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水之都的「移動圖書館」外表跟想像差不多。
作為王族,他自然繼承了王家優越的容貌。身形纖細優雅,十分符合神族的品味。一頭象徵水神族王族的淡藍色長髮鬆垮垮地側綁,眼睛是特殊的琥珀色。
雖然並非正式場合,他仍穿著常人只有在正式場合才會穿上的禮服,雖然口出狂言但是儀態完美,找不出瑕疵。白藍色搭配的合身西裝,反摺的綴以金邊花紋。與乍看之下優雅聰從、頗具學者氣質的容貌相反,開口便是驚人之言。
琉璃曾聽百合女王提過由希的事情。兩人就學時曾經與有些交情,即使畢業至今半個世紀,百合女王偶爾還是會諮詢他的意見,從女王陛下抱怨的內容看來,由希每次都會向她要求謝禮,內容從金錢到稀有的礦物、魔導具各種都有。
「要測試琉璃的話,至少也知會我一聲。」
「那就算不上測試了。我應該說過,我雖然樂於分享知識,可是對於傳授知識的對象可是非常講究。」那雙令人想到毒蛇的琥珀色眼眸打量著琉璃,線條優美的薄唇不明顯地彎起。「我本來不想浪費多餘的時間在教人魔法上,可惜測試的結果比我想像中好。我不得不把分配給大圖書館挪來這裡。」
一直沉默的精靈祭司正好奇地打量她,彷彿回到她年幼時頭一次施展結界的那天。琉璃被看得很不自在,乾脆彎腰鞠躬迴避審視的視線。
「作為結界師,我還有很多不足。非常感謝兩位的指點。」
「應對得不錯,看來有些訓練的價值。」
由希走進幾步,近距離審視她——或者說,其實是看著她的「玫瑰之戀」。距離有點太近,心跳因為突然接近而加快。
「『玫瑰之戀』也是神代的魔導具,更是七騎士的秘寶之一。七騎士的秘寶對主人非常挑剔。玫瑰之戀兩千多年來只認過一個主人,僅次於戰神藍月的『晨曦』。」他從上衣口袋拿出紙筆,將秘寶上的神聖文字書寫下來。「這樣一來,七騎士的秘寶都有了自己的主人,而且都將在聖法提加聚集。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旋風水晶跟大地之鑰已經認主了嗎?」
「妳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是大概是這二十年內的事情。持有者來找過我,請我替他們研究秘寶的使用方法。沒有意外的話,妳應該很快就會見到他們。」
百合握緊的雙手微微發顫。「是德古加家族的人嗎?」
「我答應對方要對身分保密,所以不能告訴妳。」
「如果是他的話,能夠代我傳話嗎?說我想跟他們見面。」
由希搖搖頭。「神族王子正式立儲的事情是五界的大事,但凡有些身分的人都會想親自拜會王子殿下,確認他是否有為王的氣度。過去曾受到伊芙蕾希雅殿下庇蔭的德古加家族,肯定會聚集在聖法提加。倘若他們有意與妳見面,肯定會主動聯絡妳,否則都是打擾。」
「你不能看在我們的交情上……」
一直沉默的精靈開口:「罪人除了誠心悔過之外,就只能等待。執著得到諒解,反而會距離和解之路更遠。」
「這是火神的祭司尤爾大人給我的預言嗎?」
「是我作為朋友給妳的忠告。」
琉璃這才開始打量由希身後的青年。與精靈給人的刻板印象相反,他他比由希高上一個頭,身材精實,露出精壯的肌肉。雖然確實是綠眼,但他的頭髮不是綠色,而是一種老者特有的灰白。
「我沒想到你會答應當精靈族的代表,你不是最討厭這種外交場合嗎?」
尤爾眼神飄忽。「因為有想要見的人。」
百合的眼神意有所指地落在由希身上,「哎呀,這可奇怪了。我以為你想見的就是由希呢!你平常總是待在水之都,不就是為了增加跟他相處的時間?」
「不要說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我是請尤爾幫我翻譯神代的文本,有部分古代精靈語實在太過艱澀,還是需要精靈幫忙才能夠正確解讀。」由希頓了頓,瞥向尤爾的眼神明顯嫌棄,「我的擇偶條件沒有這麼低,第一條就是不選比我高的人。」
考慮到由希的身高,這實在是非常合理的要求,琉璃憋笑。
尤爾道:「我對這種神族的大少爺也沒什麼興趣,充其量就是酒友。百合妳與其擔心別人的感情狀況,不如先擔心自己的結婚對象吧!妳本來不是想跟那位小王子結婚,被神王陛下拒絕了嗎?」
「少揭我瘡疤。以我的身分地位,各方面都不會輸給琉璃啊!」百合半開玩笑地嘟噥,「親愛的琉璃,妳說我我到底是輸在哪裡呢?」
琉璃絞盡腦汁:「呃,可、可能是年齡?」
「妳這個壞孩子,居然說這個!」
百合笑著去扯琉璃的臉頰,琉璃發出「嗚嗚」的聲音。
由希看起來像是開不起玩笑,在這樣的氛圍下他卻跟著笑出來。用手肘推了推尤爾:「說起來,我們的火神大祭司想見的是誰,需要我幫你引薦嗎?」
如果不是錯覺,由希的視線很快地往琉璃地身上掃過。
尤爾不耐煩中有點尷尬:「可真謝謝你啊。」
「不客氣。」由希回答的口吻幾乎有點輕佻,琉璃看著覺得有趣極了。
只見由希回頭對城主帕特.桑洛斯欠身行禮。
「初次見面,桑洛斯子爵,幾天前已經與您書面連絡過,現在向您再次自我介紹。我是水之都海亞大圖書館管理者,由希.海亞,我身邊的這位是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尤爾.利基特,這幾天要暫時打擾您了。」
桑洛斯子爵握住由希伸出的手,神情難掩激動。
「殿下您太多禮了,很榮幸能夠招待您。」
「我現在的頭銜是水之都的大圖書館的學士,如果您能稱呼我為海亞博士,我會更高興。」
「……好的。殿下您這回到聖法提加,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嗎?」
「我準備去聖法提加的大圖書館,也會參加亞德殿下的神諭儀式,其他事項還沒有別的預定。睡前我會負責把結界修整好,到時候,我會讓你們的『結界公主』在旁邊見習。」由希對琉璃伸出手,「葛尼加小姐,接下來三天,我會暫時擔任妳的結界老師,教會妳穩定跟破壞結界的方法。請多指教。」
琉璃還沒驚訝對方知道自己的名諱,就在氣氛的引導下跟對方與尤爾握手。
沒有多餘的問候與高高在上的儀式,由希與城主夫婦、百合女王別過,領著琉璃循著來路往結界的方向走。
本來看由希的年齡,琉璃還對他的古代語言以及神聖文字的造詣有所懷疑。雖說他學識淵博聞名五界,實際上他之所以如此知名,卻是他對尋求指引的人往往十分苛刻。據說雷爾契侯爵曾經向他求教被拒,因此對由希以及庇護他的水之都懷恨在心。
事實證明琉璃的刻板印象大錯特錯。
只見他隨手為欠缺的神聖文字補缺,結界在他的修補下迅速恢復運作。毫不誇張地說,此時結界運作時發出的亮光看不出一絲運作不暢,簡直就像是神代的結界那樣完美無瑕。
至此,琉璃對這個氣質出眾但咄咄逼人的水之都前王子,打從心底感到敬佩。
「妳的修補方法非常精確。顯然妳讀過很多典籍、也有正確的認知,唯一缺乏的就是實際的經驗。神聖文字的結界通常為了方便調整,刻意會將母音寫得特別模糊。所以只要稍微輸入魔力,就能夠藉著些微的魔力差距調整結界的強度與運作範圍。」
「您是說,不是重新書寫神聖文字,而是調整其中部分文字嗎?」
「這跟魔力輸入跟調整的方法有關。我會先教妳基本的邏輯跟調整方式,實際操作尤爾比我熟練,我會請他指導妳。妳必須在三天內學會結界破解跟修復。」
「三天似乎……有點太短了。」
由希微微笑。「坦白說,妳原本的結界就相當不錯,難怪希尼斯陛下會挑上妳。但那個程度只足以保命而不能反擊,實在太可惜了。」
「能夠用結界反擊?」琉璃瞪大眼睛。
由希笑道:「那當然,結界是空間魔法的基礎,有許多複雜的應用方式。比方說龍族就是創造出自己的空間,雖然我們將他們生活的地方稱作『龍族禁地』,實際上,那是只有龍族與受到承認的眷屬才能夠生活的異空間。」
緊接著是長達一千字,不間斷的神聖文字與古代神族語言轟炸。
「由希,你講得太快了,應該從空間的概念開始說起。」
「……要從那種地方開始嗎?」由希的口氣明顯不可思議。
琉璃的結界魔法有一半是自學,一直以來對自已的學習能力跟神族古語造詣頗有信心,卻在面對真正的天才時感覺信心受到打擊。
她在內心嘀咕,空間魔法可是傳說中的神術,不知道才正常!
可是這種不快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平常琉璃接觸魔法宛如盲人摸著石頭過河,由於實力與旁人差距太大,鮮少有人能夠指點。看著眼前的兩個青年若無其事地談論幾乎失傳的魔法理論,會讓人有種自己也能夠輕易學會的錯覺。
一開始的尷尬與遲疑在知識面前都不再重要,此時的琉璃沉浸在學習新知的快樂中,暫時沒有考慮其他細節。這三天內,琉璃不只學會結界的破壞與修補方式,同時在尤爾的悉心指導下學會了精密的魔力控制方法,可說是收穫頗豐。
由於行程忙碌,她便沒有細想,這一切實在太順理成章。好比神王陛下甚至拒絕了百合陛下提出的婚約,反而選了琉璃作為亞德王子的未婚妻。除此之外,水神族的廢王子與精靈祭司同時造訪,興趣使然地教會她結界的使用方法。
在意識到之前,這些看似無關的小事早就彼此糾纏牽制。
被名為「命運」的絲線綑綁的人們,暫時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巨變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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