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道路兩旁的大樹樹葉稀疏,露出枯枝和赤裸的樹幹,它們默默承受秋風的拍打,秋風瑟瑟,樹搖葉動,金黃的枯葉乘著風在半空打轉,最後悠悠落在地面,落葉佈滿大街,為大地鋪上黃燦燦的地氊,成為深秋獨有的美景,令人讚嘆。
盧梓然踏過落葉,腳下傳出「咔嚓,咔嚓⋯⋯」的微細聲響,他沒有理會繼續大步往前走。一陣涼風吹過,盧梓然往大衣裏縮了縮,把雙手都插在袋口裏,盡量把減少外露的肌膚,風走了,他再次前行,然而走了沒幾步,他又停了,這次沒有風,只有他。
看不完的五線譜、聽不完的音樂會、彈不完的樂章、寫不完的音樂賞析是盧梓然作為音樂生的日常,他的中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音樂學院,只招有緣的音樂才子,而盧梓然便是其中一人。他是憑著出色的共情能力脫穎而出的,他能聽懂音樂,能明白作曲家的想法,他可以用鋼琴把音樂記載的感情展現得淋灕盡致,讓觀眾感同身受,難以抽離。
深秋的下午,窗外的葉子都由深綠轉成泥黃,然而,盧梓然卻無暇欣賞此美景,他捧著一疊還未研究的譜子在走廊奔跑,趕去霸佔長期有人的鋼琴房,雖然他的宿舍也有電子琴,但音質始終不如真正的鋼琴好。
夕陽的斜光沿著樹葉邊穿過玻璃落到地面,盧梓然光影間奔跑,突然,一股猛風洶湧而至,窗戶「嘡啷」一聲被吹開,盧梓然的琴譜亦被吹散,盧梓然趕忙彎下腰拾起譜子,拾至最後一張時,壞心腸的風再次席地而起,把快要到手的樂譜帶走。
樂譜隨著風飄浮,盧梓然只好抱著其他樂譜追上,隨著風的腳步,盧梓然遠離原來的航線來到作曲生專用的樓層。穿越了大半條走道,風終於停下,樂譜落在音樂室的門外,房間的門是開著的,盧梓然彎腰拾起譜子,再次抬頭時,這次沒有壞心腸的風,只有他。
那個正在彈鋼琴的少年。
他的相貌姣好,如同天邊那輪皓月般,潔白、乾淨、無瑕,無意一瞥已讓人難忘,可是,最能吸引到盧梓然的不是他的樣貌,而是他的音樂。
前段琴聲悠長緩慢,拍子較慢,恍如草地旁緩緩流動的小河流般,驀然,一個重音,雷電從天而降劈開地面,河水變得急速,琴聲的拍子持續加速,節奏愈來愈來激昂,波濤洶湧的河水浪花四濺,後浪想趕上前浪,它不斷加快,加快,加快,再加快!就在後浪剛要碰上前浪時,「咚」,一道白光迸裂而出,四周再沒任何聲音,當盧梓然回神時,他已回到音樂室,而少年的手指也從琴鍵上移下。
作為音樂狂熱迷的盧梓然馬上跑到鋼琴邊,激動地讚嘆:「哇,真好聽!這曲子是誰作的?」
少年對於這個不速之客亦不抗拒,他笑著說:「是我自己寫的。」
就這樣少年與盧梓然在秋意盎然之際相遇了。
後來,盧梓然才知道原來少年是校內著名作曲才子,白皓。據說他的曲子每次都是校內年級第一,而且在外獲獎無數,是不少人看好的才子。
自從那次的見面後,盧梓然發現他和白皓的喜歡的音樂相似,兩人趣味相投,對音樂的見解更是一拍即合,兩人很快由同學變成好朋友。而在白皓聽過盧梓然譜奏自己的曲子後,對他的琴聲讚不絕口,只有他才能把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東西、心情展示得幾乎分毫不分的,彷彿是另一個自己在彈奏,這是其他人絕對做不到的,自此白皓決定自己的曲子只能由盧梓然來彈奏。
這件事傳遍校園後,大家都想求證,並跑到白皓常在的鋼琴室裏,只瞧盧梓然坐在白皓專用的鋼琴,而白皓則站在琴邊靜靜地聽他彈奏。柔風吹起淺白的窗簾,撫起他們的髮絲,此刻,天地好像單單剩下琴聲以及他們兩人,開著的門口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讓門外的人都不敢踏進,不敢打擾他們的小天地,只能默默離開。
在那之後,校內的人都稱他們是靈魂搭檔,而在他們眼中互彼是可遇不求的知音。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兩人的關係愈來愈好,同時在盧梓然心底一枚叫白皓的種子亦悄悄種下了,它起初毫無存在感,但自從它發苗以後,苗頭上的小葉就來回地撓盧梓然的心扉,害得他心癢癢、臉紅紅、渾身不舒服的,而且,這感受還是時有時無的,令人難以捉摸的。
與白皓一起時,這種感覺是最為常見的,例子有對譜子時無意間的對視,在改曲子時手腕的碰撞,還有彈鋼琴時他的加入,許多這種時刻,那塊葉子都蠢蠢欲動,默默撥亂他的心神,令他難以自控。
在深秋的未端,樹上的葉子已經完全掉落了,露出毫無遮掩坦坦盪盪的椏枝,這次盧梓然卻有了閒暇觀看窗外的風景,他慢悠悠地在走廊上走著,因為他不用和其他人搶琴房了。
盧梓然來到白皓常用的琴房,這次白皓比他來的早,他正伏在檯上小寐,盧梓然輕手輕腳的把門關上,為了不讓外面的聲響嘈醒他。他踮著腳尖,走到白皓身旁,蹲在地上,從上而下地觀看的睡顏,睡著了的白皓,沒有了平日的疏離感,整個人看起來軟軟糯糯,好像很好親近。
平日的白皓安靜內斂,把所有想法都藏在心底不說出口,別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有盧梓然知道他的內心世界是多麼的繽紛、活潑、精彩,因為他去過,透過音樂。
盯著他,盧梓然能感受到那棵樹苗又來了,它不懷好意地撥弄著盧梓然的心弦,又不安好意的教唆他,叫他做出越過本份的行為,曾在小說、電視劇、小黃片中看過的片段不斷在盧梓然的腦海中輪回,盧梓然再也忍不了那煩人的樹苗,他攥緊拳頭,往前傾,白皓的臉孔在瞳孔中不斷放大,直止到嘴唇碰到另一股相似的溫熱,盧梓然僵著了。
煩人的樹苗休息了,盧梓然的理智也回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做什麼!
當他想縮走時,一隻熾熱的手扶著他的脖子,不讓他退後,此刻,白皓的眼睛睜開了,深啡色的瞳孔映入眼底,白皓醒了。
其實在盧梓然靠近的時侯白皓便醒了,他只是在假寐。
白皓不管盧梓然的驚訝繼續加深這個吻,當他放開時,盧梓然的雙唇已紅腫,他呆呆地看著白皓說不出話來,白皓被他的樣子逗樂了,莞爾一笑,拉起盧梓然的手,把手指塞進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額頭碰額頭,「我們在一起吧。」
那剎間,盧梓然聽到花開的聲音,是那棵樹苗開了朵粉粉嫩嫩的小花,它的葉子終於不會再騷擾盧梓然了。
盧梓然點頭,兩人在這狹窄又親密,但又一覽無遺的檯底下定了終生。
他們約定好,在一起即是走終生。
(原文在《少年.少年》中,有興趣可以自行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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