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爸爸在這時就閉嘴了。他也知道憶雪發生的事情。的確只要當時憶雪沒人陪在身邊、校醫沒馬上叫救護車、醫生沒有馬上診斷出憶雪的狀況的話,自己的女兒真的會因此失去一條腿。
「我跳舞的事情,還是終究被爸媽知道了……」憶雪開始懊悔。她痛恨那場車禍帶給她的意外,也痛恨自己同時也得了罕見疾病導致失明。
憶雪一直很努力地想要追尋那曾經的自己,但她終究知道,那個曾經完美的自己已經不能回來了。她殘廢了,在她曾經引以為傲的領域裡,她是多麼地發光發熱、多麼地璀璨耀眼。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真的……太想回到那曾經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憶雪開始無助地哭了出來。
為什麼我成為了大家的累贅?為什麼我變成了這樣?憶雪完全不能理解這樣的自己,開始流下脆弱的淚水。
憶雪的媽媽並沒有第一時間安慰她,而是獨自一人離開了急診室的範圍,獨自一人蹲在牆角,也開始無助地哭了出來。
身為媽媽的她,最在乎的不外乎是家庭,更是每個家庭成員的狀態。她覺得自己不夠細心,是她導致了那天那場車禍的間接原因。
因為在那場車禍發生之前,憶雪曾經說過自己的眼睛有點模糊,看不太清。但身為公司主管級會計師的她,當時只是草草地告訴憶雪去調個眼鏡度數就好。沒想到在這個對話的隔天,憶雪就因為眼睛問題而發生了車禍,導致了這麼嚴重的後遺症。
憶雪的爸爸找了一個病床旁的椅子坐了下來,找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袖珍衛生紙。他輕輕地擦著女兒的眼淚,溫柔地安慰她。
「沒事了。哭吧!身為爸爸的我,感覺到妳很想要上台,因為那是妳努力換來的機會。但是爸媽也知道妳也去做了廣播劇,所以對我們來說,妳有沒有上台都沒有關係。因為妳已經用聲音的方式去詮釋妳應該演的角色。」爸爸邊說邊擦著憶雪臉上的淚。
憶雪則是乖乖地點頭,斷斷續續地說:「好,好,我知道了。那媽媽呢?」憶雪聽到自己的媽媽走開了,還有急診室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媽媽在外面。我現在會去安慰她。來!這包衛生紙先給妳,我去找媽媽。」爸爸把那包袖珍衛生紙塞在憶雪的手裡。憶雪接到後輕輕地揉著衛生紙包,好像是在捏著小玩偶,有安全感。
憶雪的爸爸先是安慰了自己的女兒後,就去安慰了在急診室外面的媽媽。
「來。」憶雪的爸爸拿出了一小包的衛生紙,給媽媽抽出了幾張衛生紙。
憶雪的媽媽擦拭著自己的眼淚,想要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一些。而爸爸則是帶著她到一旁的座位區坐了下來,為她輕輕地擦拭其他她沒有擦到的眼淚。
「沒事了。我剛剛也跟憶雪說了。那天的表演不管她有沒有上台,我們都以她為榮。」爸爸溫柔地說著。
「我只是……覺得她……好無奈。我懂她想做什麼,只是身為母親的我,真的不想看到她受傷。」媽媽邊哭邊解釋道。
自從那場車禍後,家庭的生活方式被迫改變。頂尖會計師變成了全職家庭主婦,父親則是為了醫藥費更加努力工作,本來能夠發光發熱的女兒直接被意外剝奪了所有。
而爸爸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媽媽輕輕地靠在自己的懷裡,給她溫暖的庇護。此時的爸爸在安慰兩個孩子,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是別人家疼愛的女兒。
畢業公演的第二天演出。在第一天演出時,這新穎的表演方式引來了不少的觀眾。不僅在演出前撥放廣播劇最精彩的內容,演戲方式也是採用了獨幕劇的方式。往年都是所謂的傳統繼承,所以戲劇內容和方式和平時一樣,因此往年的畢業公演都會有人在座位上睡著。
但今年就不一樣,演員們浮誇的演技,還有喜劇性的演出,引得觀眾哈哈大笑。現場除了學校的學生外,還有很多慕名而來的校外人士。
而第二天的演出因為第一天的表演太過於精彩,來到劇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現場更是有人為了看戲,願意坐在台階上觀賞演出。觀眾們的笑容從演出開始就沒有停過,直到結局還是令人回味無窮。
到了最後的那場戲,沒有跟前面三場一樣,結局之後灑花。梓珍老師身為導演的她站上了舞台,帶著憶雪一同來到了舞台的中央。
「感謝各位抽出時間來看我們的演出。在最後一場戲,我們原本要演戲的女主角想要來跟你們說說話。來個掌聲鼓勵鼓勵一下。」梓珍老師將麥克風遞給了憶雪,台下的觀眾也在舞台下熱烈地鼓掌。
憶雪臉紅著接下了麥克風,害羞地說道:「大家好。我是原本要演女主角的憶雪。因為我中途失明的原因,導致我沒有辦法上台演出。但是我今天,我們劇組的化妝師幫我化了一個女主角的妝,因為我等一下想要跳兩支舞,就是你們之前看到安娜在跳的舞。因為我看不見了,所以我可能跳得不好。女主角有一支舞的最後要轉三圈,但是我可能只能轉一圈,所以大家……不用對我有太高的期望。因為我知道我跳舞肯定不會很好看。」
憶雪說完後,梓珍老師就把麥克風收起來,給憶雪一個跳舞的空間。而後台人員則是撥放歌曲,提供憶雪跳舞。
台下的觀眾有些人是震驚,有些人是覺得無趣,當然還有特別的情緒,就是百感交集。有些觀眾聽到憶雪可能跳得不好,就沒有專心地看向舞台,開始自顧自的滑手機。有些人則是在觀望,像是在看一場沒有評分的比賽。而只有那些深知憶雪狀況的人,在專心地看著憶雪的動作和姿態。
在觀眾底下有一群特別的觀眾:憶雪的父母跟她的朋友們。
憶雪的媽媽看著自己女兒那僵硬的姿態,還有那生硬的舞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個期望成為人的木偶,在盡力地模仿人類一樣。憶雪的媽媽看著看著,心都揪成了一團。
為什麼我當時在罵她呢?憶雪的媽媽在這一刻突然理解了憶雪為什麼想要上台表演了。不是為了觀眾的鮮花和讚美,也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多麼厲害,而是想告訴大家,自己跟大家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憶雪的朋友心裡也起了雞皮疙瘩,他們一方面驚訝憶雪在台上表演,一方面也在擔心憶雪在台上出事。
即使只是附加的表演,後台人員也是用表演時的燈光和音效。這或許是憶雪人生中第一次表演,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在外面的世界,真的會有人看盲人演戲嗎?盲人可以站上舞台嗎?
憶雪沒有辦法回答,但是此時此刻的她知道,現在的她是可以的。
在舞曲的最後,憶雪輕輕地轉了一圈,女主角的裙裝也像花綻放開來了。而音樂到此結束。
緊接著就是全場的燈光開啟,全體演員都跑到台上歡呼,台下的觀眾也熱烈地鼓掌。這是最後一場表演,也是掌聲最響亮的一次。
或許這個掌聲並不只是給所有的演員和工作人員,而是對憶雪的另一種肯定。
雖然我的身體有缺陷,但是我沒有什麼不同。
「安可安可!再來一次!」
「外文系歷史上最棒的演出!」
「我要跟演員合照!」
台下的觀眾開始向台上撒花,各種花瓣和花朵在四處飄蕩。
在這場演出中,演員不僅僅將角色具象化,觀眾們更是將舞台精神發揮到最大。這是演員對戲劇的熱愛,也是觀眾對戲劇的肯定。
「沒想到……可以在台上被稱讚呢。」憶雪高興地想著。「終於……我證明我自己,沒有和別人不一樣。」
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IrIN9e6V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