓力我也捱過了。很快的醫生讓我一點一點減藥，由兩顆減到一顆半，再到一顆，然後半顆，最後不用吃了，這個過程也比前一種藥減藥順利很多。最後一次複診那天，醫生吩咐護士不用開藥，說我病好了。我倒是覺得，這是我不會回來複診了的意思，這樣說比較簡單。對我而然，我也並不覺得我是康復了，或者說我至今也不肯定自己算不算病了，只是說，現在我不需要藥物的幫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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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藥之後，故事也未完。首先我要面對藥物戒斷症狀（withdrawal syndrome），如果太不舒服我還是要重新服藥再慢慢減藥的。幸好我主要只是頭暈而已，大概是所謂brain zaps，但我似乎比起他人不嚴重，兩個星期後已經好多了。除此以外，我留意到自己比以往還更容易哭了，也更容易笑了，也許也是withdrawal syndrome一部分吧。這些症狀據我所知，是沒有了藥物的幫助後，腦袋重新調整化學物質分泌的結果，也就是說腦袋正在重新連線吧。
另外，社會和前路的波動不明沒有結束，回復了積極面對困難的能力後，要面對的事情只會更多。我預料以後我還會再次回到抑鬱的狀態，畢竟這是十多年前種下的因，那麼快治好我才覺得奇怪。不過我不會再走重複的路了，我要去煩惱新的問題，為別的事情抑鬱焦慮，發起自己的另一場革命。
[2021年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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