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系辦公室旁的會議廳裡。所有的人決定要錄製廣播劇後,大家就挑了一個所有人都可以在一起的時間,一起在會議室裡練習。
會議室裡中間有一個大圓桌,桌子的周圍放著辦公椅。憶雪和其他演員站在圓桌前練習著,而梓珍老師聽著所有演員的語調和口音。廣播劇同樣分成兩組人,跟舞台組的分組一樣。安娜那一組練習得很好,當然另外一組的人也在一旁看稿並培養默契。
「好,你們先休息一下,換你們了。」梓珍老師說。而安娜那組的人鬆了一口氣,開心地坐在辦公椅上。
憶雪那組的演員站了起來。在確認他們彼此之間有默契後,梓珍老師命令他們開始練習。憶雪因為無法看劇本,所以只能借助TalkBack 念劇本給她聽。為了不影響到其他人,憶雪是右耳戴著耳機,左耳聽著其他演員的聲音。
一開始的班可、凱文還有其他演員將自己角色的台詞說得非常有靈魂,彷彿劇本裡的角色們跨越了界線來到了現實當中。劇本裡的劇情也被他們渲染得栩栩如生,安娜他們也聽得非常投入。
但是當劇本來到第二幕時,憶雪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說話變得口吃,咬字也不清楚,連角色該有的活潑和活力都沒有表現出來。
雖然其他演員試圖拉起憶雪無法表現出演技,但梓珍老師聽不下去了。梓珍老師沒聽兩句,就用嚴格的口氣停止了練習,並批評了憶雪。
「不行!妳的狀態不對。再來一次!從第一幕的後面兩句。」梓珍老師表現出了她的氣勢。而其他的同學也照做。
憶雪屏氣凝神,仔細聽著TalkBack 唸的台詞,還有其他同學的聲音。但這次的憶雪太專注自己的台詞,以至於她台詞不僅沒有完全唸對,角色的情感更是一蹋糊塗。
「停!再一遍!」這次梓珍老師的口氣帶有一些憤怒。憶雪雖然看不見,但也能感覺到一個頂著爆炸頭的老師正在發怒。
「對不起。」憶雪弱弱地說。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要練起來才行。」梓珍老師解釋道。
憶雪緩了一下後,再一次的第三次練習。而這次的憶雪雖然情感對了,但台詞幾乎都是亂唸帶過去的。
「不行。妳現在這個狀態完全不行。」梓珍老師非常嚴肅地對憶雪說。
剛剛憶雪在和其他人練習的時候,因為憶雪並不是「看」劇本,而是「聽」劇本。這導致憶雪在一時之間無法專注於兩邊的聲音,從而分心了。
其實廣播劇並不是單純地唸著劇本,而是將聲音換化成角色,栩栩如生的將人物投影到人們的腦海中。
可是剛剛憶雪在練習的時候,她不僅沒有將角色的情感釋放出來,還在練習當中唸錯了不少詞。這使梓珍老師有些惱火。不過梓珍老師知道憶雪的難處,所以並沒有更加嚴厲的批評她。
「這樣吧!我先回車上拿點小點心,你們先練習一下。」梓珍老師給了一個理由離開了教室,並請凱亞協助其他人。
憶雪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我怎麼會這個樣子呢?明明在這次練習之前,我已經聽了這個劇本好幾次,但是真的要說出口的時候,我真的太緊張了。明明是一件這麼簡單的讀劇本和唸句子的事情,我怎麼會唸得一蹋糊塗?
憶雪發現廣播劇並不簡單。因為除了讀劇本的方式跟別人不一樣之外,那種看不見而無法投注眼神情感的情況,這對憶雪來說算是一個巨大的改變。
自從失明之後,真的什麼都變了樣。所有的事情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不管什麼樣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從零開始。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tWjrdcnZQ
當梓珍老師出了教室後,其他同學紛紛圍到憶雪的身邊。而梓珍老師當然不是回車上,她靠在會議室的木門邊,仔細聽著裡面的聲音。
這是梓珍老師的一個習慣,因為她知道到最後演出戲劇的人終究是演員。老師的職責是指導演員該如何表演和抒發,而最後演員之間的默契,都是演員彼此之間培養出來的。
「Are you okay?(妳還好嗎?)」安娜率先拍拍憶雪的肩膀問她。
「Yes. I am fine. It is just…I need to listen to both of you guys and the script. It is so hard for me to concentrate on both sides of the sound. Since the speech rate of TalkBack is four times faster than a person’s normal speech. (嗯。我沒事。只是……我需要同時聽著大家的聲音和劇本。對我來說要同時專注兩邊的聲音實在是太難了。因為TalkBack 的語速比一般人講話快了四倍。)」憶雪解釋道。
「Four times faster! How can you understand the words? That's too fast! (四倍速!你怎麼聽得懂的?這也太快了!)」不只是安娜,連同其他的同學都對此震驚不已。
好啦!又被我這個聽力嚇到了。這是真的練出來的……有些人還以為我的TalkBack 是動物森友會的聲音。對我來說,這個聲音速率真的不快。憶雪心想這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Actually, I usually listen to TalkBack at the speech rate eight times. So the speech rate four times isn't fast for me. (其實,我聽TalkBack的時候通常都是八倍速。所以四倍速對我來說不會很快。)」億雪解釋道。
「是因為同時接受到的語音速率不一樣,所以妳很難反應過來嗎?」凱亞問。
「對。因為大腦要接收兩種不同頻率的有效訊息,所以就會很混亂。」憶雪說。
「那如果調成一倍速呢?這就是一般人講話的速率了吧?」凱亞提議道。
「好啊!那我們試試看吧。」憶雪將自己的TalkBack 調成原速,但這個速度似乎比一般人講話語速慢了一點。
而這時的凱亞拿起了自己的紙本劇本,翻到了男主和女主見面的場景。其他人見凱亞在翻劇本,也紛紛拿起自己的劇本,找到任何與女主角有對話的場景,並這些地方標示出來。
「那我們先試試看。在第二幕的第三段,女主角跳著舞活潑開朗地進入了花園,並且高興得和男主角問好。在這之前,旁白有描述。班可,你把那句旁白說出來,看看憶雪能不能接上。」凱亞分析道。
「可以,那我唸了。」班可說了旁白的敘述。而憶雪屏氣凝神地專心聽兩邊的聲音。
一開始憶雪還能跟上,但到後面角色情緒激昂時,因為TalkBack 講得太慢,以至於憶雪的情緒沒辦法帶上來。
「不行。因為女主角太活潑了,後面她會興奮地講一大串話,語速會很快。」憶雪暫停了練習。
「那如果把TalkBack 語速調快一點點呢?」凱亞問。
「我試試看。」說罷,憶雪將與速調成了兩倍速。所有人再次的跟憶雪練習。雖然TalkBack 語速調快了,憶雪的一些台詞她跟得上,但在女主角熱情奔放的時候,女主角本該有的語速又太快了。
「等我一下。我覺得這樣,我又可能把TalkBack 調回四倍速了。」憶雪再一次的暫停了練習。
怎麼辦……這樣的我又要原地踏步了嗎?憶雪內心擔心著。
梓珍老師在門外聽著憶雪他們的練習狀況,這時系主任看到梓珍老師在外面,就上前打了招呼。
「嗨!梓珍……」系主任話還沒說完,就被梓珍老師堵住了嘴。
之後梓珍老師將系主任拉到系辦公室裡,神神祕祕地說:「我剛剛在聽他們那些演員怎麼練習的。他們不知道。」
「喔喔……原來。」系主任想起上禮拜他到舞台教室說明廣播劇這件事情。「梓珍老師,幸好……大家都同意廣播劇這件事情呢。」系主任像是鬆了一口氣。這個同意不只是演員他們,也是那些願意撥經費的領導們。
其實每一次外文系要向學校申請經費真得很不容易,光是這次的舞台演出,學校撥出的經費是非常極限的。等同於很多道具是學生要自己用不要的紙板,甚至是學校有快壞掉的椅子和桌子,搭配梓珍老師長年因教導戲劇有的布料和衣服,最終變成一組道具。
這次系主任開會去談關於廣播劇這件事情的時候,有些校領導是有些猶豫的。但當系主任說到班上原本有一個可以上台演戲的女生失明後,那些校領導們直接撥出了不少資金,讓這些演員去錄音室錄製表演。有的人甚至是直接撥出自己一部分的存款,希望給那個失明的學生有一個表演的機會。
「那是當然。畢竟……每個人都不希望讓她留下遺憾。」梓珍老師說:「那我先回去看一下學生們。我還要給他們喉糖呢。」
梓珍老師離開了辦公室,來到會議室的門前推開了門。
「好啦!你們練得怎麼樣啊?我剛剛去車上拿了這一袋喉糖,快吃吃看!」梓珍老師高興地說著,爽朗地把喉糖撒在大圓桌上。她還不忘地演出剛剛從遙遠的停車場來回,而有些氣喘吁吁的模樣。
所有人分別拿了一顆喉糖,紛紛地興奮地把糖果袋撕開,迫不及待地把糖果含進嘴裡。
在喉糖進入嘴巴地一瞬間,一股伴隨著清涼薄荷的藥材味在嘴裡化開。
「好涼!」
「有中藥味啊!哈哈。」
「It's new for me.(這對我來說很新奇。)」
大家紛紛說出了自己對這顆喉糖的感覺,而憶雪則是靜靜地品味著糖果,並沒有馬上說話。其實憶雪的感覺和其他人是差不多的,一顆帶有薄荷涼感的中藥糖。不過憶雪感受到更深的層面,是全身通透,氣體順著氣管流通的舒暢感。
憶雪放鬆地感受著這個糖果,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半躺在辦公椅上。憶雪身上的緊張感完全放了下來,像是忘了剛才練習帶給她的挫敗感。
梓珍老師默默的看著每個人的反應,尤其是憶雪的反應。梓珍老師看見憶雪的表情變得從容,還有她的坐姿和呼吸。等到梓珍老師覺得時機對了,就向憶雪那組人的方向問了他們問題。
「剛剛我回去拿糖果,你們練習得怎麼樣?」梓珍老師問。
「我們發現如果憶雪在聽台詞的時候,角色的情緒過於高昂的話,憶雪會跟不上。我們也嘗試把她用的TalkBack 語速調慢,但當角色很激動的時候,她會因為TalkBack 語速跟不上而說不出台詞。」凱亞精確地分析出憶雪存在的難題。
「那憶雪呢?妳覺得妳可以做什麼?」梓珍老師問。
對啊……我能怎麼做呢?要是錄音的時候能夠分區,或許我就可以依照情況調整TackBack 的語速,這樣我就能跟上大家了。但是我這個提議……老師和大家能接受嗎?
「嗯……我覺得……可以分區錄音。因為每個地方角色的情緒都不一樣,TalkBack 要調成不同的語速我才跟得上。」憶雪小心翼翼地說。
梓珍老師滿意地點點頭,說:「很好的回答。其實我們要進錄音室錄音的時候,我們當然也是分區。會有專業人員在現場幫我們調音和聽我們的講稿。只是每個演員他們可能分區多或分區少,這取決於他們的默契。既然這樣,那你們兩組先分區看看吧!我給你們一點時間,好了再叫我,我們會再做最後一次練習。」
梓珍老師說完後,兩組人分別都開始了分區。因為演員們都很熟悉劇本,所以不到十五分鐘,兩組人都把劇本分好了區塊。安娜那組是以事件分區,而憶雪那組則是以角色情緒分區,因此憶雪那組的分區明顯比安娜那組多了一倍。但梓珍老師表示這很正常,畢竟演戲還是交握在演員自己手中,演員覺得順手才比較重要。
而在接下來的練習中,憶雪因為劇本分了區,所以憶雪他們也很順利地完成了練習。雖然憶雪因為讀劇本的方式和大家不同,在表現上還是有些小錯誤。不過,憶雪也是把角色的情緒表達出來了,台詞也唸地比較通順。
「憶雪做得很好。」在憶雪那組練習完後,梓珍老師讚賞了憶雪。
「不只是我啊!還有凱亞他們。沒有他們我的角色也起不來。」憶雪開心地說。內心也非常感謝跟她一起演戲的演員們。
之後梓珍老師宣布這次練習結束後,大家紛紛興奮地離開了會議室,討論著今天晚上要去吃些什麼。他們手舞足蹈地離開了教室,唯獨憶雪和梓珍老師還留在會議室裡。
憶雪想了一件很久的事情。在今天,她決定告訴自己的老師。
「老師,我……」憶雪將那件事說了出來,但梓珍老師沒有馬上回應。
果然嗎?她依舊不想放棄呢。雖然梓珍老師看出了憶雪的決心,但她自己也知道,一旦她同意了,她就必須想辦法處理。
「憶雪。老師再思考一下,好嗎?」梓珍老師問。
「嗯。沒問題。」憶雪慎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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