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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賽亞。」不僅止於言語，少女張開雙臂不做任何戒備，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險之中。
微笑，越過那條被命令不許跨過的界線。
莉蒂雅靜靜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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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前一刻才揮出必殺的一擊，下一刻就突然置身在空無一物的黑暗空間裡頭。賽亞第一時間以為是心中的魔王在呼喚自己，但當他定神一看，發現並非如此。
一名身著灰袍的長者，坐在憑空出現的椅子上直勾勾看著自己。
「你還能回頭，給自己一次機會。不要由他人決定你的意志。」
那人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從斗篷中露出的是失去光澤的白髮，臉上的鬍鬚簡單修飾過，看起來已年過六十可目光仍舊老練而犀利。本該立刻將這不速之客驅逐出去，賽亞卻不可思議地感覺這人似曾相識，陌生卻又熟悉，本欲出手攻擊的動作就這麼中斷。
「看看你手心裡緊握的是什麼，讓發熱的腦袋冷靜一下吧。」
先是不解，賽亞還是依言鬆開握緊的拳頭，一枚發出白光和熱度的碎片靜靜躺在心掌心。無須多加說明便會意過來，那是本應任憑魔王毀壞，自己卻下意識保全住的、最後一枚心之碎片。
一切都有跡可循。只要它還存在，賽亞就能保住最後一絲可貴的人性，恪守不殺害同胞的底線。它是最後的良知、善念的殘餘，伊凡諾頓沒有也不能將之全部奪走，就這麼收在手心，等待有朝一日被發現。
老者對找回本心的賽亞嘉許般頷首：「無論世界多麼混亂顛倒，你依然要堅信自己是腳踏實地的。每當你困惑的時候就看看它，它會將迷失的你重新導正方向，它便是你內心的羅盤，不是由魔王也不是我，由你自己決定該走的路。」
賽亞在一陣感慨後正想搭話，所處的空間忽然劇烈震盪及扭曲，老人的身影隨之開始一點點崩壞，逐步化成細小的碎片消散。
「被發現了嗎？」老者先是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接著抬起飽經滄桑的眼睛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心平氣和說道：「但願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保重，孩子。」
對方是如何出現在這裡已經不重要，拯救自己是千真萬確。無暇詢問更多，賽亞語帶苦澀，提出最初也是最後的問題：「老先生，請問……你究竟是誰？」
老者一度張口但又馬上收聲，稍作停頓後吐露出悲涼的自嘲：「停留於過去，迷惘於現在，奢望於未來……我是自以為聰明，實際上愚昧無知……讓周遭的人紛紛陷入不幸的愚者。」
他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消逝，那表情實在太過悲傷，讓人不忍多看。
椅子上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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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躍回現實的瞬間，世界重新取回色彩。
時間的流動連一秒都不到，接收殺戮指令的劍正以追風逐電的勁頭撲向閉目以待的少女。攻擊無法收回，魔王唯有全力驅使運劍的手臂向外偏移，強行改變攻擊的軌道。
長劍幾乎是貼著莉蒂雅的臉頰呼嘯而過，以手指的寬度落空，僅僅削去幾根髮絲。高速產生的風壓近距離拂過，使少女左臉頰與左耳的邊緣處產生細微的割傷。
亞里德在最近的位置見證這場難以理解的事態發展，要喊的話就這樣停在嘴邊，周遭的村人們也是同樣感受，困惑地呆立現場。本來心急如焚的呼喊通通消失，旁人紛紛融為景色，現場只剩下少女和魔王。
少女因為耳鳴而蹙起的雙眉漸漸舒展，闔上的眼睛也隨之睜開。魔王沉默不語，右手拖著的長劍垂在地上，環繞全身的暴戾之氣也消散大半。
莉蒂雅笑中帶淚，無暇顧及自己所受的傷，步履蹣跚地再一次拉近彼此的距離。不用雙眼確認也能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他所保護，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還是會保護自己。
接下來輪到自己保護他了，就像過去年幼的兩人相識的那一天，從生疏到熟絡，一點點接近對方，直到成為彼此心中無可替代的寶物。
「……不要靠近我。」即使被人靠近，魔王言語間已經失去之前擁有的戾氣，自始自終都沒有舉劍攻擊。為讓擲出的殺人飛矛在超高速中硬是轉向，承受的反饋幾乎扯斷右臂的每一絲肌肉，就連骨頭都咯咯作響。在復原以前，魔王的右手幾乎等於廢了。
這就是掙脫控制自己的惡意絲線所付出的，最起碼的代價。
「我明明傷害了大家，為什麼你還要不斷試圖接近我？」
莉蒂雅沒有回答，盈滿淚水的雙眼在清冷的月光下瑩瑩閃爍，繼續一步接著一步靠近，終於走完這短暫卻漫長的旅行。只經過片刻的猶豫，便毅然決然伸手觸及魔王的身體，疼惜地輕觸那些鎧甲上留下的傷痕。魔王身軀一震，卻沒有表現出過大的牴觸。
「你一定……很痛很痛吧？」莉蒂雅看著滿是傷痕的身體，不禁潸然淚下。
魔王不解，之後才明白是在說自己的傷勢。他輕描淡寫地回復：「……如今我已經喪失大部分的痛覺，看起來很痛，其實──」
「你的心很痛吧？沒被理解，繼而出手傷害大家……你的心，不可能無動於衷，一定很痛很痛吧？」莉蒂雅哽咽著搖搖頭，臉上爬滿眼淚，就好像自己跟著一同受傷那樣。
她發出啼哭，將臉埋到魔王胸前後雙手環抱他的腰身。魔王渾身僵住，既發不出聲音也沒勇氣擁抱回去。
少女纖瘦的身體正因不是寒冷的原因哆嗦著。要擁抱前一陣子還在大肆殺戮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氣，還有近乎不可理喻的寬容，就算是唯一一個願意擁抱自己的人，也不可能不感到害怕，再愚笨的傢伙也能明白這點。
為什麼犯下滔天大罪的自己還能獲得少女的諒解？為什麼要對無可救藥的我這麼溫柔？
為什麼要迫使害怕至極的她給予溫柔？
「嘿嘿。」莉蒂雅眼角帶淚，仰望高自己半個頭的魔王後破涕為笑，那笑容既快樂又悲傷：「太好了。我所喜歡的那個賽亞，他還在。」
你不是魔王。
賽亞‧希卡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流下了眼淚──與人無異，同樣透明無色。1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1EbfsoG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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