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寒 - 第二十二章　上巳節

　　三月三日，上巳節。

　　皇帝、后妃，以及官員們浩浩蕩蕩的去到城南的溪水邊，水聲潺潺，沁人心脾，清風拂面，能夠感受到春日的氣息。

　　溪邊排排大樹錯種，枝柯繁茂交節，蔭色濃郁，不燥熱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落在水面，映出粼粼波光。

　　皇帝臨水宴官，而世家公子聚在一塊玩著曲水流觴，貴女們便在不遠處踏青、戲水。

　　軒轅寂坐在皇帝身邊，目光卻時不時瞄向正和人聊天的姑娘身上。

　　崔落寒一身淺藍暗花雲緞，外覆月白輕綃大袖，鑲珍珠披帛，青絲半用山茶白玉簪綰起，整個人看著如美玉瑩光。

　　尤其那汪清水似的黑眸，像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

　　男人再瞥向底下的軒轅瑾，他果然正用那不乾不淨的眼神盯著她們。

　　蕭珂仍舊是戴著冷冰冰的面具，不過倒是換成半面的，露出雕刻般的白皙下頷、沾了酒水的薄唇紅潤，看得許多貴女們又臉紅心跳。

　　「啊！長霽王看過來了！」

　　「哎呀，妳都沒看見，攝政王也時不時會看過來呢！」

　　她們的反應讓在旁的公子們不太開心了，一口口殿下殿下，也看看他們啊！

　　崔落寒耳邊時不時就炸出尖銳爆鳴，有點生疼，拉著阿姐遠離她們。

　　「寒兒，過來這兒！」

　　崔百遙蹲在溪邊，漾著傾城的笑容，手中拿著條柳枝，身邊落了幾瓣粉色，畫面美得不似人間。

　　「來啦阿姐！」崔落寒努力壓抑自己變態的笑意，讓自己得體一些，太養眼了。

　　崔百遙手中的柳枝沾了些水及花瓣，點在了她頭上、身上，認真道：「這樣才能夠去災、去病。」

　　「那阿姐也要去災去病！」崔落寒接過柳枝，也照仿她的行為，給她點幾下。

　　「阿姐就謝過寒兒了。」

　　兩姐妹的行為吸引到官員們的注意，紛紛笑道：「那溪邊的二位姑娘是崔相千金吧？感情真好。」

　　「那是！」崔相咧嘴，驕傲地道，如果無形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二姑娘尚未婚配，崔相可定人選了？」

　　崔相摸摸下頷，笑道：「這個……得要看她。」

　　按慣例，長姐應先行出嫁，所以本來近在咫尺的婚事就被推遲了，軒轅寂周身釋放冷意，十分鬱悶。

　　「阿姐，妳看！那兒有鞦韆！」

　　崔落寒看見竟然有鞦韆懸在溪上，眼睛一亮，提著裙子跑過去。

　　裙擺翩躚，綻開朵朵裙花，輕盈靈動的越過重重樹影。

　　「寒兒，慢點！」崔百遙跟上她後，站在一旁順氣，崔落寒已經迫不及待的想上去了。

　　「怎麼過去啊？」

　　崔落寒看見水邊有艘竹筏，就興沖沖地站上竹筏，撐著竿划過去。

　　「別落水了啊！」崔百遙擔憂地在溪邊喊著，雖說水不過及膝，但落水還是會著涼的。

　　「不會的阿姐！」

　　崔落寒出閣的行逕吸引許多人的關注，幾乎都看著她。

　　公子貴女們褒貶不一，有人嫌棄她的不端莊，有人覺得她灑脫，而官員們大多都感嘆著年輕就是好，活潑好動。

　　軒轅寂看著姑娘將竹筏停在鞦韆下，拉著繩子，緩緩坐下來，可謂行雲流水。

　　他皺眉地掃過在場所有人。

　　崔落寒掩藏不住的燦爛笑容像能感染人，鞦韆晃呀晃，繡鞋在水面映出花紋，清風捲起裙襬，終落於水中，沾濕了一片。

　　此時的姑娘像落入凡塵的仙子，一幀幀美如畫，迷了眾人眼，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一吵驚到她，仙子就消失了。

　　周圍靜下，軒轅寂深深凝望著她，眸底似有隱隱的火光耀動，似是要將這幕記下，烙印在腦海裡。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快，拿筆來！」

　　不知是何人，正在喚書僮給自己紙筆，打算將這一幕畫下來。

　　軒轅寂發現，像是有股氣堵在胸口，他沉聲斥道：「看什麼看！都轉回來！」

　　其他人無一不是被嚇著，當即收回視線，想作畫的也都收起來。

　　不說都忘了三姑娘已與這尊大佛定親。

　　思索著要不要脫掉鞋襪的崔落寒，察覺到動靜，抬眼看向官席的位置，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就是安靜了些。

　　她目光正巧對上了軒轅寂，朝他燦笑。

　　接著移開關注，繼續望著清澈的溪水、伸手去碰，男人看得出神。

　　不脫了，總歸來說並非所有人都能接受如此「出閣」之事。

　　在一旁的蕭珂仍靜默不語，寒氣逼人，官員搭話也只是敷衍幾句，他從始至終都看著溪邊，蒐集著花朵的倩影。

　　突然，他道句：「失陪。」便站起身來，往溪邊而去。

　　崔百遙從地上撿了些未腐的花，堆在一起，粉粉嫩嫩的，她想編成冠，屆時戴在寒兒頭上肯定好看得要緊。

　　但可惜的是，她似乎沒什麼天份，花都爛的好些，剩為數不多的幾朵。

　　「啊……這也太難。」崔百遙沮喪。

　　突然旁邊有人捧出一堆鮮花，她一驚，回頭，看見那戴著面具的男子。

　　「長霽王！」崔百遙連忙起身要行禮，卻被蕭珂給制止。

　　「不必多禮。」

　　他今日一身雲錦墨袍，長髮用條髮帶隨意束起，冰冷中卻又帶著絲慵懶，掌中卻捧著柔軟的花，看著頗為違和。

　　「冠不是這樣編的。」蕭珂取過花，然後就開始一步步教崔百遙，冷冽好聽的聲音似乎藏著點溫柔。

　　崔落寒回頭就看見郎才女貌的一幕，差點興奮到跌下去，緊張的拉住韆繩。

　　很快，一個精美的花冠就被編好了，崔百遙連連驚嘆，也照著同樣的步驟做了一個。

　　「多謝殿下！」

　　蕭珂搖頭表示沒什麼大不了。

　　「嘖嘖嘖。」沒想到這位在場上拿兵器殺敵的人，竟然也有這等手藝，崔落寒嗑得快瘋了，麻煩月老用紅繩把這倆人死綁！

　　看來她很快就要有姐夫了！

　　「殿下，您很會做這些？」崔百遙好奇問道，但又不太敢直視他，顯然不太習慣他郡王的身份。

　　「嗯……家中有一個小妹，就喜歡這些。」

　　蕭珂一頓，似在思索自己說話方式有何不妥，「我沒有將妳看作妹妹的意思、也並非厭惡——」

　　崔百遙忍不住笑出來：「知道了，殿下。」

　　蕭珂起身瞄了一眼那些熱烈盯著、不善的瞪著他們的人們，不適地蹙起眉頭，而後眸光轉回溫和望向她。

　　「這個給妳罷。」男子把手中的花冠輕放在她手上，「子韶，妳今日穿得……很美，正好與此冠合適，我先離開，過幾日再敘。」

　　「對了，我還是習慣妳喚我藏玥。」

　　「……是！」崔百遙耳根一紅，低頭看著那精緻的花環。

　　隨後蕭珂起身，再冷冷地瞟了眼其他人後走回去，真麻煩……看來要早點去崔府提親，否則一天到晚都要顧忌。

　　且他不喜聽見她一直喚他殿下。

　　崔相那是看得喜出望外啊，遙兒看著便是和蕭珂兩情相悅，命中注定的緣分！

　　一個無實權的親王怎又抵得過掌有虎符的郡王？

　　品德好，有禮節，不勾三搭四，崔相滿意頷首。

　　「阿姐喜歡長霽王嗎？」崔落寒頭頂著崔百遙編的花冠，瞇眼笑道，像隻奸詐的小狐狸。

　　「長霽王親手教人編花冠，想都不敢想，阿姐，不考慮一下？」

　　崔百遙忍不住在她額頭點了一下，耳朵略紅，羞道：「停！在外人多嘴雜，莫要胡言。」

　　崔落寒微微嘟嘴，阿姐分明對他是有好感的，不承認。

　　「寒兒，妳的衣襬。」

　　崔落寒這時才發覺自己的裙邊有片水跡，幸好有多帶一套，便回馬車上換。

　　換了同色的衣裳，方要出馬車，便聽見一陣嘈雜——

　　「姐姐勾搭長霽王、妹妹同攝政王有婚約還與晉王牽扯不清，不愧是一家人。」

　　「喔對了，您該不會是見晉王沒望，轉而看上長霽王？」

　　「崔二小姐，您不過剛回相府，便勾搭上了長霽王殿下，可真是好手段。」

　　崔落寒面色一冷，她們其實和各家貴女們都相處的不錯，但就是有某些例外。

　　現今竟敢要欺負她溫柔的阿姐，不可原諒！

　　正當她火大的衝出去準備教訓那女子之時——

　　啪！

　　崔落寒大驚失色：「阿姐！」

　　「打我？也不看看自己，花拳繡腿，傷得了本小姐？」

　　只見崔百遙面無表情，冷冷的睨著眼前跌坐在地的女子。

　　「鄭大小姐是吧？口出惡言，污衊寒兒，寒兒善良、忍得了，本小姐可忍不了。」

　　崔落寒：阿姐您哪兒看出我善良了？

　　「阿姐……您打她了？」見地面女子，也就是鄭大小姐，鄭倩，臉上紅一大塊，崔落寒忍不住小聲詢問。

　　「沒有，她自己跌倒的，她的話妳別放在心上。」

　　「不會。」

　　崔落寒瞥鄭倩一眼，她不明白，同為女性，為何要揣有如此大的敵意，甚至動手動腳。

　　十幾年的書都白讀了？

　　「妳！蠻橫無理！」惡狠狠地瞪著崔百遙。

　　崔落寒含笑出聲，明明是無害的容顏，眼神看得人遍體生寒。

　　「鄭大小姐，您莫不是忘了幾年前的事？」

　　在幾年前她曾警告過她，所以兩人的仇怨就這般結下了。

　　「我父親可是工部尚書！妳就不怕我去狀告妳？！」鄭倩怒瞪，不甘示弱。

　　「我父親還是宰相呢，鄭小姐，好自為之。」崔落寒睨了她一眼，隨即拉著崔百遙離開。

　　鄭倩咬牙不語，也只能靜靜地望著二人離去，她早就對崔落寒私下行為有所耳聞，凡是看不順眼的人都會出事，尤其是搶了她風頭的。

　　像與攝政王搭話的女子，無一不是在幾日後傷了手或傷了腳。

　　可偏偏她的父親是宰相。

　　但她鄭倩就不信了，丞相又如何，肯定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她！

　　少女眼底暗沉，抬起手往自己的臉頰用力拍去，震得一隻藍色的蝴蝶從她背上飛離。

　　沒幾天後，鄭倩倒是十分「守信」，隔日便鬧上了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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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上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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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上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