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雪和鈴蘭坐車到慕楓大學後就下車。這台車的司機也跟其他公車司機一樣,等到憶雪她們離車子也一段距離後,才關上門把車子開走。
現在是早上十點,進學校的學生也非常多。憶雪用白手杖揮了揮地板,但是沒有碰到導盲磚。
「這裡還在馬路上,人行道在上面。」鈴蘭伸出自己的手,告訴憶雪可以握住她的手。憶雪也跟著鈴蘭一起上了人行道。但是上了人行道後,憶雪依舊沒有揮到導盲磚的位置。
鈴蘭看著眼前的騎樓。地面除了有高低差外,有些地方還被擺了東西。在一個普通人的眼裡,早就能規劃出一條能走的路並順利地行走。但可能對於憶雪而言,只要白手杖沒有點到一個高低差的感覺,憶雪就可能因此跌倒和受傷。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看似行人走的地方也沒有導盲磚。慕楓大學的周邊算是鬧區的一部分,所以店鋪特別多。不同的雜音或許在憶雪耳裡就是被毀壞的煙火在爆炸。
如果今天沒有遇到憶雪,或許我習以為常的事物,在他們眼中似乎都是障礙。
在經過一番思考後,鈴蘭才有些為難地開口:「那個……這裡只有人行道,沒有導盲磚。」
「啊?」憶雪聽到這句話後非常訝異,因為她之前在做定向訓練的時候,有學到怎麼找和辨識導盲磚,所以她覺得走在路上一定有導盲磚的。
「對啊……很吃驚吧。」鈴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不過我可以帶你進學校,順便讓妳熟悉一下路。」
鈴蘭的口氣似乎帶有點自責,雖然她知道這並不是她的錯。
憶雪聽後只有傻傻地點頭,之後她順著鈴蘭的指示,慢慢地去認識她必須走的路。鈴蘭是一個很好的嚮導,她除了指引憶雪哪裡有高低差,還有某些店鋪的聲音和方位外。這個過程中鈴蘭一直是扮演一個陪伴者,沒有讓憶雪覺得接受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訊息是難受或羞恥的。
這整件事裡最令人高興的事情,大概就是慕楓大學是一個無障礙設施很完善的學校。剛走進學校後憶雪就找到導盲磚了。
「謝謝妳!妳帶我到這裡就可以了。有導盲磚我就知道教學大樓怎麼走了。」憶雪對著鈴蘭說。
剛剛的鈴蘭不僅僅給憶雪力量,更是告訴她不需要害怕未知的事物。
「欸?真的嗎?」鈴蘭有點擔心憶雪。
「我沒問題的。我今年大四了,對學校很熟悉。建築物應該不會長腳跑掉吧?哈哈。」憶雪用著開玩笑的口氣說道。
「當然不會長腳跑掉啦!哈哈。那好吧!我先去上課了。妳要小心喔!」
憶雪放開了鈴蘭的手,而鈴蘭也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在離別之前,鈴蘭還不忘對著憶雪大力地揮手道別。加油!拿著白手杖的女孩。等我畢業了,我一定要幫助像你們這些人們!
憶雪在那模糊的影子中看見那個揮手的動作,也朝著鈴蘭的方向揮手道別。謝謝了,雖然只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鈴蘭,感謝妳。希望妳能夠完成自己的心願。
憶雪第一天的第一堂課結束了。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教室,在一頓整理後,學生們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只剩下憶雪和老師還留在教室裡。
「那個……同學,妳叫什麼名字?」在下課之時,這堂課的女老師來到憶雪的面前,問憶雪。
「我叫憶雪。」憶雪簡單地回答。
「哎呀!是這樣的。我是外文系四年級的班導,我叫明華。我看妳拿著那根……想說妳是不是不太方便?」明華老師特意地坐到憶雪旁邊的位子上,憶雪也聽出明華老師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是第一個禮拜上課,老師只有做基本的課程介紹後就放全班同學下課了。
「妳是說我手上的這根嗎?這是白手杖,輔助我看路的。」憶雪解釋道。
「啊啊啊!所以妳看不太到,對不對?」明華老師小心翼翼的,生怕影響到憶雪脆弱的心靈。
身為班導的我,怎麼還不知道班上有一個看不見的女生呢?是我疏忽了什麼嗎?是因為我一直在備課,所以沒有特別注意到這個消息嗎?我該怎麼辦啊?好心疼,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啊?我該問嗎?
「嗯……我還是有一點點視力的。老師不用太擔心我。」憶雪用著非常有自信的口氣對著老師說。但是明華老師一點都沒辦法接應憶雪那樂觀的語氣。
相對地,明華老師用著憐憫的眼神看著憶雪,內心似乎正在感嘆著人的疾病和痛苦。
「這樣啊……」明華老師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應該說安慰的話嗎?還是暫時什麼都不說?「那妳如果有需要什麼幫助,隨時都可以來我的辦公室。我的辦公室在人文館307,歡迎妳隨時來找我。」
「好的!謝謝老師。」憶雪給了明華老師一個微笑,但明華老師沒辦法跟憶雪一樣露出笑容。
就只能這麼的結束嗎?我該問多一些嗎?比方她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這時憶雪的手機收到了一個訊息,憶雪用TalkBack (手機附設的無障礙朗讀系統,可將文字轉化成語音)讀取手機上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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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下課了嗎?待會兒我們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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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老師看著憶雪用手機時嚇了一跳。不僅僅是憶雪用手機的方式與人不同,TalkBack 那飛快的語速明華老師愣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妳手機……剛剛在唸什麼?怎麼那麼快?」明華老師的下巴都快要掉了,那個朗讀的聲音有如機關槍,劈裡啪啦的講了一堆子彈。
「妳說這個嗎?這是TalkBack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用手機了。」憶雪說完後,就簡單的向明華老師演示TalkBack 的基本手勢和用法。
「單指先向下再向左滑就是『返回』,向右再向下滑就會開啟『通知欄』」憶雪邊說明邊操作手機。明華老師則是呆愣愣地看著憶雪流利地使用手機,這完全的顛覆她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原來視障者可以滑手機了嗎?在我以前的印象裡他們很仰賴點字的。
「那……這個語速本來就這麼快嗎?妳聽得懂嗎?」明華老師驚訝地問。
「這個嗎……是我調快了。我調到八倍速,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很流暢地用手機了。」憶雪說。
明華老師聽到後更是傻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八倍速,這是人一般能聽到的語速嗎?
可能是因為明華老師一直沒有回應,憶雪以為明華老師沒有話說後就站了起來,說:「那個……老師,我剛剛朋友約我去吃午餐,我先走囉!再見。」
說罷,憶雪背著背包,點著白手杖離開了教室。而在教室裡的明華老師還沒反應過來,呆愣愣留在原地。在憶雪離開的時候,明華老師還不忘地揮手道別。
在一間小吃店裡。
這間店是憶雪一開始來嘗試之後覺得很好吃的店,從那之後,這間店就成為了她和朋友們最常來吃的一間店。因為這家店的菜品價格划算,再加上菜品也很好吃,所以總在用餐時間門庭若市。
「欸?妳說妳找到實習了!」坐在小吃店裡的詡惠發出了驚嘆的聲音。
詡惠是一個正在研讀研究所的女生,她憑藉著優秀的論文,獲得了系主任的推薦信,現今已成為了一個政大研究所的學生。這個禮拜是她最後一次在學校,之後的她雖然還會回台中,但是只有在假日的時候才會回來。
「對啊!是在機場裡的實習。可能……下禮拜或下下禮拜就要去了。反正我畢業學分都修完了,這幾天去系辦蓋章就好了。」佑凌開心地說著,因為這個實習的機會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難得了。
之前憶雪聽過佑凌的描述,她這次的實習機會可是從兩千多人的競爭下換來的一次機會。經過好幾次面試和考驗,佑凌終於以專精多項語言能力脫穎而出,得到了這項實習。
「那真的恭喜妳了。」憶雪也為佑凌這個難得的機會感到高興。
於此同時,憶雪也在擔心自己未來的生活和工作。雖然憶雪有經過定向訓練和盲人相關輔助的學習,但是在跟失明前的自己比起來,有很多她所熱愛的事情她都只能放棄掉,比如繪畫、做手工這種極需眼睛的興趣。在失明後的這段日子裡,憶雪突然之間失去了很多東西,生活也變得跟之前不一樣。
憶雪在失明之前也有在餐廳打工過,但是在某一次她騎機車回家的途中,她突然感覺到眼睛非常刺痛。在那一個瞬間她的眼前是一片的黑暗,隨之而來的就是人跟著車子摔倒並滑行了一段距離。
「啊!有人摔車了!快叫救護車啊!」
「小姐!妳還有意識嗎?」
「有沒有三角錐之類的東西啊?」
周圍的人在憶雪的身邊觀察著四周和憶雪的狀況。這時的憶雪只有微微地睜開雙眼,她什麼都看不見,眼前的景物都只剩下光和影子。她能聽到別人在討論事情,但是她沒辦法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麼。所有的東西都是混濁的,包含空氣中的氣味。
我的…鬆餅……還有……帽子…………全飛了……為什麼感覺地板好溼啊……今天……應該沒有下雨吧?
憶雪的意識如同那天的星星慢慢地消散過去。
很快地,救護車到達了現場並將憶雪載到了醫院。在車上醫護人員一直在確認憶雪的意識狀況,但是無論醫護人員怎麼去捏憶雪的手腳,憶雪只是無意識地動動手指,對於外界的聲音和疼痛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
「情況不妙,屬於重度昏迷。通知醫院那裡直接接床送進急診再確認一次。」醫護人員討論著。
憶雪在救護車上呆愣愣的,她對於在救護車上發生的事情記得沒有很清楚。沒過多久,憶雪從救護車上被抬下來到了急診。醫護人員先是確認憶雪的身體狀況,再來是從憶雪的隨身物品中確認憶雪的身份,並聯絡憶雪的家屬。
憶雪的父母聽到憶雪在急診的消息後很快就到了醫院。憶雪的父親才剛從職場回到家,一接到醫院的電話就馬上到達了現場,連腳上的鞋子都是不一樣的。而憶雪的母親則是光速的向自己的老闆請假後,就直接到憶雪在的醫院。
因為憶雪的狀況很嚴重,醫護人員告訴他們憶雪現在的情況需要進入加護病房進行觀察,要請他們讀完同意書和簽名後才能執行。
憶雪的父母先是呆愣愣地看完同意書後簽了字,目送自己的女兒滿身被插上管子並送進了加護病房。等到加護病房的門不再搖動,他們才敢流出害怕的眼淚。
「唉!妳怎麼啦?」佑凌看著憶雪呆愣愣的,以為是憶雪因為失明還不太習慣在外面吃飯。
「嗯……沒有啦!只是……」憶雪將自己對未來的擔心堵在了嘴巴裡,可能是自卑心在作祟吧。
「妳是在擔心我不回來台中了嗎?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只要我有時間的話。」佑凌高興地說著,想讓憶雪和詡惠放心。
「那妳有空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啊!」憶雪和詡惠異口同聲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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