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雪開學已經一個禮拜了。因為憶雪還沒有跟學校正式說自己有視覺障礙,所以當她去每一堂課上課的時候,老師都會先愣一下。在下課之時,有些老師會來到憶雪的面前關心憶雪的狀況,也會問問她需不需要協助。
對於憶雪這種後天眼盲的人,利用聲音讀取資訊比再學點字還要好。雖然科技進步帶來了不少方便性,但是無障礙套件的朗讀系統還是有些不足的地方。
比如老師如果是用電子pdf.檔當作教材的話,朗讀系統就會以「一頁」作為朗讀範圍,無法對裡面特定的字句單獨朗讀。
所以憶雪告訴那些想要幫助她的老師們,如果可以的話,線上教材使用word.檔對她來說更方便。因為TalkBalk 可以朗讀word.檔裡特定的字和句子,也能螢幕搜尋字句。
當然老師們都很樂意幫忙,因為憶雪是讀外文系。對於老師來說,只是在教材上多了一個沒有轉pdf.檔word.檔而已。
在第一個禮拜的時候,憶雪的視覺障礙對老師們來說無疑是心疼的。憶雪在跟老師們講話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老師們的口氣變得有些顫抖,甚至是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憶雪則是告訴老師們不用太過於擔心她,因為她能夠好好的處理自己的事情。
只是最近的她的確遇到了一個困難,就是人際方面的困難。因為朋友之間大家都已經四年級了,有些人正在準備攻讀研究所,有些人已經找到實習在工作了,這些憶雪的朋友因此都不在台中了。
憶雪突然感覺到自己似乎被迫停留了。雖然憶雪本來就打算自己在下學期再找實習,但是她不僅發現朋友們都比她先走了一步,現在的她更是什麼都從零開始。
建立心裡地圖、學會和模糊相處,還有更多她可能還沒遇到的挑戰,這些都是她沒有辦法想像得到的。
憶雪以前還沒有見過盲人,沒想到如今她就要成為別人人生中第一個見到的盲人。
在上完課後,迎來了午餐時間。之前的憶雪都是朋友的帶領下去吃午飯,現在的她必須自己一個人去吃飯的餐廳。
憶雪一個人坐在教室位子上假裝還在收著東西,實際上她非常的惶恐和無措。她聽見身邊的同學都陸陸續續的走了,就只剩她一個人還留在教室。
直到教室裡還沒有聲音後,憶雪才起身點著白手杖出了教室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恐懼,憶雪感覺身邊的聲音好大好多。那些人群的聲音像是成群的蜂窩,憶雪覺得煩躁,也覺得這些東西離她太近了。
憶雪不自覺地把點白手杖的幅度變小,深怕撞到周圍她不認識的人群。當然周圍的人看到憶雪點著白手杖也會讓出一點距離。
憶雪先是到她和她朋友之前最常去吃飯的餐廳,但是這些地方都滿人了,需要等半個多小時。
「完了……再過半個小時就只剩十五分鐘就吃飯了。我現在吃飯超慢的。帶回學校吃還得找位子吃……」憶雪苦惱地想著。
而最後憶雪鼓起勇氣,想起了她和她朋友最常去吃的一間小吃店。雖然那裡人流很多,但是今天是禮拜一,人流會相對少一點。
憶雪非常有自信地往那家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她還哼著小歌,想像著自己能夠吃到那美味的乾麵還有充滿湯汁的滷蛋。雖然只是少了朋友的陪伴,但是她相信食物是能治癒自己的。
憶雪來到那間店的點菜區,等到老闆忙完給別的客人結帳後,憶雪鼓起了自己的勇氣告訴老闆她想要內用,並點了一碗乾麵和滷蛋。但是老闆忙得不可開交,他並沒有抬頭看,只有重複性的「嗯嗯嗯」。
憶雪本來以為這樣老闆就知道了,但是過了五分鐘,旁邊外帶的客人都走了三個人了,老闆依舊沒有叫憶雪來付錢或是進店裡面入坐。因為憶雪看不見,所以她不知到哪裡有位子,就一直站在外面乾等著。
憶雪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就上前問老闆自己的餐好了沒,以及店內有沒有位子讓她坐。結果那個老闆像是安裝了機關槍,開始質問起憶雪。
「那妳點過了嗎?」老闆不耐煩地問。
「我剛剛說過我想要一碗乾麵和滷蛋,也說自己想要內用。但是我看不見,所以我需要別人幫我帶位……」憶雪正解釋著剛剛所做的事情,但她還沒說完,就被店老闆對著罵了。
「妳沒看到我們這裡很忙嗎?要坐位子不會自己進去看嗎?妳沒看到那裡就有位子嗎?我們那麼多客人就要服務妳一個人嗎?進去找位子後自己劃單子好嗎?」老闆開始質疑起憶雪是一個視障者的身分。
因為老闆算是一個中年男子,可能在他的認知裡視障者是不可能這麼準確地自己一個人到達目的地,甚至是自己一個人來吃飯。所以他可能覺得憶雪還有一隻眼睛是看得見的。
但實際上,只要因為視覺有缺陷,並在治療過後沒有明顯的改善,而且這個嚴重程度已經影響到正常的生活,就算是視障人士。當然有的視障者屬於只看得到一部分的視野,但通常這僅有的視野非常的小,視障者可能無法從那小小的視野當中,辨別出複雜且龐大的東西。
憶雪聽到這些質疑之後就閉上的嘴巴。而一旁的人看見這個景象也只有自顧地滑著自己的手機,好像眼前的這件事就是揭發假消息的必要場景。
面對著這樣的質問,憶雪早就想過有這一天了,但她不知道這一天來的這麼快。我最討厭的一樣東西,就是自己的身障手冊了。
憶雪忍著自己的脾氣,離開了那間她原本很樂意來的店。就算這間店承載了她和她朋友們歡樂的回憶,但在這之後,似乎一切都變了。我會覺得開心,是因為是跟朋友一起來享受的。如今我失去了這麼多東西,還要被罵,實在是難以接受。
在這時,憶雪想到了一家賣湯包的店。以前因為她的朋友都不喜歡吃湯包,所以她很少去那間店吃飯。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要是如果再被拒絕,就餓肚子回去吧。
憶雪憑著自己的記憶想走到那間店,但是可能太久沒有走了,她走的位置偏移了不少。
「完了……我到底走到哪裡去了……」憶雪拿出自己的手機導航,折騰了好一下子才來到了湯包店。
路上的人雖然很多,但是憶雪實在是沒有勇氣上前求助。因為她害怕自己問問題會被討厭,也害怕耽誤到別人。而且從剛才在那間店裡的情況來看,說不定大家會對於她的求助冷眼旁觀。她害怕再次地被拒絕、被否定。
由於人太多,憶雪一直分不清東南西北方,巨大且吵雜的聲音影響了她一定的判斷力。
經歷了剛剛的遭遇,憶雪的心裡是有點害怕的。她害怕自己的目的地走歪了,也害怕自己是盲人單獨來吃飯會被再次地歧視或是拒絕。
湯包店店員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憶雪,憶雪的動作和表情都呈現了不安。其實在剛剛的用餐時間裡,已經有店員注意到這個拿著白手杖的女生了。
「這個女生剛剛一直在這裡徘徊,是不是迷路了?」
「而且好像在用手機導航。」
「感覺她好像還沒吃飯的樣子,是想來我們這裡吃嗎?」
「我之前測過我們這間店導航都不太準,要不要有個人去問一下?」
在跟其他店員商量後,其中一個店員二話不說地就來到憶雪的面前,直接地問:「這裡是湯包店。妳是來吃湯包的嗎?」
「嗯,對。」憶雪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那我帶妳進去吧!我是這家湯包店的店員。」那個店員說。說完,對方就牽著憶雪進到店裡面,並且給憶雪找了一個方便坐的位子坐下來。
「妳想吃什麼呀?我幫妳點。」那個店員溫柔地問。
「嗯……我想吃干貝的。現在還有嗎?」憶雪小心翼翼地問。
「有。妳先坐這裡,等一下送過來。」那店員說完,就到一旁放餐具和調料的櫃子上拿了全套的餐具和醬油碟子來。
那個店員把餐具和碟子放到憶雪的餐桌上後,就輕輕地抓起憶雪的左手,將憶雪的手分別碰上桌子上的餐具。「左邊是筷子,稍微往右邊一點的是湯匙。最右邊是醬油碟子。」
憶雪被這些舉動有些驚艷到了,她以為店裡的店員會因為她是視障者就忽略她。更沒有想到對方不僅把她帶進店裡,還細心地幫她拿餐具,並告訴她那些東西在哪裡。
「我等會兒會給你們錢的。」憶雪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是怕店員等一下太忙就忘記了。
「沒關係,妳等一下再付錢就好了。我們先去做湯包。」說罷,那個店員就回到後廚裡做湯包了。
因為這間店是現做湯包,所以憶雪等了一段時間。等到湯包做好後,那個店員就把湯包端過來了。在店員放下之前,他提醒憶雪湯包來了,要小心燙。
「把妳的手給我。」那個店員輕輕地拉起憶雪的手,讓憶雪的手碰到裝著湯包的盤子邊緣。「這是妳的湯包,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憶雪又不好意思臉紅了,問:「可以幫我把醬油淋在湯包上嗎?我覺得這樣比較方便。」
「好啊!沒問題。」說完,那個店員就把碟子裡一部分的醬油淋在湯包上。
「我只淋了一部分在上面,因為怕太鹹。碟子裡還有醬油,妳不夠的話再沾就好。」店員貼心地說明道。
「好的。太謝謝你了!」憶雪感謝完後,那店員也回到後廚忙了。
憶雪透過店員曾經給的提示和眼前模糊的影子,開始吃起了湯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店員的體貼和溫暖,憶雪覺得這次的湯包特別好吃。總的來說,這是憶雪第一次獨立出行吃午餐,也是她建立信心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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