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利西雅的直白,澤菲爾的驚訝只有一會兒,他輕啜一口茶掩飾尷尬,輕輕咳了一聲,「妳知道了?」
「原本不確定。」女孩嘴角漾起不以為然的笑,「但現在很確定。」
「既然如此我也直切重點的,哈特菲爾德有意要聯姻。」畢竟是沉浮於商圈許久的人,澤菲爾很快的找回冷靜,不帶情感的語氣闡述著,「哈特菲爾德家的次子路德維希是這次聯姻的對象,他們屬意的是愛米莉雅。」
澤菲爾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子,「但我不會讓愛莉嫁過去。」
如果是重生前的利西雅可能會因為這句話而感到心痛,但時至今日,利西雅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
她垂眸像是思索著什麼,輕輕的點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但瞬即,她抬眼看向澤菲爾,語氣依舊卻堅定,「但也不會是我。」
「如果我要妳嫁,妳只能嫁。」望著少女那毫無波瀾的臉龐,澤菲爾嘴裡竟不自覺得吐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話語。
「是,如果父親您如此決定,我也只能服從。」利西雅輕輕歪著頭,語氣有些輕浮,「但是,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
少女的眼神裡可以看出諷刺,嘴角那如規制一般的笑容如今看來更加刺眼。澤菲爾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他的手撫在桌面上,銀色的眼眸有些邪佞。
「妳想要背叛家族?」
利西雅笑出聲,「背叛?」她又喝了一口茶,冷掉了。
「您說錯了,我從沒忠誠過。」
“啪!”
澤菲爾冷不防的重重拍打桌面發出響亮的聲音,厚實而巨大的響聲嚇到了利西雅,讓她不禁地瑟縮了一下,身體反射性地想要逃離。但即便如此,利西雅壓抑住了低頭的想法,此時此刻,她厭惡極了做小伏低的自己。
「您從沒照顧過我,如今卻要我為布拉德利奉獻?未免也太過自私!」重生至今,利西雅第一次發出怒吼。
然而這話彷彿刺激到了澤菲爾,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向利西雅,嚴肅的臉龐地露出前所未見得嫌惡。
「沒照顧過妳?」他冷哼了一聲,「如果沒有我的指示,妳和妳那卑賤的母親能活這麼久?妳能長到這麼大?布拉德利能容許妳的存在到現在?沒有我!妳在出生時早就死了!」
「那當初就該殺了我!」利西雅也站起身,她的雙手緊緊握在身旁,白皙的臉龐此刻因為憤怒而有些漲紅,圓目怒睜,就像是把長久以來藏在內心深處的怨恨盡數吐露出來一般,「你恨媽媽,當初就該殺了她!為什麼要讓她生下我?為什麼讓我出生後又放任我自生自滅?為什麼不管我們又不讓我們走?你如果恨我們,就不該讓我活到現在!」
因為過度憤怒,利西雅呼吸有些急促,她感到頭有些暈眩,但依舊站的直挺挺的,她緩了緩氣,繼續道,「既然我活到現在,如今我不再是那個坐以待斃的小孩了。我不會嫁過去,也不會死在您手中,您想拿走布拉德利的姓也無所謂,想在貴族圈毀掉我也沒關係,我不是必須要是您的女兒才能在這世界上活著。」
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循環讓利西雅有著本能上的恐懼,因此讓她長久以來都不曾對任何人表現出內心的想法。面對莫莉、希萊爾、里昂、甚至是如今對自己仍舊不友好的愛米莉雅和艾瑞克斯,利西雅都能夠平靜的對待,但澤菲爾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引發了利西雅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怒。
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原來她這麼恨澤菲爾。
面對利西雅的指控,原本氣的有些失控的澤菲爾漸漸地冷靜了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少女,那雙酷似自己的眼睛從一開始就讓他感到厭惡,一想到她是那女人的孩子,他就忍不住感到噁心。
當年被設計犯下的錯誤,在他的默許下竟已經長大成人,如今為了活下去,不僅能和他談條件,還敢在這裡隻身和他叫板?澤菲爾不合時宜的笑了。
他坐了下來,一手撫了撫額角。他看向利西雅,看著那一頭金髮和銀色眼睛。突然想起,似乎不只一個人說過:“布拉德利家的四小姐跟小公爵長得真像。“現在他像是第一次認真的看著利西雅,意外的發現那些人所言不虛。她不僅長得跟里昂很像,還很像自己。
但這樣的醒覺並沒有讓他產生多少憐憫。
「坐下。」
利西雅再怎麼成熟,也沒有澤菲爾那樣情緒控管能力,她的憤怒依舊,甚至感覺身體有些顫抖,雖然腦子裡似乎理解澤菲爾在試圖緩和情況,但情緒卻像脫韁的野馬,無法控制。
「⋯⋯為什麼要留下我?」一貫溫順的利西雅這次選擇聽從自己的意志,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
「⋯⋯」澤菲爾此刻已經完完全全冷靜下來,他抬眼看向利西雅,眼裡有些意外和不耐,「因為我的妻子。」
因為善良的希萊爾,所以她和她的母親才免於一死。
到頭來,她們都不是因為愛而活下來的。
得到答案的利西雅沈默地坐回沙發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望著眼前的茶,端著杯子來,凝視著杯子裡的影子。
見利西雅冷靜了下來,澤菲爾納冷硬的聲音再度響起,「哈特菲爾德這幾天就會過來,我會安排妳和他們見面。路德維希・哈特菲爾德是個危險的人,所以我會讓侍衛隨侍在妳身邊。」
「⋯⋯我知道了。」利西雅的眼睛怔怔地望著杯裡自己那黑色的影子,視線沒有離開過杯子,語氣已不似剛剛那般高亢。
即便感受到少女的情緒有些奇怪,但澤菲爾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疲憊地按了按額角,下了逐客令,「妳可以走了。」
利西雅喝了口冷掉的茶,放下杯子起身,走了幾步後便回身,眼裡的光似乎有些黯淡,「您還記得和我的約定嗎?」
沒料到利西雅會提起此事,澤菲爾顯得有些訝異,他心裡感覺到有些詭異的感覺,「我沒忘。」
「那就好,請您務必遵守您的諾言。」少女突然笑了,笑裡竟給人一種殘忍而冷冽的感受,「因為,我真的很討厭布拉德利這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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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西雅回房後屏退了連同梅洛在內的所有人,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起來,就連晚餐時間都不曾見到她。
感到奇怪的除了梅洛以外同樣還有里昂,他知道利西雅一回來之後便去找了父親,兩人在書房裡有些時間,他曾問過班森,但班森也只說他並沒有待在裡頭,並不知道父女倆談了什麼。
晚餐時見父親別無異樣,他也只是單純的以為利西雅可能是累了。
但尤里西斯卻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在他家時,利西雅雖有些不自在,卻不曾缺席過任何一次餐點時間。即便過了飯點,也會讓梅洛帶些食物到房間裡。她曾告訴過自己,以前她幾乎餐餐挨餓,從那以後,只要是有得吃,她都不會讓自己繼續餓肚子。
所以當他注意到梅洛端進去的食物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時,他就感覺到不對勁。
「小姐一直在睡。」梅洛緊皺的眉頭看向手上那放滿食物的餐盤,傾吐似的向面前的尤里西斯訴說著,「小姐看起來很累,我也不好叫她起來,小姐睡前也讓我不要吵她。」
尤里西斯看著那紋絲未動的食物皺了眉頭。
深夜,利西雅悄悄地避開走廊上巡夜的僕人們,再度透過僕人走道回到了偏院那小小的房間裡。
經過這麼些日子,房間裡有股濕冷的霉味,利西雅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環抱著雙腳,將頭輕輕放在膝蓋上望著月光照進的窗戶。
「他從沒愛過妳啊,媽媽。」
利西雅發出低低的笑聲,聽起來有些悲傷。
「⋯⋯也沒愛過我,雖然我早就有感覺,但是實際上聽到還是有點⋯⋯痛。」原本以為不會痛了,但沒想到心裡還是有這麼一點失望。
「爸爸沒愛過我,媽媽呢?媽媽愛我嗎?」利西雅喃喃的說著,「媽媽為什麼想殺了我呢⋯⋯?」
門喀吱的被打開了,利西雅緩緩地轉過頭,依舊靠在膝蓋上,眼底映照出來人的模樣。這個深夜裡闖進她們母女倆的隱私之地的人,正用一種利西雅不熟悉的憐惜看著自己。
「利西雅⋯⋯」尤里西斯看著坐在地上將自己縮的小小的少女,心髒竟感到有些疼痛,他半坐在她身旁。因為怕她出事,他便偷偷跟在她身後,一路跟著過來,連同利西雅那呢喃的話,他也聽到了。
「你來啦?」對於這個不速之客,利西雅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她笑了笑,眼底滿是諷刺,「你也是來監視我的嗎?」
「不是。」
「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們放過我呢?除了去死,我都可以做到,如果你要我當眾下跪也沒關係。」
面對利西雅突如其來的指控,尤里西斯顯得有些無措,「我不需要,利西雅,我不是來監視妳的。」
「其實我也不需要跟父親做交易,我直接走也可以,但是我又很怕,我很怕死。」利西雅說出心裡的恐懼,「我真的很不想死,但是現在,我又覺得跟布拉德利做的交易很不值得。」就像是被遙控的靈魂,違背自己意志的被迫融入。
「妳做了什麼交易?」
可能是內心的疲憊影響了利西雅的判斷,但看向尤里西斯的眼睛,竟不自覺得說了出來,「我和他說我會開通道普魯托的魔晶石商路。」
金色的眼眸一縮,就算面上不顯,緊抿的雙唇也顯示他此刻的內心並不平靜,再開口,他的聲音隱約有些顫抖,「妳怎麼會知道普魯托有魔晶石?」
利西雅將頭撇了回去不再看向尤里西斯,語氣中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氣餒,聲音淡淡的,「我去過。」
「我去了,看到了,然後死了,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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