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人都靜止了 - 23 願不願意上天堂

帳篷旁邊的我，在LED露營燈的照明下，一直在打字。

我盯著螢幕，就忘了時間。

由八點半開始，一直讓時間流動。

風吹草動，樹擺星移。

我停手的時候，是因為童遙睡醒了。

「江郎才？」她探頭出來。

這時剛寫到游少山和周樂樺在試衣間合照。我留意電腦的時間，已經是十一時了。

我馬上抬頭看看天空的變化，因為本身就是為了讓夜空再黑一點，才繼續寫的。

星星有變多嗎？

沒有明顯地增加，只有幾粒星星。

位置倒是移動過。

童遙從帳篷鑽出來了，也跟著我看星空。

穿風褸和短褲的她，走到我身旁。

「會失望嗎？星星沒有變多。」我問。

「不會。」她搖搖頭。

由於明天也是十一月一日，在遁環的日子中，就算明晚再來，也只會看到一樣的夜空。

所以我們注定看不到繁星滿天？

「讓我看看你寫了什麼。」童遙坐在摺椅上，拿走手提電腦。

她專注地看著，不時露出微笑。

「你真的有發福利給他。」她高興地說。

「這不是你叫的嗎？要我給他一點福利。」我說。

提起一支水，吸幾口。

「好青春，好青澀。」她露出幸福笑，「我猜游少山看到周樂樺穿運動背心的樣子，應該像看到天使一樣。」

「他就像上了天堂似的。」她說。

我放下水樽。

「就像下地獄之前，讓他上天堂一趟。」我自說自話。

「童遙，如果你要下地獄，帶路的使者容許你先上天堂一趟，生活一天。」我問，「你會不會去天堂走一趟？」

「當作……玩一天。」我說。

假如我今後要活在地獄，我會希望自己曾經上過天堂嗎？

心中有那幅光景，曾經體驗過天堂的生活，會不會更加讓我痛苦呢？

如果我從來沒有見過天堂，一直過悲慘的人生，在地獄裡面是不是很容易就適應了呢？並開始新的地獄生活？

但曾上過天堂的話，感受過那種超凡的心動和喜悅之後，我就跟那些地獄人，有了不同。我會有美好的回憶，有無法實現的憧憬。

這是不是另一層的地獄？

所以為了活得沒那麼心累，無知一點，是不是比較好？

不如從來不曾見過天堂，踏踏實實地過活。

就像不曾賭博，不曾贏過，就不會染上賭癮。

就如不曾吸毒，不曾飄飄欲仙，就不會染上毒癮。

不會心掛掛。

「我會上天堂。」童遙說。

「為什麼？」我望向左邊的她。

「我會上天堂的。」她再說。

「我的問題是，假如你要下地獄，下之前讓你上天堂一次。」我重申問題。

「我會上天堂。」她微笑回答。

OK，我明白了，她就是不會下地獄。

「你呢？」童遙問。

「我會上天堂一趟才去地獄。」我隨意說。

「為什麼？」她問。

「找你啊。」我說。

看著她害羞的樣子，很有趣。

我默默地拿回手提電腦，放到腿上。

「你要繼續寫嗎？」她問。

「嗯。」我故意說，「說不定半小時後，星星會多了呢？」

「不准寫，要休息一下。」她說，合上我的電腦。

拉了我出去沙灘，我們在沙灘上奔走。

在寥寥無幾的星星下，手抓起地上的沙，想玩一下。

發現沙也會在放手後靜止，固定在鬆手的位置。

我就開始雙手抓沙，在空中輕輕漏沙，畫一個心形。

然後再畫半個心在旁，再畫一支箭，造出立體的一箭穿雙心。

「新的藝術型式？」童遙旁觀著。

「嗯，只限在靜止世界出現的形式。」我說，順便起名，「浮沙藝術。」

「我也要試。」她說。

可是，一時之間她想不出畫什麼，就把我推回去帳篷旁邊。

「你繼續寫吧，我需要時間想想。」她按下我坐摺椅上，替我打開手提電腦。

我答應了。

「但是，只可以寫到十一點五十九分。」她說。

「萬一寫到十二點，這個世界又會回到十一月一日的零時零分了。」她說。

「到時候我們的單車、帳篷和其他用具都會回到原本的位置。」她說，「我們就只剩下家裡帶出的食物盒和電腦了。」

「說不定連一盞燈都沒有。」她說。

我點點頭，然後繼續寫下去了。

直至游少山緊張地躲進試衣間，最後跟周樂樺上了巴士，但沒有聊天時。

正是十一時五十九分。

我停了手。

天空有薄雲，星星的數目不多。

但假如再寫一分鐘，時間就會回到二十四小時前，再重新來一次十一月一日。

到時候——

會不會出現滿天繁星呢？

這是一個賭博，萬一失敗了，就會看不到星空之餘，失去所有裝備，還有回程用的單車。

「有想到畫什麼圖案嗎？」我問從沙灘回來的童遙。

「有想到，但沒機會試。」她說，「變成一個人被海風吹，一個人看海。」

「星星還是沒有變多。」她看了一眼，抱怨，「這個觀星景點，太差了。」

「這樣吧，你先進帳篷休息。」我說，「我來想辦法。」

「你不會是想再寫一分鐘吧？」她問。

「你不會是打算讓我躺在帳篷裡，一分鐘後讓帳篷突然消失，使我眼前滿天都是星星吧？」她問。

「不好嗎？」我問。

「不好。」她說，「因為有危險。」

「我們沒有了露營燈，沒有了背包和水，可能會遇險。」她說。

「我救不了你的。你也救不了我。」她擔心我說。

「好，我聽你的，不寫了。」我回應，拋棄電腦。

我讓她先進去，等我一下。

看到她躺平之後，我離開帳篷入口。

猶記得帳篷是分為兩層的，內層是網，外層才是密封布。

「你想做什麼？」她在裡面問。

「等我一下就好。」我說。

我抓起LED白光露營燈，把光度調暗一點。

把它放在帳篷上空，再盡可能推高一點。

「先閉上眼睛。」我說，「用手掩住雙眼。」

「掩好了。」她回應。

然後我拉開帳篷的外層，讓柔弱的白光透過內層的網點進去。

緊接我也鑽進帳篷中，平躺在童遙右邊。

躺下的一剎，我覺得很舒服，甚至想睡一個月。

但是我還有事要辦。

「可以了。」我伸手，拿開她的手。

無數條柔弱光線，透進來時，如漫天星空，又像另類奇觀。

她的眼睛出現了白光點點，好像很滿足。

我就這樣看著她。

也感到很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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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願不願意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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