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雪之前在鬆餅店打工,他們這群工讀生有創建一個群組,叫做:死命烤鬆餅可悲工讀生們。雖然名字是這麼說,但是這個群組是超級無敵歡樂的,常常有人在群組裡說一些有趣的事情。
而在憶雪辭退鬆餅店的工作後,群組的人沒有把憶雪踢出群組,或許是覺得憶雪跟他們已經是不可分割的朋友,也可能他們知道憶雪其實出事了,一直都在擔心她。
某天群組有人要一起約到公園野餐放鬆一下,他標注了所有人,當然包括憶雪。
憶雪因為愧疚,在車禍失明後一直沒有勇氣打開這個群組。直到現在她被別人標注,她才有勇氣查看訊息。
憶雪聽著這些訊息,發現那個要約大家出來的人是分別標了每一個人,而不是直接標注全體人。
「怎麼那麼細心啊?這個人……我記得是我們工作裡面的大組長。以前好像都是直接標注全體人,而不是個別標的。難道是Line 壞掉了嗎?」憶雪這麼思考著,不過她還是回覆了訊息,表示自己願意參加這次的野餐。
大組長也給憶雪回應了一個貼圖,系統讀取出來的圖示是「你超棒」。
到了野餐的這一天,憶雪並沒有告訴這些曾經的戰友們她的情況。而群組裡的人貼了他們所在的位置,還有野餐墊長什麼樣子,可能是想要憶雪更知道他們的位置。
憶雪使用be my eyes 的志願者幫助,但是可能野餐的人很多,志願者也一時之間找不到憶雪要找的人。
憶雪是一個人拿著白手杖站在草坡上,因為白手杖會反光,所以憶雪看起來很突兀。有個路人看到憶雪似乎是在找人,便起身幫忙憶雪。
在經過許多人的野餐墊後,憶雪終於找到自己要去的野餐墊了。而當憶雪出現在這些戰友面前,她的模樣使朋友們嚇了一大跳。
曾經的一個活潑可愛的女生,現在居然拿著白手杖,旁邊還有一個幫助她的路人。這跟之前的憶雪相比,實在是差太多了。每個人一時之間都沒辦法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以前跟他們一起奮鬥的人。
大家彼此愣在原地許久,而那個幫忙的路人以為他找錯野餐墊了,打算帶著憶雪繼續找下去。
其中一個人看到憶雪要走,直接驚訝地起身並叫住了憶雪:「請問,妳是憶雪嗎?」
憶雪聽後點點頭,在坐上的各位更是驚訝不已。他們害怕是自己認錯,也害怕再次接觸的人有了如此大的改變。
那個幫忙的路人聽到憶雪的朋友們叫了她的名字後,對方才離開現場。
現在的場面是,兩個人站著,其中一個人拿著白手杖。而其他人也迷茫地站了起來。
每個人都仔細地看了一下憶雪的模樣,可愛的長捲髮綁著公主頭,眼睛可能因為長期看不見而沒有很對焦,雙腳也有些因為車禍遺留下來的傷痕。
曾經的那個綁著高馬尾、眼睛炯炯有神、還是運動愛好者的女生,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
「妳是……憶雪嗎?」那個起先站起來的人問憶雪,憶雪也輕輕地點頭。
雖然大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但還是讓憶雪坐了下來。
坐下來的他們一點食慾都沒有,豪華的草莓奶油蛋糕、冰鎮的柳橙汁、剛烤好的巧克力餅乾,沒有人能下口。
「為什麼……難道那天晚上之後……」小玲是最後和憶雪一起上班的人,她還記得當自己幫憶雪做完鬆餅後,憶雪的身子其實是有些搖搖晃晃的。當時她還覺得只是憶雪太累,想要趕快回家休息而已。
現在想想,或許當時的憶雪已經很不舒服,但是她強忍住了。或許憶雪當下覺得這樣的自己足以支撐到家,但可能在這個過程中出了意外。
而這個意外造成了「失明」。
難道那天之後的消失,不是單純的休息,難道是在鬼門關前徘徊嗎?雖然在兩個月後,老闆有說憶雪辭職了,但這真的不是只是辭職……而是……被迫改變。
在場的人僵持了許久,憶雪也沒有說話。憶雪也在思考著,來場的人是怎麼想找她的,是覺得她變得很奇怪嗎?還是錯愕不已?亦或者真的將她視為累贅?身障的自己真的能面對以前的那些美好嗎?
時間又過了許久,小玲想要打破這個冰冷的局面。小玲把切好的蛋糕墊在紙盤上,雙手遞給了憶雪。「憶雪,這是草莓蛋糕。」小玲還遞上了小叉子,憶雪也連忙道謝。
憶雪用叉子試探著這塊草莓蛋糕,厚厚的鮮奶油、大顆的草莓,還有蛋糕裡面的布丁夾心。這些元素……全部都是憶雪喜歡的東西。曾經的她說過,她很喜歡吃草莓奶油蛋糕,特別裡面的夾心是布丁。她還曾經在生日的時候,跟著這群戰友們吃著這個蛋糕一起慶生。
「這個是……草莓布丁奶油蛋糕……對不對?」憶雪試探性地問。
「對。」那個負責約大家出來的小誠說。
「是特別訂的嗎?」憶雪小心翼翼地問。
「嗯……想說很久沒看到妳了,而且妳也有要來。想說妳喜歡這種蛋糕,我們就去訂了。」小玲說。
「那……還有什麼點心嗎?」憶雪問。
「還有柳橙汁跟巧克力餅乾。」小誠簡單地回答。
憶雪思考著其他的點心:柳橙汁是憶雪每次在飲料店都會點的果汁,至於巧克力餅乾,可能是憶雪每次打包東西回去,都會優先做巧克力口味的鬆餅,所以大家都認為這是憶雪的喜愛。
憶雪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就是這個聚會其實就是來迎接憶雪用的。每個人其實心裡面都在擔心憶雪,但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因為大家不知道憶雪是不是真的不想做這份工作了,還是有苦卻難以開口。
這個氣氛僵硬了許久後,其中一個也跟憶雪一樣甜美的女生哭了出來。小晴靠近憶雪,突然說了一聲:「對不起。」之後的小晴眼淚開始嘩啦啦跑出來。
憶雪本來還想不通為什麼小晴會突然對她道歉,而小晴繼續解釋著:「那天妳不是最後一天上班嗎?然後我不是沒去上班,然後讓妳多上班了很久?其實我那天的奶奶去世了。我心裡很慌,只有想到要去陪著自己的奶奶最後幾秒,然後就在處理各種奶奶去世後的事情。明明妳那天不用去上班,但是妳還是去了。對不起,我那天完全沒看訊息。我當時沒辦法從裡面走出來……」
各種自責且痛苦的心情緊緊壓住小晴的胸口,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覺得更難受且無助。這個心情不只是在「翻舊帳」,還有更多的是承認自己曾經錯了。
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都瞪大了雙眼,因為在這件事情的隔天,小晴雖然有來上班,但是她會突然一個人默默到旁邊擦一下臉。雖然大家都有上前關心,但是小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而那天剛好是休假日,客人特別多,所以大家也沒有額外的精力去關心她。
「原來大家都有苦衷嗎?」憶雪這麼想著。
小晴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就是她的奶奶了。小晴還會秀出自己跟奶奶的合照給大家看,好像巴不得要全世界的人知道最愛她的人就是她的奶奶。
親人去世,尤其是這種緊密如膠水般的感情,一旦被迫分離就是劇烈性的毀滅。其實在場的所有人誰都沒有責怪誰,所有人只是想要再聚在一起一次,就像以前。
等到小晴的情緒穩定一點後,憶雪就問小晴吃蛋糕了沒有。當得到否定的答案後,憶雪就把自己手中的那盤蛋糕給小晴,溫柔地說:「其實那天……我在家也是閒著,不如去工作還有意思一點。還有……我是因為得了罕見病才失明的。跟妳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妳不需要為我道歉。在我失明之後,我確實很氣餒和暴躁。我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而且妳親人去世的時間也不是妳決定的,只是剛好她的時間到了,先去天堂布置一下溫馨的小屋,還有跟她的親朋好友見面。」憶雪是一個經歷過生死關頭的人,那種不安和改變足以讓人被迫改變。
但是真的在走出來的過程中,她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唯一那個遭受「不公」的人。所有她見到的人,還有幫助她的人,其實都是包裹著小沙子的小星星,裡面雖然有一些小瑕疵,但是那想幫助人的心是閃閃發光的。
每個人其實都在負重前行,一點一滴地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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