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五章（下）

導讀：開始偷大糞了，怎麼偷的？臨陣汪娢萍卻退縮了，這要是被發現了，被打成五一六分子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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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下）

“有什麼好法子麼，你們過去肯定也偷過糞的？”

“哈哈，汪姐姐，我們都是在菜地裡挖個坑，把大便拉進去，再蓋上的。”

“二娃，你怎麼說得這麼噁心。”一聽說承廣的話，汪娢萍禁不住地想吐，簡直比聞到大糞的氣味還要噁心，“那麼多的蔬菜，你要多少天才能都施上肥？”

“今天拉這，明天拉那，一個坑一個坑的來呀，不過我們都是好幾天才大便一次的。”

“哈哈……”聽著承廣的話，汪娢萍禁不住地大笑起來。

“娢萍，咱家茅坑的大糞現在不能偷。”

“為什麼？”

“昨天隊裡把咱家茅缸裡的大糞用了試糞表，又記下了糞的深度，別看你這兩分地，也要幾桶糞的，要是用水補上，那個測糞表是能夠測出來的。”

“怪不道昨天他們過來的，我以為就是看看的，這大糞還要測啊？”

“那當然了，昨天測了，咱家的這個大糞是二級糞，估計明天就會過來挑走的，過去咱隊就發生過偷大糞的事。”

“啊！？四嬸，說來聽聽。”聽到桂花又要講故事，汪娢萍一下子又來了興趣。

“是這樣的，那是才開始使用試糞表的時候，老鴉家的大糞被測為一級糞，因為下午才開始挑的，茅缸被挑了一半，老鴉一看機會來了，就連夜給自家自留地上澆了8擔糞……”

“等等，四嬸，你剛才說大糞澆在自留地人能夠聞得出來的，這8擔糞澆下去，這臭味哪個聞不到啊？”

“哈哈，娢萍，你還真細心，沒錯，肯定是聞得出來的，可是你想過沒有，屋前屋後剛被挑大糞的走過，這地面上濺到的大糞也不少，這臭味是可以掩蓋過去的，還有……”

“還有什麼？”

“別打岔呀，老鴉把自留地里弄成了一條條的細深溝，大糞澆到溝裡，把溝蓋上，再裝模作樣的鋤一遍草，這樣土的顏色都一樣，還真看不出來。”

“那怎麼又查出來的？”

“測糞表啊，就是這個東西，不曉得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准得不得了。”

“怎麼個准法？”

“第二天大家又到老鴉家的茅缸去挑糞，發現大糞稀了很多，用測糞表一測，那個表比昨天落下去好多，大家仔細一攪拌大糞，顏色都比昨天淺了許多，天又沒有下雨，吳大宏一看，這糞肯定被偷了，用水摻了的，於是就把老鴉叫了過來。”

“後來呢？”

“老鴉的那個性格，打死也不會承認的，連聲說自己冤枉，吳大宏一看他不承認，於是叫人從德章家的茅缸里弄來一桶糞，當場測給老鴉看，然後倒掉半桶糞，加滿了水，又把測糞表放了進去，這一放進去不要緊，大夥一看，都嚇壞了。”

“大夥都嚇壞了？”

“是的呀，明明一樣的表，加了水之後的表比原來要沉下去好多，這糞變稀了，那表就會落下去，你說奇怪不奇怪？”

“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啊！”

“是呀，也不曉得是哪個殺千刀的做出來的，可坑死我們這些人，後來老鴉一看，曉得賴不掉了，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一五一十地招了出來。”

“這麼神奇呀，四嬸，那以後是不是就沒有人敢偷大糞了？”

“誰說的？大糞還是一樣偷的，不偷誰活得下去？”

“四嬸，那怎麼偷？”

“別急，大糞在用測糞表測過後是不能偷的，要偷只能在挑完糞的那天夜裡刮茅缸。”

“刮茅缸？”

“是的呀，糞舀子那麼大，越是到坑底越是不好舀，所以缸底的大糞就會被留下來，還有，咱家的這個茅缸底是平的，不是凹下去的，這糞會更多。”

“糞舀子都不好舀了，那怎麼把缸底的大糞舀上來？”

“換小一點的舀子。”

“咱家有嗎？”

“有的，是用瓢做的，比那個木頭的糞舀子好用多了。”

“好的，四嬸，那就按照你說的，咱也來偷大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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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時是小麥的拔節期，既要施肥，又要澆水，這樣即使出現倒春寒，也能預防小麥凍害，還能促進生長。

一缸大糞要全挑走也有好多擔，越到缸底舀起來越費勁，像沈友堂那麼賣力舀大糞的幾乎找不到第二個，這缸底差不多還有半塊磚高度的時候，舀大糞的就去換其他家了。

承闊要等到下個月滿了14歲才能去兒童班，下午從外面回來得早，看到挑大糞的終於走了，走到茅缸邊一看，糞面還有大半磚高，心中大喜，這能刮兩擔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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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飯吃過之後，大家都沒有睡，汪娢萍最著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始。

“四嬸，什麼時候才能去偷大糞？”

“別著急，大喇叭走了還要再等上一個鐘頭，那個時候大家差不多都睡了。”

“大喇叭是七點半後走，這麼說要等到八點半。”

“差不多。”

晚上喝的稀粥，又要坐這麼久才能去偷大糞，肚子很快就會餓的，為了解悶，汪琀萍把收音機拿了出來。

“娢萍，聲音調小一點，燈焾子也要小一點。”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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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承廣汪娢萍三人幾乎把耳朵靠在收音機邊上聽。

“汪姐姐，現在是幾點鐘了。”

“二娃，外面大喇叭才結束的，還沒有到8點，不過到了八點收音機會報時間的。”

“收音機裡面怎麼一直說什麼五一六分子啊？”

“現在不就是在查五一六分子麼？”

“到底什麼是五一六分子，學校裡的貧管會的人說他們看誰都像五一六分子。”

“二娃，那學校裡有沒有找出五一六分子？”

“山羊鬍子和錢老師都被趕回去了，留下來的老師基本都是有後臺的，加上卞長明盧子涵這些人早不在學校了，哪個敢說老師是五一六分子？弄不好自己反而會被扣上五一六分子帽子的。”

“說的也是啊，二娃。”

“嘻嘻，汪姐姐，要是我們偷糞被人家看見了，會不會被當著五一六分子？”

“啊……”汪娢萍頭腦裡只顧想著給自留地裡的蔬菜施肥，過年後這些日子在兒童班玩得也算是不亦樂乎，漸漸地把那些政治的東西都淡化了些，農村不是大上海，只要不開會，在幹活的時候政治氣氛哪有城裡面那麼濃烈，現在冷不丁地承廣又說出了偷大糞會不會被當著五一六分子，這心裡頓時就虛了，轉頭就向桂花：“四嬸，你說這糞還能偷麼？要是被當著五一六分子就不得了了。”

“哈哈……”桂花把手上編著的草鞋停了下來，“你怕的話就別偷了。”

對於什麼五一六分子，桂花也只是在早上文化大革命會上聽過，不過說實在的，她確實沒有放在心上，為什麼？印象中，從她十歲開始，就是一個運動接著一個運動，早習慣了。

“四嬸，我這不是問你嘛。”聽了桂花的話，汪娢萍心中雖怕，但是仍然不甘心。

“這農村裡，除了地主富農，哪來那麼多的五一六分子，你看見我們隊揪出了五一六分子了嗎？”

“沒有。”

“那你還怕什麼？”

“我……我沒有做過嘛。”

“這農村裡面什麼都靠偷，哪家不偷？這是你來了，我們放不開手腳，所以這好幾個月都沒有偷過大糞，要不是你，我們自留地裡也早澆上大糞了。”

“啊！四嬸，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怎麼說？你一個城裡的小姑娘怎麼會懂的。”

“可是我現在懂了。”

“滴…滴…嘟…剛才最後一響是北京時間20點整。”

“汪姐姐，現在8點了，可以去偷大糞了。”

“今天有亮葉子，不要點燈，看得見偷大糞的。”

“四嬸，要……要不再等等吧。”一提到五一六分子，汪娢萍心中就害怕，畢竟這是平生第一次做賊，雖然自己參加過那麼多次的紅衛兵運動，搞了那麼多次的破壞，但是跟著很多人一起大鳴大放地破壞和偷偷摸摸地做賊是有區別的。

“不礙事的，娢萍。”

“四嬸……那老鴉偷了大糞後來怎麼被處罰的？”雖然桂花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活準備開始偷糞了，但是汪娢萍的腿還是情不自禁地坐著。

“後來罰了半缸糞票。”

“給誰糞票？”

“就是生產隊給老鴉的糞票呀，哦，你還不懂，這大糞雖然是集體才能用的，但是大糞卻是咱家養豬育起來的，生產隊要給咱們糞票的。”

“哦，生產隊還給糞票呀。”

“是呀，今天二十多擔糞，生產隊也是給了糞票的，二級糞是一擔三角五分錢，咱家今天的糞票是八塊七角五分，到年底，這些糞票也用來結算的。”

“嚯！這一大茅缸糞竟然差不多能賣九塊錢？怎麼比糧食還值錢？”

“是呀，老鴉那次偷糞，吳大宏說要扣他一茅缸十幾塊錢的糞票，老鴉一聽，拔腳就要跳到河裡尋死，拉也拉不住，後來吳大宏說那就扣一半吧，這才把老鴉拉上岸。”

“啊！這老鴉也真可憐。”

“這是養豬了，能多得幾次糞票，可是最後生產隊結帳，不倒貼也賺不到幾個錢，和過去不肯私人養豬的時候也差不多，真不曉得這個賬是怎麼算的，所以難怪老鴉要跳河呀，唉！”

“那老鴉沒有再被罰別的？”

“這都逼得人家要跳河了，還能咋的？不過新進是評不到了。”

“哦，原來這樣，只要不是五一六分子，都沒事。”

“要是偷大糞也算五一六分子，這農村裡面哪個不是五一六分子？”

“哈哈……”

“小點聲，現在都出去，大家先把地裡的溝抽出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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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農曆二月十六，一家人走出了屋子，月亮早從東邊升了起來，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銀光直泄了下來，由於沒有空氣污染，能見度很大，正好看得見幹活。

“月亮不但不接受毛主席紅太陽的光輝，還把毛主席紅太陽的光輝給反射回去。”

“哈哈，二娃，這話是聽誰說的？真的笑死人了。”

“噓！小點聲，哪有做賊還這麼大聲的？”

“嘻嘻……四嬸，不是的，二娃剛才說的話太好笑了。”汪娢萍從來沒有聽過這麼說月亮的話，所以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壓低聲音回桂花。

“二娃，不許瞎說，好好地抽溝子，看清楚了，不要把苗踩倒了。”

“那是幾年前我們錢老師說的……”

“還說，這夜深人靜的，老遠都聽得見說話的，不要再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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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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