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焦際古並不帶頭領兵,反倒是退到箭力範圍後方指揮大局。大戰一觸即發,沒有半點拖泥帶水,韃軍在精良護盾的掩蔽下把攻門的粗糙木頭,在箭雨迫擊下慢慢移到城門前。中土軍此刻雷鼓聲響,除箭攻外亦夾雜沾滿銅油的草球,隨著火箭點燃,城樓下冒起一片火海,登時阻擋了攻門的第一波攻勢。三里外的靜岡山聞得鼓聲的同時,一起發動中路的攔截,引起韃子中軍的一陣混亂,焦際古位處前軍與中軍間,很快覺察中軍的異樣。腹背受敵,亦未了解中軍狀況,焦際古一陣急燥,需知行軍打仗,前軍美其名為先鋒部隊,實際上只是攻城的炮灰,軍中主要實力乃是來自焦際古身後的中軍精銳,一旦前鋒以生命換取到攻城的缺口,中軍主力便有如狼入羊群。此刻即使能大破城門,中軍也承接不了後續的攻勢,更何況前軍陷入僵局,腹背受敵。
現在就連韃軍先鋒也知道中軍生亂,一如霍普霖計算,韃兵現在處於不知進退之境地,陣法一亂,破綻百出,韃子的前軍在未能得到後方及時的支援,開始力有不逮,死傷枕藉,狼狽非常。練玉堂見狀,令霍普霖駐守城樓,自己則旋風般跳到城樓下的座騎,準備大開城門,給韃軍迎頭痛擊。面對強絕的焦際古,練玉堂知道自己必須親自迎戰,別無他選。第二輪戰鼓聲響起,寧武關城門徐徐打開,練玉堂領著精兵在一片呼喊聲中衝出城門,撲入敵方人馬當中交戰。練玉堂舞動著他手上重達廿斤的九環大刀,如臂使指,每刀劈出皆響起圓環與刀身撞擊之鈴響,每聲鈴響必然伴隨鮮血與死傷。韃軍兵器再精良,也抵不了他隨意的一刀,即使刀未能破開敵人的刀劍甲冑,但當中的無匹內勁便足以令對手五臟俱裂,當場斃命。
在練玉堂的一輪衝殺下,韃兵前鋒潰不成軍,焦際古權衡輕重,決定先放下中軍以迎戰眼前強敵,中軍雖重要,但若然能殺敗練玉堂,此城定必淪陷,所以即使中軍如何死傷,在他的眼裡這只是攻城中必須要付出的代價。焦際古沉喝一聲,人踏馬背而起,在空中番了一個跟斗,身上散發出黑壓壓的殺氣,隨著他旋轉的身影,把戰場上染得灰濛濛一片,視野極低情況下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焦際古旋風般在練玉堂的方圓五丈外殺得人仰馬翻,頓時把練玉堂給硬生生地跟手下兵將孤立起來,剩餘在他身邊的士兵只有數十個,盡皆被四周圍繞的黑氣內慘絕的呼喊聲嚇得魂不附體。
練玉堂眼力驚人,直視黑氣之內仍能看到焦際古的動靜,他一直沉著不為所動,一則觀察焦際古的武功吐露,二則是為剛才衝殺敵陣的消耗回氣,待焦際古一輪急攻下,此消彼長,自己才能爭取到一絲勝算。焦際古也驚訝練玉堂的冷靜沉著,驟然停了下來。他不停則已,一站定身影,已感覺到一種由上而下的無形壓力,機乎在同一時間,練玉堂的刀已悄無聲息地劈向焦際古頭上。這平時鈴響不絕的九環大刀,在練玉堂注入內勁下,加上下劈之勢,圓環仿佛是硬生生釘在刀背上的裝飾,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練玉堂快如閃電般的一刀,是毫無保留的全力施為,若對手不是焦際古,必然定下勝局。練玉堂的九環大刀在進入環繞焦際古全身的縷縷黑氣之時,直如劈入一張以無堅烏金練制的蜘蛛網般,即使強行貫勁衝破黑氣,殺傷力也所剩無幾。焦際古的黑氣乃是他極強的護體氣勁,若非練玉堂這等修為,根本難有寸進。焦際古見練玉堂刀勢漸老,是反擊的好時機了,手握將邪的右手橫劈向剛著地的練玉堂,這直取咽喉的一刀剛劈出,練玉堂立刻變招,這變招的速度,明顯是一早部署好的,否則不可能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作出改變。只見練玉堂把當頭劈向焦際古頭上的一刀,以微斜的方向巧妙避開黑暗氣網,在焦際古橫喉之刀未到之際,矮身向右順勢一扭,致命一刀在頭頂閃閃擦過。練玉堂的扭動旋勁,同時帶動了焦際古身上的黑氣,在他轉了一圈後,刀勢劈向焦際古腰際,那裡是被他旋勁引動下黑色最弱之地。焦際古也為練玉堂這突變的一招倒抽了一口涼氣,隨即踏腳跳起, 人在空中旋轉,濺起一重又一重的黑氣,在重新捲起的黑氣包圍下,練玉堂一刀劈空,焦際古已退到兩丈開外。
兩位主帥的第一波攻防戰,雙方互有攻守,誰也佔不了上風,卻是勝負已定之局。
本應殺戮的戰場上,沒有刀劍交擊之聲,沒有敵我撕殺之聲,沒有雷鼓吶喊之聲,仿佛整場戰事,就只有剛才的第一擊,亦是唯一的一擊。練玉堂知道自己徹徹底底地敗陣,身旁僅餘下十數士兵,是他所剩無幾的餘力。望著城樓之上隨風飄舞的韃子蕃旗,站在一旁的霍普霖一臉陰險笑容,這一戰早被裡應外合地計算好。韃子中軍亦無動靜,練玉堂亦估計得到,自薦領兵突襲敵方中軍的霍傲天,亦是跟霍普霖一伙的,否則中軍之戰不可能在如此短暫之間結束。
焦際古對此戰果並不感意外,當天他在軍營中接到的密函,便是古脈派拉攏霍普霖以為內應的降書,給與他舉兵進攻的必勝條件。古脈派在中土之上一直未能躋身大門派之列,野心勃勃的當代掌門霍刑度為求一己私欲與名利,不惜出賣國家,以換取韃子的重用。韃子一統中土以後,各大門派武功秘笈的整存及紀錄,亦交由古脈派負責,如此吸引的條件,亦是霍刑度背叛的主因。
寧武關之戰彷佛沒有開始,便已結束!練玉堂呆站在焦際古和親將中間,就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面如土灰之色,久久不發一聲。焦際古以勝利自信之態打破沉寂道:「勝負從來是兵家常事,練兄一身精湛修為,實是數十年本帥難得的對手,若非各為其主,定必能成武學上相承相輔之摰友!練兄今日不戰而敗,失去戰士風采,含恨九泉之下,不感痛恨惋惜嗎?亅話語之間,透露出焦際古招降之意。練玉堂貴為中土頂尖,今日短兵相接,實力當真令焦際古刮目相看,韃軍之所以能在十數年間國力突飛猛進,也是靠著招攬中土能人異士這種兼容並蓄的手段,但凡有能力作出貢獻者,一率得以重用。焦際古亦是愛材之人,況且目下入主中原,必須以夷制夷,練玉堂不論武功與地位,亦是管理中原的上佳人選,如此將才,殺之可惜。
練玉堂冷笑一聲,雖是敗者為寇,仍不卑不亢道:「是痛恨,是惋惜!痛恨不能為國手刃敵人,惋惜內奸橫行,通敵賣國。戰士風采,不在勝負,乃在風骨!焦兄拉攏的盡是背信棄義之輩,今日吾君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亅說罷,從後背如閃似電取出驚神弓,三箭齊發,不分先後射出,帶起一陣旋風。韃兵見識過練玉堂技驚四座的箭術,個個條件反射急忙挺起護盾,但在驚神弓面前,沒有一個覺得手上護盾能有多少幫助。焦際古雖眼見練玉堂三箭之後跟一眾親兵向城門旁邊小路退走,但也不敢魯莽前進,畢竟對方的箭術是不能小覷的。三箭分別向不同角度射出,路徑雖然不同,卻恰好經過剛才經歷火攻之地,箭頭經火舌點燃,三條火龍仿佛有意迴避兵馬般,擇無人之路走。韃軍以致焦際古,既怕自己是目標,不敢放鬆,卻又奇怪箭徑走向,好像已失去殺傷勁度。三條火龍最終聚合於一點,是練玉堂退走的反方向,一處荒蕪沙地之上,焦際古忽有所覺,未及發作之際,雷爆之聲響震整個平原,地震山搖。原來三條小火龍燃點起一早埋於地下的火藥,爆炸有如暴怒巨龍般,火速向這群滿手鮮血的凶兵左右衝殺過去!火藥爆破之聲,混合著慘叫之聲,有如一條真正巨龍吞噬大地眾生一樣,一片血肉橫飛的恐怖景象,彷彿置身無間地獄!
韃兵一時之間亂作一團,生死一線之間的求生本能,掩蓋了原本的訓練有素,平時的進退有度蕩然無存,人馬因逃命而互相踐踏,當場死傷不計其數。焦際古已一早棄馬,憑著腳下一縷黑氣,從前軍人馬頭上往後極速後退,後退的剎那之間,只見原本座下寶馬被炸開兩邊,紅紅火光伴隨著滿天的塵土飛揚,睜目如盲。雖然爆炸之聲已然止息,氣氛卻仍然非常緊張,生還的前軍有如再世人間,剩餘的的只有鬼哭神號的叫喊聲,呼天搶地發出哀慟的求救!
良久,焦際古重回前軍,地上不是模糊血肉,便是火龍走過的焦土。前軍探子回報,練玉堂退走之山路,已被重重巨石圍封,看來練玉堂亦早有盤算退路。焦際古雖然成功佔領此關,但跟原本預期的不廢一兵一卒,相去甚遠,自己亦狼狽非常。舉目望向城樓之上,霍普霖冰冷的身驅,被驚神箭斜斜地釘在牆角之上,濃濃鮮血流到箭尾,染紅了原本雪白的翎毛。練玉堂在逃命退走之間,依然能如此氣度神閒,殺敵於股掌之間,為自己此場敗仗不留惋惜,雖敗猶榮。相比起自己,雖勝尤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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