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流亡之途 - １０：見獵心喜

　　一小時之後，那幾個傭兵返回了馬車。其中一個人上車之後，瞥了眼熟睡的北境人，立刻二話不說地抓住克多倫的手臂，硬是把他給拉下車。他們把巫師少年帶來了雪林裡一處隱匿的營火旁。

　　帶頭的年輕傭兵巴里，一把將蓋住巫師臉龐的兜帽拉了下來，在火光下打量著一陣子他凹陷無神的雙眼，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果真是他沒錯。傑夫賣給我們的情報是對的，這妖裔果真是通緝單上價值十枚金幣的昂貴貨色。」

　　他捏緊了巫師的肩膀，見獵心喜地笑出了聲。另一個叫里德的矮個子傭兵從懷裡掏出了捏皺的羊皮紙，遞給了那個人。

　　「看吧，他的長相就跟這張單子上一模一樣，絕對不會出錯。這消息我可是付了兩瓶酒跟他買來的。傑夫說他當時帶那個北境佬進城避狼害時，就注意到他渾身是血的模樣，說那北境佬看起來一副像是殺出重圍，硬是從波倫那幫人手上搶走了獵物的模樣。」

　　巴里對他的話頻頻點頭，發自內心地感佩。

　　「但這還真叫人驚訝……沒想到那個傻蛋能夠安然無事地逮到這個殺人慣犯，前陣子不是才好幾個獵手栽在他手上嗎？」

　　「是啊。只不過他都逮到人了，不趕快繳上去換錢了事，還帶著這妖裔四處亂晃，真是有夠蠢的。簡直就像是把十枚金幣拿在手上向眾人炫耀似的，生怕沒人發現他逮住了昂貴的貨色嗎？」

　　「可不是嗎？所以說啊，這些外域人盡是些天真又容易上鉤的傻蛋。」巴里笑著答道。

　　因為年紀最小，只有在旁安靜聽著兩人說話的新入行獵手，忍不住朝同伴們謹慎地提醒了句。

　　「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是小心點吧？畢竟……這個妖裔是殺人慣犯，不要對他掉以輕心比較好。」

　　巴里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信誓旦旦地答道。

　　「不需要擔心——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嘴巴，他要是敢隨便造次，我就讓他吞下這把劍！」

　　他邊說邊順勢拉出腰間的長劍，像是要嚇唬巫師似的，朝他狠瞪了一眼。

　　但是，克多倫漠無表情的臉龐一點變化也沒有，既沒有絲毫緊張恐懼，也沒有想逃脫抵抗的意圖。他只是靜靜看著傭兵，隨後緩緩垂下了雙眼，彷彿已經默然接受了自己面臨的遭遇。

　　獵手們最樂得碰上像他這種「放棄掙扎」的獵物，他們開始愉快地討論接下來的計畫內容——準備要回去把馬匹一併帶走，往林區深處的方向離開。如此一來，無論那個北境佬再怎麼有能耐，也沒有本事靠自己一個人進到危險的森林裡追捕他們。

　　「喂，妖裔，你聽好了。待會只要你繼續安靜配合我們別造次，我就不會讓你多吃苦頭。」

　　討論完計畫之後，巴里朝巫師發令道。

　　他拿出了預先準備的繩子，把巫師的雙手給捆住，綁緊牢固的死結，隨後準備把他交給同伴去偷馬──卻忽然身體一頓，僵住了臉龐。

　　火堆前的其他同伴對他的模樣感到疑惑，停住了談話。結果，卻看到巴里的雙眼失神，頹然倒下了雪地。他的身軀旁擴散開一陣醒目的鮮紅，沁染了白色雪地。兩人錯愕地楞了一陣子，才看清楚死去同伴的後背上，有道深入肋間的刀刃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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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真又容易上鉤的傻蛋，是吧……？」

　　漆黑的樹影中走出了一個身影，讓他們張大了雙眼。灰蒙握著血淋淋的單手劍，寒藍色眸子裡映著冰冷的笑意，富饒興味地打量著剩下兩個傭兵。

　　「真是的……我是看在你們幾個可憐兮兮的窮酸樣，才想好心給個方便讓你們搭個便車。結果，這就是你們回報他人善意的方式嗎？哼……真是叫人失望。」

　　灰蒙邊說邊向他們走近，兩個傭兵立刻抽出腰間的劍，臉色愕然地準備迎戰。

　　這個北境佬……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不對，他難道從剛才就一直藏身在樹後，聽著我們說話嗎？

　　「要是你們就這麼安分搭完便車，應該還能過上幾年快活的日子吧。真可惜……選擇做個傻子，代價可是不小的。」

　　灰蒙彎起嘴角，眼裡毫不掩飾地流露了冷肅的殺意。兩個年輕人握緊手裡的劍，心裡快速衡量起接下來的打算。

　　該死……既然已經事蹟敗露，也只能蠻幹下去了。反正這個北境佬看起來也不打算留命給我們，就賭一把看誰運氣好吧。

　　「我說，大哥，是誰得承擔做傻子的代價……還很難下定論啊。」

　　里德握劍，直接向前突襲。

　　灰蒙正準備面對他的攻擊——里德忽然狡猾地一個箭步後退，他的同伴出其不意地把劍掃向火堆，掀起一陣噴飛的熾熱火星往北境人的臉上灑去。里德抓緊時機，隨之持劍突刺向灰蒙的喉嚨。

　　得手了！

　　劍尖筆直地穿過了北境佬的喉嚨──里德的腦海裡浮現了這幕清晰畫面，卻沒料到灰蒙預判了他的行動。在火星撲來之前，他已經閉上眼睛，側身避開了里德刺向咽喉的劍尖。

　　里德還來不及收手回防，灰蒙的劍身已經貫穿了他不堪一擊的陳舊皮甲，沒入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嗚咽了聲，噴吐出滿口的鮮血。灰蒙倏地抽出染紅的劍身，他也雙腿發軟地頹然倒下。

　　「里德！」

　　另一人驚喊出聲，不知所措地呆看著在血淋淋的雪地裡掙扎喘息的同伴。

　　灰蒙冷血地打量著里德，寒藍色的雙眸不帶任何憐憫。他狠踹了一腳使他哀嚎著翻過身，再一轉手腕落下劍，穿刺過他的喉嚨與後頸，終結了他的性命。

　　最後一個傭兵畏然地退了幾步，他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個北境人的對手，心裡萌生了想逃跑的念頭。可是──他才驚慌地想轉身背對灰蒙，就感受到後肩傳來一陣冰涼而銳利的撕裂痛楚，他意識到自己被砍傷，步伐蹣跚地轉頭，正好目睹亮銀色的劍刃往眼前掃來。

　　唰──！

　　他的頭顱被一斬落地，滾進陰暗的枯枝叢中。湧噴的鮮血濺到了灰蒙的臉龐與衣物。他皺眉呸了一口唾沫，用手背抹掉臉上的血漬，扯起地上屍體的衣服，擦乾淨手裡染血的劍。

　　「一群不長眼的廢物，害我還得浪費睡覺時間收拾他們。」

　　灰蒙不滿地埋怨。一片好心卻被這幾個年輕傭兵糟蹋背叛，讓他滿肚子火大。

　　搞了半天……原來這幾個渾蛋是盯上了克多倫，早有預謀而來啊。哼，就為了區區十枚金幣動這種歪腦筋，是窮得不要命了嗎？

　　他一邊在心裡想著，一邊走向了巫師少年。

　　克多倫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沉默地看著滿身是血的灰蒙。他對雇主解救自己的作為無動於衷，也不打算說出任何道謝的話。灰蒙替他割斷了綁在手上的繩子，忍不住抱怨。

　　「我說，你這小子是哪裡有毛病？……你剛才還真打算就這樣乖乖被帶走嗎？再怎麼樣也該多少反抗一下吧？」

　　「您剛才沒有睡著嗎？」

　　結果克多倫開口的話卻是答非所問，灰蒙納悶地皺眉，哼了一聲，才又回答。

　　「睡著了又如何？我還沒有遲鈍到那種程度，車身一動我就醒了。」

　　長年待於戰場上，使灰蒙練就了十分敏銳的感官。即使是處於熟睡的狀態下，只要有一點接近的腳步聲響就足以讓他清醒過來，更何況是那個傭兵帶走巫師時造成的車身晃動。

　　「克多倫，你這小子……還真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帶著巫師少年返回馬車方向時，灰蒙又忍不住嘟囔。

　　「我之前去打聽你的事情時，那個情報販子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小心你，說什麼你是個多麼殺人如麻的巫師，讓我一度還有點提心弔膽，以為你會施展什麼泯滅人性的可怕巫術。結果……誰知道你竟然是個會聽話讓人綁上繩子帶走的小傻子。你是認真打算就這樣乖乖被他們抓去換錢，被帶上絞刑台處死嗎？」

　　聽見雇主不解的質問，克多倫沉默了一陣子，才咕噥回道。

　　「……也無所謂……」

　　但他說得太小聲，讓灰蒙一時沒能聽清楚。

　　「啊？你說啥？」

　　克多倫這才重新加大音量，以無起伏的音調答道。

　　「反正，對我而言死了也無所謂，又何必要反抗逃跑？」

　　他這句回答頓時讓灰蒙無言以對。

　　真是的……這傢伙也太消極得讓人費解了吧？

　　面對生死關頭的處境，他不是設法替自己試圖爭取些什麼，反而是打算就此放棄人生？

　　就這樣死了一了百了，明明才是真的什麼都沒了吧。

　　「你也不過十幾歲而已，就這麼灰心喪志的──」

　　他還打算對克多倫多說個幾句，卻在接近馬車時，忽地注意到瑟縮躲在陰影處的身影，於是停住了話。

　　陰影處的那個人發現自己被北境人注意到，嚇得驚喊出聲，又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灰蒙拿著燃火的火炬邁步走近，打量著那人的面孔，隨後冷冷開口。

　　「哦……原來是你這個馬伕啊。」

　　看見火光下北境人沾染鮮血的臉龐，馬伕嚇得惶恐地喊了出來，拼命合掌向他求饒。

　　「嗚……別、別殺我，求、求求你……」

　　灰蒙一把扯起他的衣領，盯著他怯弱的雙眼，嚴厲質問。

　　「哼，你想活下來是嗎？那就老實向我交代清楚，你打從一開始就是跟那三個傭兵一夥的嗎？」

　　「我、我我，不是的……我對他們的計畫真的一無所知……請相信我……」

　　「一無所知？那你又何必偷偷摸摸藏在這裡？」

　　「那、那是因為……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威脅我……要是我敢說出去就要滅口，所、所以……」

　　聽完這個回答，灰蒙揚起眉冷哼了一聲。他又凝視著那人的雙眼一陣子，像是在確認他是不是在說謊，隨後才鬆開了他的衣領。

　　「算了。我懶得再繼續為了這件事浪費睡覺時間，你給我上車去待著，明天照舊駕車帶我到目的地。」

　　馬伕一度以為自己活不過今晚，他呆楞了片刻才回神過來，連忙低頭應諾。

　　「好，我、我知道了、我全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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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０：見獵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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