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憶雪來到醫院看程平。
但是這次來醫院找程平並不是程平在醫院裡實習,而是他動了一個大手術。
憶雪根據程平給她的病房號碼,還有醫院志願者的幫忙,才來到程平所在的病房門前。
「這邊敲門進去就是程平的病房了。還需要幫什麼忙嗎?」志願者問。
「不用了!這樣就好。謝謝你。」憶雪說完,志願者也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為別人服務。
憶雪先是聽聽病房裡的動靜。在半小時前,憶雪收到程平的訊息,程平希望憶雪來看看他,什麼都不帶也沒關係。
兩人從去年聖誕交換禮物後,經常約出去玩、聊天,不知不覺地程平竟然離開不了憶雪了。他每天都會想到憶雪,但是從來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口。
程平總是把這一切表現得像朋友,不想越界,因為他聽說男女之間一旦越界,要麼就是在一起,要麼就是直接斷絕關係。他害怕這段友誼直接結束,不如停留於此也可以。
憶雪聽到病房裡好像有人在對話,但因為病房的門有一定的厚度,憶雪也聽不太清楚。只是某個人的說話語氣……憶雪覺得很熟悉。那個人的聲音,就跟自己的醫生一樣。
憶雪在經過三思後,輕輕地敲了兩下房門。這是程平交代憶雪的一個暗號,因為他害怕有陌生人來亂敲門,剛動完手術的他還不能對付門外的突發事件。
憶雪敲完門後,裡面的對話聲都停止了。好像是裡面的人害怕被發現似的。
過了很久,裡面的人才為憶雪打開房門。要是再等久一點,憶雪可能都以為自己走錯房間了。
那個開門的人沒有說話,取而代之的是躺在病床上的程平叫了憶雪。
「寶貝!不對……」程平因為心裡太激動,差點把自己內心說出口。
我愛她,但是絕對不能被發現。程平一直這麼地告訴自己,但是在看到綁著公主頭,眼睛閃閃發光的女生,程平還是難以隱藏自己已經仰賴上憶雪的事實。
「嗯?你剛剛說……」憶雪剛想問程平說出口的話,但程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蓋過了憶雪的疑問。
「剛剛嗎?我是想說:『抱歉,晚點給妳開門了。』哈哈……哈哈……」程平緊張到一旁給他量心跳的機器直接破表發出了警報,吸引了護士趕緊前來病房查看。
「有哪裡不舒服嗎?心臟會痛嗎?還是胸悶?」護士剛說完,醫生也趕過來看看情況。
程平看不到憶雪後心臟又跳得更快了,機器直接亮起紅燈,不時的發出刺耳的警鈴聲。
「來來來!你先躺好。我測一下。」說完,醫生就開始檢查起程平的身體。
程平的心跳飛快而且還害羞地臉紅了,不知道是因為這些過程被憶雪看到,還是因為被醫生摸的關係。
「我沒事啦!真的……」程平說。
「那你心跳怎麼突然那麼快?」醫生問。
程平小心翼翼地指向一旁拿著白手杖的女生。醫生可能多年經驗,他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了。
醫生還迅速地拉下自己的口罩,用唇語說出了「女朋友」三個字,之後又把口罩拉起來。
程平看懂了那個唇語,還連忙地用唇語說「才不是!只是朋友。」可能是情緒過於激動,「只是朋友」這四個字不小心被小聲地說出口。
程平連忙看向憶雪,憶雪也是突然有些茫然。
醫護人員在確認程平沒事之後,就離開了病房,留下了錯愕的三人。
憶雪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本來是很擔心的,但是突然聽到程平說了句:「只是朋友」的時候,所有的擔心都轉化成了疑惑。只是朋友……難到我們之間被誤會了什麼?
程平心裡面還在想著剛剛自己那混亂的場面。本來只是自己不小心把憶雪叫成寶貝,沒想到當場就直接心率加快,醫護人員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要給他搶救。
完了,全毀了。程平這麼擔心著。他本來想跟憶雪有一個單獨的空間聊聊天,雖然他們偶爾會去咖啡廳、公園,但這些地方還是會有外人存在。第一次在這種沒有外人在的地方,直接給心愛的人一個超差的印象。
在自己胡思亂想之時,自己的父親把憶雪安排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
「謝謝你。」憶雪說。
「不客氣。」程平的爸爸剛說完,就自覺地離開了房間,讓房間裡只剩下程平和憶雪兩個人。
因為椅子靠在病床的旁邊,再加上憶雪是面對著程平,所以程平更焦慮和不安,臉頰更是紅了一片。現在真的慶幸憶雪是一個盲人,否則這些害羞的模樣被喜歡的人看到,程平可能會更不知所措。
時間安靜了許久後,憶雪才緩緩開口,問:「程平。你的心臟……還好嗎?」
雖然程平並沒有很明確的告訴憶雪他其實本來有心臟病的,但是從剛剛醫護人員地說法來看,也不難猜出程平口中的大手術就是心臟手術。
「嗯……沒什麼。」程平冷淡地說。可是經歷過多次大手術的憶雪也知道,當事情演化成開刀時,代表身體的狀況已經很嚴重了,如果不再對身體進行侵入性的治療時,後果就不堪設想。
憶雪本來還想從程平的口中得知些什麼,但看到程平什麼話都不說,自己也沒有在繼續接續下去。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瞬間變得很冷淡,就像是吵架了。但他們都很清楚,他們沒有吵架,只是大家心裡都有小祕密,而那個小祕密就是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要是如果讓她知道我有嚴重的心臟病。」程平思考著這個問題。明明自己是心臟科醫生,但沒辦法自救。在當得知自己要準備開刀的那天,他傳了十幾個訊息給自己的好朋友,但目前能來看他的,也只有憶雪。
其他人都在忙,他們跟程平一樣都是醫學生,還在醫院裡實習。能抽出時間來看程平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接著程平突然開始愣愣地笑了出來,聲音帶有一些哭聲並小聲地呢喃著:「要是心臟能不停下來有多好?」
因為憶雪的聽力十分敏感,當她聽見程平如此脆弱的發言時,她內心十分的震驚。在他們兩人在相處的這段時間裡,程平一直是堅強、勇敢的印象,只差每次去咖啡廳時,程平都不點含有咖啡因的飲料,只點果汁。
「不停下來……是什麼意思?」憶雪小心翼翼地問。但是程平似乎被撥動了內心裡的某一種琴弦,無助的眼淚開始往外噴出來。
程平自己也知道,其實他從以前開始,就因為心臟病受了不少的苦。脆弱的身體、同儕的鄙視、老師對他的特別關心,讓他從小就與大家隔隔不入。
每當大家在抱怨做體操、跑八百米時,就只有程平可以躲在樹下,看著氣喘吁吁的大家。
「為什麼你可以坐在樹下?為什麼你不用跑一千六?」班上的男生都會這麼地質問他,而程平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心臟病是一捆的大膠帶,死死纏住他的嘴巴和自尊。
這個被排擠的生活就此開始,沒有人跟他玩在一起,連問個作業會被冷漠和忽視。面對著這些,雖然老師和父母都看在眼裡,但他們都只覺得這些只是小打小鬧,就是每個人小時候都應該經歷的。
當程平十二歲時,爸爸只給程平買了一個特價的象棋給程平。明明他也知道沒有人願意跟他玩,但爸爸依舊冷淡面對一切。
是在六年級下學期時,程平在安親班找到了一個朋友,能夠跟他一起玩著那組象棋。雖然他們都是沒有規則的在亂玩,但在那短短的幾個月,他們因為象棋而歡樂。
直到程平的爸爸找了一個裡由搬家,自己承載唯一童年快樂回憶的東西就這麼地被爸爸丟掉。雖然面對程平的質問,但自己的爸爸依舊不承認是他丟了那組象棋。
直到程平在國中時在學校暈倒,在經歷三場手術的搶救後,程平才被救了回來。父子兩人之間冰冷的氣氛不再冷淡,而本來遭受長年霸凌的程平也不再被別人霸凌。
但在那個時刻的他,才下定決心自己要救自己,開始探索各種心臟疾病的知識。爸爸以為這只是兒子突然開竅,也想跟上自己的腳步,殊不知這一切都是程平只是想要把自己救起來罷了。
可是理想總是圓滿的,現實永遠包裹痛苦。醫生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為自己治病和開刀,還要面對家屬的指責和漫罵,故做堅強。
「我希望……自己的生命不要因此停下。」程平在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後才回應憶雪。
「我希望我和妳一樣,很堅強地活下來,就像奇蹟。」程平說出了自己的願望:活著,活下去。這是一個平凡的願望,也是一個難以持續的目標。生命中有太多難題沒有答案了。
「原來……我是一個奇蹟嗎?在程平眼裡?」憶雪還傻愣著,她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在平凡的面對生活,沒有什麼特別的。
「如果我是奇蹟的話,那……」
憶雪聽後翻了翻自己的包,拿出了一包她隨身都會攜帶的袖珍衛生紙,遞給了坐在床上的程平。就像當時憶雪因為過度練習跳舞而昏倒,爸爸在醫院給憶雪一包袖珍衛生紙。憶雪給的不僅僅是衛生紙,而是一份力量。
「程平!你也是奇蹟,一個閃耀的奇蹟。」憶雪溫柔地說:「我們一起加油,好嗎?讓我們一起創造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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