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大鍋年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把大門關起來,這是為何?因為怕唱戲的上門,那是要給錢的,超過一半的人家,年底生產隊工分結賬,都是倒貼的,哪裡還有錢給唱戲的,可是就有一戶人家,正月初一一大早的就開了大門,這是怎麼回事?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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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上)
中呂•喜春來
沒有新衣服過年,卻有道情麒麟歡。
多看多聽多唱酣,誰曾盼,廿五載後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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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過年的時候,最快活的是小孩子們,新衣服,吃好的,放鞭炮,聽唱戲……
大年初一承闊承廣很早就起來了,新衣服?自然是沒有的,不過弟兄倆也不怪,莊子上的小孩能過年能穿的上新衣服的都數得過來,大家都一樣,沒有人笑話。
吃完早茶,弟兄倆拿上自己的傢伙就要出去。大年初一的早飯不叫早飯,也不知道誰規定叫早茶,估計是也想學學城裡人早上上茶館吃早飯,一年只學一次城裡人,也不過份吧。
以往過年弟兄倆都是偷偷的拆家裡的鞭炮仔,出來放的,今年不一樣了,有鏈條手槍了,這比鞭炮仔拉風多了。
農村的文化生活實在貧乏,平時就是露天電影,一月一次,再就是過年,唱戲的多,大人小孩都喜歡聽。
桂花婆媳知道這弟兄倆是不會呆在家裡的,肯定要出去玩,看唱戲的,等弟兄倆出了門,桂花把大門連同窗戶都關了起來,依著從門縫裡透進來的光,搓起了繩,編起了草鞋。
“桂花,門關好了?”
“關好了,媽。”
“這就好,也能安安穩穩的做點事情。”
“那些唱戲的唱道情的什麼的,真討厭,明明曉得人家沒有什麼錢,還死皮賴臉的過來唱,害得我們連門都不敢開。”
“桂花,不要這麼說,過去你七舅爺每到過年的時候就出去唱,小月用根竹棒牽著他,就這樣在外面一家一家的唱,不好意思到親戚的莊子上,專撿生僻的地方去,連中飯都沒得吃,大過年的都要餓著肚子,要是都不愁吃不愁穿的,誰願意出來遭這份罪?”
桂花聽了,也不吱聲,默默搓著繩子。
婆婆一邊編著草鞋一遍說道:“也就是這近10年來,大家才變得這麼窮的,桂花,你們小的時候,那時候過年,家家戶戶都沒有關門的,這新鮮頭的,哪作關門的?那時候沒有什麼錢,但凡有個唱戲的到門口都會給個餅呀什麼東西的。”
“媽,我記得,那東西叫財神餅。”
“是的啊,雖說那財神餅不好吃,裡面麥糠很多,可是你看現在,哪找去,不要說豬沒得吃,就是人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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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承廣兩人走到莊子上一看,太早了,好多人家都關著門,有些倒不是關門防止唱戲的上門,而是沒有起床,這農民一年到頭從來沒有時間睡懶覺的,大過年的不用上工,正好可以享受享受。
雖然是大年初一,但梁家莊的位置太偏了,靠近公社的最東南角,那些唱戲舞龍的一般要到中午的時候才會轉到梁家莊來。
承闊承廣也沒有離家太遠,只是在路上放著鏈條手槍,洋火很多,這倒不用愁的,路上的人也很少,偶爾碰到幾個人,都是相互恭喜發財一下。
“哥,這大年初一的,人也太少了,平常都不止這些人的。”
“是呀,這實在太無聊的,也沒有人一塊耍子。”
“那我們去找三哥吧,大年初一的,他肯定在家的。”
“好的吧,這麼長的時間,他都一直躲著我們,今天去把他抓個現著。”
“嘻嘻,好的吧。”
兩人一邊說一邊就去找承山,在承山家和他們家之間彎彎扭扭的隔著有四五戶人家,兩人一看,有一戶人家開著門,其餘的大門都關著。
“咦!二娃,奇怪了,你看這好多人家都關著門,老鴉家怎麼開著門呀?這可從來都沒有見過事。”
“也是呀,老鴉家發財了,不怕唱戲的上門?”
“人人都說老鴉是個別人家失了火他卻把自家的水缸捂住的人,今個兒奇怪了,變大方了?”
“不清楚,承幹不上學了,難道他幫家裡掙了工分?”
“不管他了,咱還是去找三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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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承山家門口,承闊承廣發現大門和那一次雪珍在和三伯母因為承山定親的事吵架時一樣虛掩著,兩人一看樂了,三哥家一定都起床了。
兩人走到門前從門縫裡一看,三伯、三伯母、承海在家裡坐著,不知道說著什麼事情,兩人拉開門,說道:“三伯、三伯母、二哥,恭喜發財!”
三伯母一看兩侄子來了,連忙說道:“恭喜,恭喜,承闊二娃,快進來。”
承海從房間裡抓了一把葵花籽,說道:“過來剝剝瓜子吧。”
承闊承廣兩人在凳子上坐了下來,開口就問:“二哥,三哥在家嗎?”
“在呀,在房間裡躲著呢。”承海說著話都忍不住笑。
“不要笑,看看人家承幹,也就大個一兩歲,怎麼那麼大方呢?”
“媽,還大方呢,那是不曉得怕醜。”
承闊承廣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承山坐在裡面翻來覆去的在摸著鏈條手槍,那臉紅得,連目光都不敢和承闊承廣對接,不過承山倒是穿這一身嶄新的衣服。
承廣一看心說三哥這回終於逮著你了,那回在二伯家你呼啦一下子就給竄出去,跑得賊快,我們追都追不上。
“三哥,可找到你了,這過年的,咱一起出去看唱戲。”
“是你們呀。”承山依舊紅著臉,說話顯得十分靦腆,也不敢正眼看,光顧著撥弄著手中的槍。
承闊看著承山的樣子就想發笑,拼命的忍住,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發出笑聲,承山說不定又要跑出去,又不會和他倆一塊玩了。
正當承山十分尷尬的時候,承海過來說道:“快,快,出來看,老鴉家門口來了一個唱道情的。”
唱道情的?這麼早呀,往年都是到中午的時候這些唱戲的才會陸續到來,今年這麼早就有戲聽了,三個人不由分說立刻沖了出去,前腳才出門,後腳就見德勝趕緊把門關上了。
老鴉家門口真的站著一個唱道情的,這會已經圍上了好幾個人在看,四個人走上前一看,這唱道情的不過20多歲,還挺秀氣,抱著一個近三尺長黑得發亮的漁鼓(俗稱道情筒子),左手上握著一副三尺多的黃色的簡板,正唱得起勁。
“怎麼又是唱的《板橋道情》,就不能還過新鮮的,唱個《小寡婦上墳》也比這好聽呀。”
“承山,別瞎說,這大過年的,誰唱這個,還不被人家打出來才怪。”承海罵著承山,“聽聽,雖是老道情,不過這個唱道情的聲音倒是蠻好聽的,往年都一些沙啞的喉嚨,從來沒有聽過誰唱出來這麼好聽的味的。”
大家仔細一聽,承海說得還真不錯,唱得真的好聽,這個唱道情的年輕人一連唱了《老漁翁》、《老樵夫》兩支曲子,也不見屋子裡有人出來,門外聽道情的倒是站了好幾個人。
按照習慣,到門前唱道情的一般只要唱一支曲子,主家就會出來向道情筒子裡扔進一個紅包,一般是五分錢,和承闊承廣家七舅爺算一個命的價格差不多,別小瞧這五分錢,絕大多數的人家是付不起的,大家也都知道,這過年出來唱戲的其實就是出來討飯的,一般一支曲子不等唱完就會給錢,好讓人家趕緊去下一家,更不會計較他們唱什麼。
唱道情的年輕人站在大門的右邊,為什麼在右邊,這有講究,站在人家門前不是瞎站的,要面對太陽,上午在右邊下午在左邊。
一連唱了兩支曲子,屋子裡什麼動靜也沒有,這唱道情的心中有些著急,怎麼還沒有人出來呢?帶著臉上的疑惑,他拍著漁鼓,擊著簡板又唱開了:
“老頭陀,古廟中,自燒香,自打鐘,兔葵燕麥閑齋供。山門破落無關鎖,斜日蒼黃有亂松,秋星閃爍頹垣縫。黑漆漆蒲團打坐,夜燒茶爐火通紅。
水田衣,老道人,背胡葫,戴袱巾,粽鞋布襪相廝稱。修琴賣藥般般會,捉鬼拿妖件件能,白雲紅葉歸山陘。聞說道懸崖結屋,卻教人何外相尋?”
道情唱得餘音悠長,門外幾個聽道情的人倒聽得似乎有點醉,早晨的太陽光照在這個唱道情人的臉上,折射出一臉的著急與疑惑。
都唱了4支曲子了,不要說這唱道情的有點不耐煩了,周圍聽道情的人都覺得這老鴉真有點過分,承山有點氣憤不過,敞著嗓門就嚷開了:“家裡也沒有一個活氣的,好歹也出來一個人呀,哪有人家都唱了4支曲子還不給錢的,沒有錢給,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這麼早開門幹嘛……”
“誰呀?這誰讓唱道情的來的……”承山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進老鴉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大家伸頭朝門裡一看,都樂了,只見老鴉上衣都沒有鈕上,提著褲子就從房間裡出來了,顯得有點驚慌失措。等到門邊,一看真的是一個唱道情的,臉色當時就綠了,回頭就嚷道:“承幹,你個打槍斃的,早上不睡覺起來這麼早,還把唱道情的給引過來,這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爹,我哪想到今年唱道情的會來這麼早啊……”梁承幹也是一臉驚慌,生怕他爹上來就揍他。
“打槍斃的,你不睡覺,出去轉轉也好呀,發什麼神經開什麼門?這怎麼辦呢……”老鴉似乎忘記了把褲子系上,在屋子裡兀自轉悠。
“該怎麼辦?給錢呀,人家都唱了4支曲子了,應該多給點。”門外聽唱道情的人看著著急的老鴉,跟著起哄。
唱道情的人看到一個三十多歲、嘴唇上佈滿皺紋、衣服褲子都沒有穿好的人從門裡探出頭來,又見他回頭罵小孩,不禁發笑,繼而搖了搖頭,又輕輕的歎了口氣。
終於,大家看到像做錯了事的梁承幹,手裡拿著一個紅紙包,忐忑不安的扔進了門外的道情筒子裡。
唱道情的人彎了彎腰,說了句“謝謝”,轉身就走。
“咣當。”大夥回頭一看,老鴉家的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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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看,包了多少錢?” 大夥一下子就把這個唱道情的圍上了,都想看看這老鴉的手筆。
唱道情的把道情筒子倒了過來,剝開紅紙包,大夥湊上來一看,兩張皺巴巴的黃皮。
“才兩分錢呀,這個老鴉,不曉得是哪個給取的外號,我看叫鐵公雞得了。”
“唱道情的,跟我回去,我幫你去理論理論。”承山說得義憤填膺,承闊承廣幾個跟著後面推波助瀾。
唱道情的人微微笑了笑,沒有說什麼,繼續往莊子裡走去。
“唱道情的,咱這莊子上只有兩戶發財的人家,一個是咱隊長家,一個是喬裁縫家,你到他們家去唱吧,其餘的人家我看就不要去了。”人群中有好心人說道。
“怎麼走啊?”
“跟我走的,我帶路,不過到這兩戶人家你不能再唱《板橋道情》了,隊長家你要唱什麼能生兒子的曲子,到裁縫家你要唱生意興隆的曲子,肯定會給錢多的。”
“是嗎?好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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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廣四個人跟在後面走,這要去二伯家了,不好走前面的,承海對幾個人說道:“承幹家今天會怎麼樣?你們猜猜。”
“哥,承幹挨駡是肯定的了,不過這老鴉的嘴不曉得要嘮叨到什麼時候?”
“哈哈,三哥,你這麼肯定,就像你看到了似的。”承闊承廣想起剛才老鴉的樣子就想發笑。
“你們說得都不對。”承海搖了搖頭,“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說的就是老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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