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乾淨明亮的夜晚 - 15B.離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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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B.離群（上）

　　鄭永夢見自己躺在草地上，在他臉旁的是常在路邊看見的黃色小花。

　　他做了很多夢，都是些瑣碎、不連貫的夢，幾乎是關於以前的回憶，一換場景那些夢境無法被抓牢，隨即消逝，只有這個例外。

　　夢裡的他走在最前頭，三個人打算到宮殿附近的山林，一躍出熟悉的高牆，他們邊聊天邊往山林的方向走去。他們聊的東西在夢裡聽不清楚，可是鄭永還記得那天他們聊了什麼。

　　「我好希望我們三個可以永遠像這樣。」鄭永對兩人說。而在夢裡的當下，這句話如同硬刺扎進咽喉。

　　「可是我爸要我以後進去軍隊欸。」朱君健回答。「這樣我們見不到面欸。」

　　「那你到軍隊的時候不要太想我。」鄭永笑著回答。

　　巫瑞說：「我永遠都會跟在您的身邊。」

　　「還是巫瑞比較好，朱君健你看看你自己啦。」記憶裡的鄭永應該要這麼說的，可是此刻他有更多問題想問巫瑞。鄭永想知道那句永遠代表著什麼，如果有那個永遠，為什麼那時會離開他們去學習巫術？明明巫瑞的頭腦這麼聰明，也能在王的身邊輔佐，根本不必去學習巫術。鄭永也想知道，所以那句永遠的意思是，要把他當狗一樣永遠囚禁在那間屋子裡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巫瑞突然這麼說，記憶裡完全沒出現過這句話，鄭永震驚地轉過頭。

　　「我真的很抱歉，我……」

　　「我不想聽你的那些藉口。」鄭永在心裡咆哮，可是他最後順著記憶開口說出：「齁──我好累，我記得前面有一片草地，我想先去那邊休息一下。」

　　「我真的很在乎您。」

　　「最好。你如果在乎的話，會做出那種噁心的爛事嗎？」

　　夢境裡的三人躺在草地上，風勻勻仔吹。

　　「我也希望我們三人能永遠在一起。」記憶裡巫瑞說：「能跟您一起，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

　　「就算這樣，你還是不能這樣對我啊。」鄭永在心裡對巫瑞說：「你不能這樣羞辱我，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夢境裡的巫瑞沒有回答。

　　「巫瑞你差別待遇欸。」朱君健推了一下巫瑞。

　　「三八。」記憶裡自己大笑，抓住兩人的手臂。「走啦，河的位置就在前面了，我們去游泳。」

　　「我是真心的覺得，能跟您在一起很快樂。」

　　「也是啦，只有鄭永能帶我們兩個到處玩嘛。」

　　鄭永拔了草地上的黃花，往朱君健的方向丟，「還不快感謝我，而且沒有我的話，你早就被你爸禁足不知道多久了。」

　　「才怪咧，明明是國王說服我爸，要他讓我們好好出去玩的。」

　　「差不多啦。你爸會同意我才意外。」鄭永扮個鬼臉，「他真的很兇欸，所有的大臣我大概就只怕他一個。」

　　「我覺得還好。」巫瑞說：「伯父只是比較嚴肅一點而已，我感覺將軍比較可怕。」

　　「巫瑞你怕將軍？朱君健連他自己都怕他爸了，你都不怕，竟然怕將軍！」

　　「連我爸都說將軍只不過是個天瓷底下的小丑，到底有什麼好怕的啊？」

　　「可……可是將軍年輕的時候不是打贏過很多次勝戰嗎？」巫瑞說：「不然就算是國王的胞弟，也不會在部隊裡有這麼高階的位置。」

　　「打勝戰又怎樣？」鄭永說：「年輕時誓死抵抗天瓷的侵略，現在還不是拿天瓷的前，一副天瓷養的狗似的。」

　　「我爸說將軍不只是為了錢。」

　　「是喔？隨便啦，」鄭永揮揮手。「不要談他了。河就在前面，有聽到水聲嗎？」

　　三個人開始往河邊奔跑，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我們來比賽看誰等一下游的比較快。」

　　鄭永覺得那時候喊這句話的應該是自己。夢讓他有個奇妙的感覺，大多時候他就是回憶裡的自己，有時候卻像是個旁觀者一樣凝視著這些回憶。

　　那時的自己還很快樂，可是清涼的水在夢中，反而變成刺骨的寒意。

　　「哈！鄭永，你很慢欸。」朱君健在另一頭大笑。「連巫瑞都比你快。」

　　「閉嘴啦！」鄭永往對方的方向潑水。

　　巫瑞往鄭永的方向游過去，「需要我拉您……」

　　「巫瑞，不要幫他！」

　　「巫瑞，不要聽他的！」

　　「我……」巫瑞的目光在另外兩人身上來回，猶豫了一會還是游向鄭永。

　　「哈！朱君健！」

　　朱君健對鄭永做了個鬼臉。

　　「我們走吧。」巫瑞很快地游到鄭永身邊，握住鄭永的手腕。

　　「不要碰我！」再度偏離夢中的情節，鄭永甩開巫瑞的手，沒有如同回憶中的那樣兩人一起游向朱君健的位置。

　　眼前的巫瑞也不像朱君健一樣停止所有動作跟表情，他的神情哀傷。

　　「不要碰我……不要……」鄭永搖頭。

　　「好……我不會，沒事了……」

　　「我怎麼可能沒事？我們是朋友欸！」鄭永揍了巫瑞一拳，「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都是我的錯。」

　　「對，都是你的錯。」

　　鄭永衝上去想再往巫瑞臉上揍幾拳，可是從水裡冒出的觸手束縛住鄭永的四肢。

　　「放開我！叫你的噁爛東西放開我。」

　　可是眼前的巫瑞卻像是握住不存在的物體似的，背對著鄭永往朱君健的方向移動，而朱君健依舊照著回憶裡的那樣，對著巫瑞翻白眼：「巫瑞你不要一直幫鄭永，你越幫他越廢。」

　　朱君健的聲音似乎離鄭永越來越遠，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縛住的四肢跟那個噁心的觸手。鄭永忘了自己還在作夢，他尖叫、掙扎，可是觸手反而把他越束越緊，並將他拖進水中，鄭永不斷掙扎，他還不想死，四周都是黑暗又陌生，只剩他自己。

　　「走開！」鄭永吼著，他奮力揮動自己的四肢，猛然地坐起身，「你這個噁心的東西！」

　　鄭永睜開雙眼，他一時之間不能理解為何自己會坐在這個陌生的床上，猛烈跳動的心臟尚未從夢境裡緩和下來，接著才回想起來昨晚所發生的種種事，等到視線逐漸對焦，他才發現朱君健坐在他的床邊，捧著碗。

　　「你罵我是噁心的東西。」朱君健說：「我只是坐在你旁邊吃早餐，結果你罵我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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