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武自小醉心武學,對武林中的風雲人物及奇兵利器,盡皆非常着迷。一聽到叱咤一時的三大神兵,驚訝得瞳孔也放大了,連忙以最快身法飛奔到劍墳之外,帶出一陣青藍之旋風。昂首望向洞頂那僅露出刀柄的神兵,怎能想像三大神兵的破兵,竟然埋藏在聖神殿之內,有幸得入者為數極少,有緣能發現它的,更是少之又少,當然沒有人能想像這把被丟棄的,屬於三大神兵之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法空的聲音打斷了沙武的入神:「這破兵劍心兇性太強,擇人而噬,當年欲揀選能與之匹配之好手對抗韃魔,三名好手卻慘遭其鋒銳所傷。有見他的戾氣太強,跟魔人生性類近,怕被搶奪後更易匹配魔人凶性,故朝庭破格召見恩師,托他收藏神兵。最終決定把他長埋於這個隱密的武神殿內,永不見天,能消除神兵戾氣之餘,以武神殿的天險,即便被人發現,也難以進攻。」
沙武不明所以問道:「朝廷既取締了武神宮,為何又找上曲前輩幫忙?被世人所知,不怕被人嘲笑?」法空神色凝重道:「三大神兵絕非等閑,若然被魔人所得,中土危在旦夕。再者,武學造詣頗高的幾位高手也損手收場,可見神兵之大能,非要高手中的高手方能控制得宜,相信沒有其他人比恩師更能勝任!」沙武默默點頭同意,但神情卻又立刻變得大惑不解。法空好像能看穿沙武心事般,似笑非笑道:「你也覺得不應把如此重要神兵置於如此鋒芒畢露之地吧?」沙武本來也捉不住自己因何困惑,被法空一問頓然開朗道:「對,我反覺得把他混入劍墳之內,被數以百計其他兵器所包圍,縱然魔人闖進來,要衆裡尋他也並非易事,豈不是更能保其安全嗎?」
法空嘆了一口氣,轉身望向劍墳,良久才回答:「我也跟你有過同樣問題,子非魚,劍與劍的相處之道,比人與人的關係竟異常相似。恩師告訴我,原本也有跟我們一樣的念頭,打算魚目混珠,但結果卻非常出人意表,不論把破兵埋在那裏,那附近的兵器也自然而然地被硬迫出他三尺之外,同時嗡嗡響問不停,更為引人注目。恩師最終把他置於現在這個位置,讓他有高高在上,睥睨蒼生之感,自此上下兩界兵器得到能維持到今時今日的平衡!」
沙武奇怪道:「兵器之間怎可能心生感應,互相排斥?」法空回道:「普通兵器當然沒有這種靈性,但出世神兵盡皆以各種歷經千百年沉澱濾積之物打造,其本身已集千百年的靈氣,再經鑄劍師打鑄出不同型相而形成獨一無二的劍魂。劍性比人性更率直坦蕩,愛恨分明,不作任何掩飾。不只兵器,我們自身練就之武學,雖是死物,不也是互相排斥嗎?不知多少武者不能兼容體內不同武功的排斥,死於走火入魔,對比之下,兵器之間的感應,比武功之間的感應,是否比較容易理解?」
沙武何曾想過這般死物之間的關係,頓覺天地萬物盡皆有靈,比起花草樹木之間的靈更難以想像,自己變得何其渺小無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沉思起生命的奧妙。
居庸關內喊聲四起,城門已被撞開了一個大洞,倒在地上被絡繹不絕的魔兵踐踏而入。城內煙火連綿,刀劍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遍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不忍睹。居庸關失守已是鐵一般的事實,面對著身經百戰的烏索屠,守軍十天才失手已算本事。目下城池已失,只求倖存者能擺脫敵人追擊,安全到達倒馬關。萬景風帶領著僅存的二千兵馬,沿著淡碧湖逆流而上,尚有二十里才到倒馬關。他們已連續一日夜不眠不休趕路,目下必須稍息。
戰敗而逃,他們沒有其他退路,這條湖邊小路雖比起陸路迂迴曲折,但身上沒有半點糧草的傷兵,走近水路起碼能靠水吃水,若走陸路,不須假他人之手,他們早已渴死了。萬景風退而不亂,先安頓傷兵,再派人四面查察,確定附近安全後便派人到湖邊打魚打水以作充飢,同時把毒箭浸於水中,讓水流把毒性帶往下游。若追兵追著自己尾巴而來,這毒必令他們吃不消,減低被追上之可能性。
阮雅玉也在其中,負責為傷兵料理,她自己肩膀上也見受傷包紮,傷口上紮布血跡已乾,傷勢不大。一臉風塵僕僕,已認不到昔日伊人模樣,她大口地喝了清甜的湖水,然後洗刷一下手上鮮血,已分不清楚是敵人的,是戰友的,還是自己的。也記不起自己剛才殺了多少敵人,她已經麻木了,現在她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她甚至已沒有想過自己此戰生死的問題,腦內一片空白,支持著她的,只有沙武決別一刻義無反顧的義憤,她也跟著沙武的生命軌跡前行,也是一臉的義無反顧。
沒有感情不代表沒有感覺,阮雅玉忽覺下腹一麻,這是中毒反應,再抬頭一看,很多戰友紛紛倒下,有的更口吐白沫,一片狼藉。阮雅玉強忍麻痺感勉強站起身來,望著頭盔中剩餘的水,明白敵人比自己早了一步,搶先經陸路到達上游放毒,己方現在已正中下懷。眼見前方韃兵湧現,萬景風帶領著僅存的戰士奮力迎戰。他跟小數有江湖經驗的高手,剛才只是滴血沾口,沒有像阮雅玉般大口解渴,故仍保持一定戰鬥力。阮雅玉提劍欲上前殺敵,到第五步已力不從心,軟倒在地。
忽然,韃軍後方塵土飛揚,慘叫聲不絕於耳。阮雅玉隱若看見一個熟悉身影,在韃兵之間左右衝殺。此人武功極高,在韃兵中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帶出了一條血路,韃兵在他所到之處紛紛倒下。最令人觸目的是他手中偌大兵器被染成血紅,彷彿是一把以血鍊制的奇異神兵,有如一把流動的刀,以水的百般變化形態刺進敵方要害。對於漸入模糊的阮雅玉來說,此人形相雖看不清楚,但單憑兵器便可知道這是沙武那獨特兵器。阮雅玉欣喜若狂,自己朝思暮想的故友竟尚在人間,目下更以一己之力退敵,救己方於水深火熱之間。她難忍眼中淚水,是沙武的捨身令她能苦苦支撐到這刻,重見故友,令阮雅玉一陣放鬆,倒在地上不醒人士。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雅玉開始回復知覺。雖然帶傷在身,但自韃兵進犯,她自願入伍以來,不論身體及精神皆進入極度緊張狀態,沒有一天能好好入睡。這一覺久違了的香甜,都拜重現江湖的沙武所賜。毒傷已漸退卻,尚未張開眼睛,外面世界的微弱光線滲入眼簾,應該是晚上時份。阮雅玉還未準備好張開眼睛,與沙武分開的思念,已令她分不清楚對沙武的感情,是對英雄豪傑的仰慕,是對救命恩人感激,還是超越了朋友之間的愛慕。忽然的重遇,失而復得的欣喜,令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她尚未接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亦未準備好如何重新面對沙武,心跳開始慢慢加速。她已按奈不住自己複雜的感情,徐徐張開雙眼,入目景象,幾近令她心臟也跳出來。什麼英雄救美,故人重現,只是毒傷交織的南柯一夢!沒有沙武,身邊只有受傷戰友,一同被囚禁於牢房之內,阮雅玉情緒由激情高處直墮下萬丈深淵,一時間接受不了,又再昏倒在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牢房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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