婈 - 10 | Penana

烈日下，操場上豎立著無數的人，行行列列排得相當整齊，雖然各處都會不時的蠕動，但整體來看是很有氣勢的，大家很安靜的聽校長的畢業演講，兩眼無神的望向前方，雖然與以往的升旗典禮基本上無異，但意義上卻完全不相同。

我牽著薇婈流著汗，不時的幫她搧風跟摸頭以示鼓勵，但仍減緩不了她的焦躁，妹妹有些不耐的踱起腳步，但很乖的不敢吭聲，只是無言的抗議。

終於，到了老師發畢業證書的時間了，樂隊開始驟起那催淚的畢業曲，老師一個個的將放著畢業證書的筒盒交給每個學生，說著期許之詞。

「偉明，要好好照顧妹妹喔！」導師對我這麼說，難道沒有其它期許了嗎！？

我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偷偷的打開來看，筒盒裡面其實是空的，如果真的有各自的畢業證書，這樣要發很久，因為這樣每個都要打開來照名字分發了。

我看著老師一個一個的嘮叨，有人是笑，有人是嘴角低垂，那不是悲憤，也不是歡喜，而是即將離別的惆悵，覺得若有似無的時間感，沒有現實感的空間，每天都見得到的情景竟然就要離開了，怎麼想像得出來呢？

走到了女生那裡，還沒說話就已經哭了，許多女學生哭得唏哩嘩啦，也許是背景音樂的關係吧！老師的眼眶似乎也有點泛紅，若紅意外的大哭了一場，許多人都在安慰她，但最令我訝異的是，雲妤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捨不得，泰然自若的接下導師的期許，笑笑的迎接一切。

這段時間，我們似乎有四付相視，但都快速的迴避了。

（偽）畢業證書都發完之後，還有一些貴賓要致詞，大家都坐了下來，我將妹妹放在兩腿之間，不停的幫她搧風，其他人都用疑似羨慕的眼光看著薇婈……還是其實是在看我？

薇婈有時會將身子往後靠想靠在我身上休息，但覺得太熱了又往前傾抱著膝蓋發呆。

最後輪到的畢業生代表，終於結束那不算攏長的演講，突然樂聲驟起，操場周圍滿滿的氣球飛昇！完完全全的超越了天外奇蹟（註一）的程度。

全場的人都看傻了，各個抬著頭，望著氣球緩緩的變小。

週圍的音樂、同學彷彿都安靜了下來，看著愈來愈高的氣球們，突然感到一陣感慨……

感慨什麼不知道，只是一股情緒，像是淡淡的惆悵，也許那氣球就像是我們內心的寫照，在我們不知不覺中，不斷的愈來愈高……離我們愈來愈遠，愈來愈渺小，就像國中這三年班看似緩慢，卻一眨眼就過去，原本很近的氣球，現在已經小到快要看不見了。

『這三年就要這樣結束了嗎？』心裡自然的發出這個聲音。

此時我注意到，哭的人又更多了，有些男生寧願不看，低著頭悶著臉，而有些則很坦蕩蕩的流下淚水，笑笑的跟朋友打屁。

我嘛……微笑，我想就足夠了。

嘴角淺灣，不自覺的，我抱緊了正開心看氣球的薇婈，將頭埋進了她的脖子中，感受那嬌小柔軟又帶點汗水的觸感。

在薇婈小小嚇到時，我急忙鬆開，抬頭一看，氣球已經不見蹤影，它們已經離我遠去。

＊　＊　＊　＊　＊　＊　＊　＊

「戴偉明，可以幫老師去搬東西嗎？」老師站在教室門口，對著被叫出來的我這麼說。

「搬什麼？」我已經習慣了，因為我的坐位離門口很近，要搬東西都會找我。

「畢業證書。」喔！因為畢業典禮上的都是假的嘛！

「嗯，沒問題。」

「需要找其他人幫忙嗎？因為還有裝畢業證書的殼，有點重。」

「這個嘛……」

「老師！老師！小雲可以！她可以幫忙！」聽見我們對話的若紅突然站起來舉手發言。

『小紅……妳！』

「那……那就邱雲妤吧！」竟然就這樣定案了。

雲妤一臉愣住，被其他同學推了出去，有點害羞的站在我的旁邊，望著老師就這麼的走進教室，留我們兩人站在走廊上。

聽著教室內的竊竊私語，我不想理會教室內的目光，逕自邁開步伐朝目的地而去。

但還是有放慢速度等雲妤跟上的。

「嘿！」把一整箱的畢業證書殼搬了起來，呼了一聲氣。

「會很重嗎？要不要分匹？」雲妤抱著一疊畢業證書在我一旁緊張。

「不用……可以承受的。」我微笑以對，在這一天，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我走在前頭，徐步前進，可以聽見雲妤的腳步聲在我身後跟上。

畢業典禮的這一天，學校內充斥著玩鬧聲，但卻格外的空洞，一切都像虛假的，讓人想一探究竟卻不自覺的迴避了。

『這三年就要這樣結束了。』氣球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偉明……」

雲妤突然出聲叫住了我。

也只能轉身了。

「那、那個……我……」

不會突然就要這樣告白了吧？

「我、我……」

拜託不要。

「這三年來很感謝你。」

「蛤？」

「這三年，跟你相處很愉快，很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啊……嗯，不客氣。」我該說什麼？

「我沒有你妹妹那樣的可愛臉蛋，本來以為交不到什麼男朋……男生朋友，但你一直願意跟我聊天……我很開心……」

「才沒這回事。」

「咦？」

「妳其實也很可愛的，我不是在畢業旅行時說過了嗎？」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點生氣，大概是看不慣雲妤這樣貶低自己吧？但又是為什麼要生氣呢？不管了，我了當的把那一箱東西放下，走到她的面前。

「咦？咦！？」我伸手撫弄起雲妤的頭髮，她瞬間緊張的僵直不動。

「小雲，妳只要做些改變，也能跟我妹一樣受到班上男同學的歡迎。」站在雲妤的面前，雙手熟練的在她左耳邊綁起了麻花，伸手往口袋裡一掏，用平時幫妹妹準備的小髮圈把麻花綁上。

接著再用一個有草莓裝飾的髮夾將瀏海夾起來，完成了。

「妳看，這樣不是很可愛嗎？」我笑著看這自信之作。

「嗯、嗯……嗯……是這樣嗎……？」看不到鏡子的她還是很沒自信的低下頭。

「要有自信一點，自信就是美，懂嗎？」我伸手扶起雲妤的臉，一瞬間，我被自己的作品震懾到了……

在她還沒滿臉脹紅前，我迅速的放開，有點不好意思的準備拿起地上的箱子。

「那、那……」雲妤意外的很有勇氣叫住我，我反而嚇一跳的回看她。

「嗯？」

「我有個請求……」頭比剛剛還要低很多，手腳都扭扭捏捏的。

「嗯。」

「可以……交換胸花嗎？」

「咦？」這要求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跟第二顆鈕釦是相同性質的東西嗎？

「可以……嗎？」

「嗯……嗯，可以。」

聽見我的答覆，雲妤開心又靦腆的走過來，將我們的胸花摘下，再小心翼翼的幫我別上她的胸花，也將我的胸花別在她的胸前，雖然看起來沒甚麼差別，但意義上似乎就很不一樣了。

「這樣……我們都會留在對方的心中。」

當我還在訝異，沒想到雲妤會大膽的說出這句話時，她竟做出了一件更大膽的事。

她吻了我的臉頰。

「再見。」雲妤就這樣背對著我快步回到班上，我傻在原地，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勉強邁開步伐。

註一：一部感人又好笑的動畫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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