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長室,赫薩正與一名天翼族會面。那名天翼族穿著白色西裝、儀表堂堂的、面龐看來更是如同工藝品一樣五宮端正且精緻的男人,他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校長對面,雙手交疊在一起。
「我聽說你好像有兩個老師無法繼續進行教學。」他那雙充滿自信的紫瞳盯著校長說道。校長繼續埋頭工作,並不想理會他。
「我這裡有一些人手可以推薦到這裡工作,」他擠出完美得幾近虛假的笑容:「希望可以幫到你。」
聽得出對方來意,校長才抬頭,眼神充滿警戒地說:「我知道你想怎麼樣,但是我拒絕。」
儘管被拒絕,男人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難道你就希望學生們都被一群異獸所荼毒嗎?」
「首先,」校長的語氣開始帶有怒氣:「他們不是異獸,他們是人——魔人跟亞人。在你推薦你的人選之前,請先糾正你對異族的稱呼。」
男人只是玩味地笑了:「他們就只是一群近似人類的粗野畜牲。因為他們的影響,我的女兒甚至受到侮辱了。」
校長聽著眼前男人稱呼學生為畜牲,頓時想把他焚燒,但是他無法這樣做——身體就似本能的順服於眼前天翼族一樣,明明很想把他燒死,但是卻無法動作。就跟五年前的槍擊事件一樣。
「他們不是畜牲……如果無法糾正你跟你女兒那種極端種族主義以及天翼族陋習,請讓你的女兒退學。」校長眼神彷彿要對眼前人噴火一樣狠狠的瞪著他。但是他完全沒有在害怕,甚至嘴角上揚、露出勝利的微笑。
「就憑你這個只會在地上爬的巨大蜥蝪?別開玩笑了!」男人站起來,湊近校長,不斷的拍打他的臉龐,眼神亦越發充滿惡意:「我們天翼族是最優秀的種族。只因為對你們種種野蠻行為看不過眼才特意到地上來開化你們罷了!別忘記是誰讓你得以辦學!」
男人說罷,就轉身預備離開,但在踏出門口之前,他轉身:「啊,那個掌摑我女兒的混血丫頭死了還真好,少個不倫不類的傢伙在這世上浪費空氣。而且,那個羽毛都長不齊的丫頭……」
「我要讓她永遠都不能再踏進這所學校。」那人說罷就離開了。
望住男人離去的背影,校長的臉早已生氣得臉紅耳赤。同時把男人特意留下、關於他所推薦的人選的文件夾全都燒毀。
「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就算你是校董會幹事……我不會讓你濫用手上權力的!海恩.赫利奧波里斯!」校長咬牙切齒地說道。
在校長正為男人的事苦惱同時,莎蓮在教學樓那裡尋人。事緣她在所負責的煉金術課堂中發現弗萊迪缺席了,平日不會怎麼缺席的他今天缺席了,而且既沒有請假,亦沒有任何訊息、留言。考慮到他與菲莉婭的關係,這讓她相當擔心。
直到午休,她收到貓人老師妙亞的訊息,頓時深感不妙:「有學生說他好像在早上朝校門方向走,校工都說他離開了。好像說是要買活動用品。」
就算是買活動用的物品,都不會花了整個早上吧?艾西亞跟學校相當近,應該未至於快要下午都未回來吧?
莎蓮的直覺甚至告訴她以弗萊迪的心理狀態,他有機會幹傻事。梅莉婭因為事件風波,只能在醫療室當值,大幅減少了她與學生們接觸的時間,這使她更難去觀察學生需要並進行輔導。
她在老師群組廣播訊息,希望能讓大家一同找回弗萊迪。同時她希望自己只是虛驚一場。
以鐵路從艾西亞到赫爾塞提斯需要三個小時,弗萊迪在赫爾塞提斯那裡下車,打算先吃點東西再上路。
很快就來陪你了……弗萊迪一邊走,一邊思念著可能已在黃泉之下的菲莉婭。
回想起二人初次相遇,他最初因為菲莉婭那奇異外表而不願接近她。最終還是收養她的父母的要求下,他鼓起勇氣向她伸手作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弗萊迪,要一起玩嗎?」光是這簡單一句話,就讓她抬起頭。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那讓人不自覺的感到畏懼的左眼外,她的雙眼更是空洞。大概是因為目睹整件事情發生的經過所導致的心理創傷吧?
但很快她就因為這句簡單的說話,雙眼再次回復生機。
之後二人就一起玩耍,縱使因為她跨種族混血的身份常常受到鄰居們那充滿警戒的目光。但是總有一兩個例外。
其中有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常拉著他們四處闖蕩,甚至模仿當地冒險者到公會看有甚麼沒有人願意做的小委託去做。多數是尋貓、當個小跑腿之類的,甚至特地登錄作團隊去接委託。儘管鄰居們到最後只會稱讚弗萊迪與其他孩子,但那時候的菲莉婭確實展露過笑容。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因為跟同伴玩時常常收在背包而沒有被發現,但是長大後終究會知道那是甚麼來。生怕出意外的父母下了個決定,把伴隨菲莉婭的雙槍收好。
結果不到一天就出事了——兩人只是一如既往的玩著積木、過家家等遊戲,只見菲莉婭越發暈眩且臉紅耳赤的,然後「嘣」的一聲,弗萊迪發現自己起火了。極度的高温與疼痛使他慘叫起來。
因為他的慘叫而從暈眩中清醒的菲莉婭看見這狀況更是不知所措,並且把養父母叫來,試圖撲滅弗萊迪身上的火焰。
菲莉婭想要伸手把弗萊迪從火焰拉出來,但被養母拉住了。養父亦不斷嘗試撲滅火焰,但是用水桶把水潑過去不但沒用,水更是即時蒸發掉。
在過度驚恐下,菲莉婭昏迷過去,弗萊迪身上的火焰亦因此消退。夫婦才知道弗萊迪身上的火焰是菲莉婭引起的。因此養母不顧養父意見把菲莉婭扔出街外,任由她在街頭流浪,直到弗萊迪使用義體。一切從此改變了。
因為義體是無比近似真人,但又不完全是人的產品。一些孩子們看見弗萊迪把他視作怪物疏遠,再加上原本帶著大家一同玩樂的孩子搬家了。
孩子們把因為弗萊迪換上義體而跟孩子發生衝突的菲莉婭視作拆散團伙的瘟神,開始模仿大人們去對她傾瀉惡意。
作為事件當事人,弗萊迪的確有怨恨過她,他甚至認為她被趕出去是罪有應得的。若不是她,自己就不會每日承受這種猶如身處地獄的痛楚;若不是她,自己就不會使用這副虛假的身體跟他人接觸。全都是她害的——這是弗萊迪當時的想法。直到他遇見流落街頭的菲莉婭。
儘管身材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消瘦、身體因為沒有好好清潔而發出奇怪氣味,在見到弗萊迪因為義體關係被孩子們欺負時,她就如同野獸一樣現身並與他們廝打在一起。在驅趕他們後,弗萊迪因為菲莉婭那髒亂的模樣而認不出她,直到看見她那金色的左眼以及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才知道那是菲莉婭。
當時她的聲音可能是吃了些奇怪食物而顯得沙啞,但仍能清晰的聽見她在呼喚弗萊迪的名字。
「對不起……」這是他們再見時,她第一句說的話。儘管她已經道歉了,弗萊迪仍未原諒她,因而朝她傾瀉怒火,並且撒下氣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或者一直都沉浸於自責當中,一聽到這句話,菲莉婭第一個反應竟是跑出馬路被車撞。把弗萊迪嚇得目瞪口呆,他只是不想再見到她而已,他不是想要她死啊!
他親眼看著菲莉婭如同皮球一樣被迎面而來的貨車撞飛。或者是一切來得太突然,而且菲莉婭的身體消瘦得連司機都不覺得自己撞到甚麼一樣。弗萊迪見著菲莉婭被車撞飛後在地上翻滾了好幾下後才停下。
見她動也不動的,弗萊迪才戰戰兢兢地走到菲莉婭身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無心之言會把她殺死,他亦是首次產生出「自己殺死人」的強烈罪疚感。
他不斷搖動菲莉婭的身體,試圖把她搖醒。但是沒有用,她毫無反應。這下把他嚇慌了。
但沒想到就在他開始被罪疚感所籠罩時,菲莉婭的指頭動彈了一下。不久她恢復意識了。
「弗萊迪?」她沙啞地問道。她甚至對弗萊迪快要哭的樣子感到困惑。
「為甚麼……你這樣可是會死的啊!」
「這樣你就不用再見到我吧?大家都說是我燒死自己的父母,我是該死的……或者我不應該存在。」當菲莉婭這樣回答時,弗萊迪赫然發覺她雙眼已經很像初相識一樣的空洞。
儘管她是該死的,但是我不想成為殺死她的人——這是弗萊迪最初的想法。再加上即使使用義體,這種初期款式卻能很好的復刻大部份人體感官,這使弗萊迪嗅到從菲莉婭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明明以流落街頭一個星期來說算是比較整潔的模樣,但是那種好像洗不乾淨且洗得發臭的氣味讓弗萊迪把她硬生生的拉回家洗乾淨。
後來因為不想她再不知不覺間發臭且亂吃東西,硬是把她留在家裡。但這卻讓她身處另一個地獄之中——弗萊迪的母親一直記恨弗萊迪被燒傷的事,於是不斷的對她施暴。
最初只是普通的語言暴力,在數次燒傷事件過後,日復一日的藤條侍候已是家常便飯。後來認知到身懷魔人血脈比純人類擁有更高恢復力後,更是變本加厲的用更粗大的物品來虐打,並以被野生動物襲擊來掩飾。最嚴重是有好幾次差點把她活活掐死。
這沒有讓他感到高興,反而因為菲莉婭每次在母親施虐後強顏歡笑而後悔讓她回到這裡。尤其是每次母親施暴過後,菲莉婭總說:「這點痛楚不比得上你所受的。」
因此慢慢的從原本的怨恨變得愧疚,並且希望她能離開這個家去找到更愛她的家。
現在他已經回到撒卡比爾的家,他打開家裡位於地面最陰暗的房間,那裡曾經是菲莉婭居住的房間,但絕對不是能夠睡覺的地方——裡面的全都堆滿搖搖欲墜的雜物,很多都是一些暖爐、風扇等,還有一袋又一袋乾糧。
似乎是養父母忙於工作及家務,疏於打理這房間的緣故,從雜物堆之間的縫隙不難看見一些條狀裂縫,可能是用條狀物抽打的痕跡。而中間的空位似乎就是菲莉婭平日睡覺的地方。
弗萊迪看著房間,慢慢關門。他巡視家裡所有房間,母親似乎外出買菜。那就好了,趁現在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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