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平陽墟上人聲鼎沸,自外域異族開始禁止輸出烏金後,古煤鎮鮮有地熱鬧,為著一年一度的劍祭開始籌備的工作。這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由全盛的鑄劍鄉化身成為遊人尋幽採秘之地,很多人慕劍鄉之名來到這裡,最主要是要到訪厲行峯三代傳奇鑄劍師的行館,當然少不了勵五常深入不毛之地練就神兵的山洞。雖然及不上當初繁華的十分之一,但總叫為這失去焦點的地方帶來一點生氣。距離六月初二劍祭之期有十多天,遊人開始進駐古煤鎮,旅店每年只有這半個月時間的生意,很多旅店的主人根本已遷出多時,只有每年的這個月回來打點經營,其餘日子只有把旅店關門大吉。沙武是鎮上的導遊,但逢劍祭遊人漸多,便開始忙個不停。此刻在烈陽之下才得見沙武的面容,他人身高六尺,黑實的膚色是長年生活在這沙漠小鎮的証明,鼻高且尖,濃眉眼大,堅定自信的眼神令他的說話更可信,非常勝任這種給人講故事的導遊差事,充滿活力的笑容更令他討人歡喜。像他這樣出色的導遊不多,每每一早已經安排好這劍祭其間的作息,沒有預早安排是沒有可能跟隨他的帶領漫遊古鎮。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dZHdFde4F
沙武是愛說話的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往往有很多扣人心弦的故事,當中有悲壯愴涼,亦有英雄蓋世,話題無遠弗屆,時而談天說地,時而唸詩作對,好像有說不盡的經驗可供分享。這一刻談論鑄劍過程,下一刻說地動山搖的自然現象,似離題又非離題,沒有地動山搖,便醞釀不出煉劍的上乘材質,兩者二為一,一為二,織出一張蜘蛛網結,把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串連在一起,帶遊人進入無限的想像空間。遊人的情緒在他手底下忽爾有感失去至親的患得患失,忽爾到達神兵初成的高漲,隨著他的引領,情感達到飽和的完滿,聽他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天完結了精彩的旅程,沙武回到他自己的旅館,親自為客人打點晚餐。旅店雖小但五臓俱存,下層是供客人休息用膳的地方,只有四張可供四人合坐的桌子,今天店內雖然客滿,但卻沒有一個人是坐著的,他們不是站在廚房門外,便是乾脆走入廚房內,看著剛才帶領他們神遊劍界的人在發揮他的廚藝。對於煮菜做飯,沙武並不算是十分出色,至少沒有那手底下的功夫般得心應手,但也絕不失禮於人。旁觀者有男有女,都不是真的想要偷師學廚,只是眼前青年的說話談吐,無不令人有再三思量的深度層次,或是間中順手拈來的一句,逗得滿堂捧腹大笑,令人心生好感,女者更甚。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uRpHIPbWt
整日的奔波勞碌隨著隨著一片歡笑聲中結束,遊人已全返回樓上客房倒頭大睡,獨剩沙武一人征自坐在下層其中一張桌子上。雙目緊閉配以深層呼吸吐納,明顯是在打坐養神,這是練武之人每天的習慣,他們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卻不能不去進入這種深層次的精神靈修,吸取屬於他們的生命養份。一柱香的功夫,他進入了無始無終的空間,每一呼吸都是日月精華,勝比常人睡上六個時辰。除除張開眼睛,他聽到大街外呼呼作響的風聲,看來沙漠的風沙又準備在這鎮上發作起來了,心想明天風沙來到什麼也做不了,感嘆在大自然之下凡人變得脆弱渺小,不堪一擊。走在大街上,迎著剛冒起的風沙,割面生痛。原本深夜中的黑暗已教人不能視物,加上撲面風沙,連眼睛也睜不開,沙武自小便生活在此,閉上眼也能走到想去的任何地方,何況他有一身好武功,這點風沙不能阻他分毫。緩緩地步入一個破爛的樓房內,久歷失修的牌扁上隱隱見到劍莊二字,內裡一看便知是荒廢了的鑄劍坊。兩面牆上整齊排列著形神各異的兵器,刀劍弓弩箭盾應有盡有,沙武雖是粗曠大男兒,卻是非常整齊的人,尤其愛好武器,對它們珍而重之。轉入內庭,雜草叢生,似是長年沒人打理的樣子。沙武每天也夜訪此地,他低沉道:「前輩。」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y4Hnl3WIC
屋內不見動靜,只聞一把沙啞的聲音回應:「這狂傲的沙魔又再張牙舞爪,平常三月初夏臨,現在才姍姍來遲,看來蓄勢已久,力發將至,像是為賀劍祭而來。」沙武沉澱入萬般的想像中,回憶從頭上枷鎖一下子被釋放,如水銀瀉地傾瀉而出,臉露小有的疑惑,同時帶點憂傷。每逢沙暴來臨, 這平時風趣幽默樂觀豁達的男孩總帶半點哀愁。 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所為何事, 二十年前一場沙暴粉碎了他的家庭,父母被突如其來的沙魔捲走,沙武頓成孤兒,那年他才剛滿十二歲。
亂草堆發出沙沙之聲,把沙武從數十年的回憶中硬抽回這破爛的樓房內,雙眼凝視著剛才舞動的野草,半截人影驀然出現。坐直後懶洋洋地伸了個腰,此人一身碎碎斷斷的黑衣,兩手一伸,左臂衣袖幾近全退,一大段手臂暴露空氣中,潦倒之態難過更甚。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VOrAZJY7
沙武對這身形再熟悉不過,多年來他跟此人言過甚密,鎮上人稱此人六老頭,他是鎮中唯一的乞丐,不,他偏偏從不乞討,未見需要施捨與憐憫, 與其說他是乞丐,倒不如說他是因經歷巨變而失去生命意義的人。六老從不跟人說話,居民往往對他有所顧忌,六老頭此名是居民為他所起,作用是要嚇怕孩童,要他們覺得六老是一隻六頭怪魔,叫萬般好奇的孩童也不願接近。沙武自小驚逢巨變,無依的他對六老有一種解釋不了的熟悉感覺,他自己也忘記了六老是何時出現在這鎮上,好像是有記憶以來他便一值在自己身邊一樣。別人怕六老,自己對他卻從沒有半點驚怕,反而欠缺父母愛的他對六老生出一種長父輩必恭必敬之心。他跟六老亦師亦友,六老平時不說上半句,面對著沙武卻換了人一樣暢所欲言,沙武那博大的知識十之八九是六老所授,包括手底下的武功,但沙武從不讓人知道這個秘密,更沒有人知道他跟六老千絲萬縷的關係。沙武關切地道:「沙暴來襲,前輩舊患是否又再發作?」見良久六老沒有回應,續道:「今天我準備了名鎮古煤的名菜 - 沙武東坡肉,以沙家五花腩配以花椒八角等十多種香料秘制而成,不可能不為所動吧?」六老摸著面上長長的灰白鬍子,伸長頸大力一吸,徐徐呼出一口氣,咀角帶笑地說:「還不及你口才一半出色,兩人相視而後大笑。」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ZKncFuWdT
沙暴持續兩天才逐漸遠去,整個鎮的每個角落積了金黃色的沙土,空中彌漫著濃濃沙土氣息,過去幾天為劍祭而設的大小裝置,被吹得七零八落。大祭台的七級台階只剩幾塊木板,上面的祭台已不復見,未來幾天大家也要馬不停蹄不斷趕工,務必要如期舉行劍祭大典,一則為滿足到訪來客,這亦是各家各戶一年中最能賺錢的難得機會。二則是劍祭的由來,相傳自滅神降臨後,除了沙武雙親身故,屍首也不得見外,相繼有十數人離奇死亡。個個人心惶惶,覺得滅神不甘,誕後劍魂擇人而噬,村長遂設下祭台,殺雞辜羊奉上大小祭品以安劍魂,始後才見風平浪靜,而後人每年都按照傳統,每年六月初五一祭劍魂,以求鎮上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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