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獵場的範圍其實很廣,幾乎佔據了維拉女神山的一半,連同名聲遠揚的女神湖也被涵蓋在內,不過那裡被視為禁獵區。不過雖然劃分區塊廣闊,實際上並不會真的使用到全部。當年少女維拉的家的痕跡已經完全不見蹤跡,不過那時與他們來往密切的那座村落至今都還存在,只不過人數已經不足百人。
里昂其實一直都對那村子感到好奇,畢竟他也是聽著維拉女神山的故事長大的,據說那村子有著維拉一家的雕塑,紀念那場悲劇。村民們並不是崇拜他們,而是為他們的遭遇而感到悲傷。
不過距離實在太遠,而他也只有在皇家狩獵期間才會來到這裡。只有在踏入這座山時,他才會湧出對那個村莊的好奇心,當離開後又消失殆盡,他想,其實他也沒真的很想去。
一陣風吹來,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空氣中夾雜著冷冽和露水的氣味。他的視線瞥向了右手那條的手帕,這是今天早上利西雅的侍女拿來的,因為想要早點出發,他想也沒想就收下了,然後隨意綁在手腕上。
其實他還是有點意外利西雅會送他們父子三人,他和父親就算了,艾瑞克斯跟她幾乎水火不容,但她也為艾瑞克斯準備了一條,大抵上是為了做做表面。他用手指捻著手帕的一角,看到那“L”的刺繡。
雖然他不太懂這些女孩子們的玩意,但他也能看得出技術好壞。至少這條手帕上的刺繡和母親的絕對不是一丁半點差距,可能連愛米莉雅的裙擺都摸不到。
粗糙、無趣、敷衍。
里昂嘲諷的笑了笑,突然覺得手上戴了個低俗的東西,但不知怎麼地,卻沒將其摘下。
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想起那天的情況後,里昂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對待利西雅。在那之前,里昂都認為利西雅是那個差點毀掉自己家的女人所生下的雜種,在這點上,他和艾瑞克斯和愛莉是一樣的,可能比他們還嚴重,因為他見過母親為此傷心欲絕的模樣。
所以當時即便利西雅的情況是肉眼可見的悲慘,里昂也可以保持對她毫無憐憫的態度。然而那天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就像小時候,叔叔總喜歡表演魔術來逗他們,惹的他們一群孩子驚喜的跳上竄下,直到有天他剛好從叔叔的背面經過,看到叔叔在對著艾瑞克斯和愛米莉雅變著魔術,他第一次從後面看叔叔變魔術,卻也因此看到了魔術背後的原理。
他沒有戳穿,但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看待那個魔術了。
他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里昂盯著手帕好一會兒,然後緩緩地移開目光,
“刷——”
一道箭的影子從里昂不遠處飛過去,聽聲音像是射中了目標。里昂回過神來,嘴角發出嘖嘖的不滿聲,怨自己居然在這裡恍神,錯過了獵物。他張望四周,在原地等了幾息後,聽到馬蹄聲慢慢靠近。
有個坐在馬匹上的身影從逐漸散去的薄霧中出現,里昂瞇著眼注視著,想著是哪個傢伙敢在他的周圍放箭?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像是也早就猜到里昂的想法,臉上漾著得意又打趣的表情。
「你這小子居然敢在我身邊放箭!」看清楚來者之後,里昂不知怎麼地火氣一瞬間都沒了,卻升起另一種好戰的心情。
尤里西斯不疾不徐的策馬走向自己剛剛射中的獵物所在地,一臉毫不在乎的欠扁模樣,「誰叫你在獵場裡發呆?獵物多大隻你都沒看見吧?」
「嘖。」里昂也跟了過去,「能有多大?最大的獵物才值得我出手。」
尤里西斯聞言只是輕笑了一聲,他下了馬撥開被壓壞的樹叢,露出一隻體型中等的馴鹿,心臟處不偏不倚的插著一支箭。
「⋯⋯你居然在我面前殺了鹿。」里昂有些冷漠的瞥向那頭鹿。
尤里西斯一臉奇怪的轉頭看向里昂,「布拉德利的守護神不是只是化型而已嗎?」
「那也還是鹿,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有病?」為了不讓血染到更大面積,尤里西斯折斷了箭,做上記號,等之後奧爾斯頓的侍衛會將其帶回去。
「這麼寶貝?該不會是要送人的吧?狩獵女神?」里昂開玩笑的說道。他知道這傢伙和他不一樣,是個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的人。認識這麼久,像個石頭一樣,也沒見過他對誰有興趣過。
「⋯⋯」
里昂的話讓尤里西斯思索了一下,送給她嗎?不,感覺她不會喜歡。
原以為尤里西斯會出言反駁,然而里昂沒有接收到預期中的反應,反而是沉默,就像是默認了一樣,讓里昂那張調笑的神情有些扭曲。
「⋯⋯真的假的?」
尤里西斯轉過頭,第二度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怎麼可能?我還想贏呢!」
里昂喔了一聲,雙手抱胸默默看著尤里西斯做完一整套流程,面對許久未見的兒時玩伴,其實他心裡是滿高興的。比起克勞德,尤里西斯給他的同質感更強。
同為家族繼承人,如今同樣面對來自皇室的猜疑。
「什麼時候到首都的?」
本來打算做完這些就打算離開的尤里西斯,見里昂似乎暫時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便選了一顆石頭坐了下來。
「昨天,你應該早就聽說了。」
「皇太子一聽說你回來了臉色都變了。」里昂回想起克勞德的神情,頗耐人尋味,「他為什麼這麼討厭你?」
尤里西斯聳聳肩,不以為意,「誰知道?大概是我都不給他面子吧!」
「未來他會繼位,但他的臣子卻總是不如他意,他心裡不舒暢。」
「哼⋯⋯他只是不滿意我什麼都比他強。」
里昂揚起眉,「還真敢說。」
尤里西斯雙手靠著膝蓋,一雙眼睛看向里昂,金色的瞳孔裡有著危險的氣息,「你不認為嗎?那傢伙⋯⋯」
然而尤里西斯卻住了嘴,兩人同時望向某處。有人在靠近這裡,不是正常的接近,而是刻意隱藏氣息的往這裡移動。
「誰?」里昂的眉頭緊鎖,右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窸窸窣窣⋯⋯”
從矮樹叢中出現幾個人影,聽到里昂的聲音後,大概也知道早就暴露了位置,也就沒繼續藏著。出現的三個身上的服飾都有家族的徽章,顯然是參賽的貴族,不過面生的很,里昂一個都沒印象。
「抱歉、抱歉!我們聽到這裡有聲音,還以為是獵物,誤會一場。」為首的男子訕笑著,嘴上揚起不自然的笑容。
尤里西斯還保持著一樣的姿勢,眼神卻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三人,像是在觀察著什麼,又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聞言里昂冷笑了一聲,「哼,以為我們是獵物,然後下一步就要射殺我們嗎?你不會不知道殺了貴族是要上貴族法庭的吧?」
左側的男子一聽,眼神瞬間變得很恐懼,然而顫顫巍巍的聲音和他說出的內容完全相反,「哈哈哈⋯⋯都說了是誤會一場,我們怎麼可能真的動手呢!更何況誰傷害得了布拉德利和奧爾斯頓的少公爵?您過慮了。」
「是啊是啊⋯⋯我們都是第一次參加狩獵,對地形不熟悉,還請兩位少公爵見諒。」右側的男子的面部表情鎮定,雖然只敢站在為首的人後面,但整體而言還稱得上冷靜。
尤里西斯突兀地噗哧一笑。
「啊⋯⋯既然三位公子說是誤會,那就是誤會了。只是刀劍不長眼,三位公子下次可要看仔細了再出手⋯⋯」金色的眼眸像盯著獵物一般,冷凝的注視著三人,仔細一看,他的周身有微微像是黑霧一般的東西圍繞著,「⋯⋯畢竟我和布拉德利少公爵,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是⋯⋯是⋯⋯我們這就離開。」
三人像是聽到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慌慌張張的騎上自己的馬離開。聽著馬蹄聲逐漸遠離,里昂的眉頭卻越來越緊。
「他們怪怪的⋯⋯」
「被操控了。」尤里西斯把玩著手上的斷箭,剛剛那股壓迫的氣息也完全消失。
里昂看著又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尤里西斯,「你知道是誰操控的?」猛然一怔,面容有些僵硬,「該不會是⋯⋯」
「嗯,只有他會這麼無聊,把能力用在這種地方。」
得到肯定的答案,里昂仰天嘆了口氣,「唉⋯⋯看來你回來確實讓他感到威脅了,還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快露出馬腳。」
尤里西斯一手支著下巴,嘴角的笑容淡淡的。
「第一次嗎⋯⋯?」
他站起身拉起披風上的兜帽,天空中落下稀落的白雪,他露出一臉輕鬆的模樣,彷彿前一秒里昂所感覺到的氣息是假的一樣。
「好了,你要在這裡跟我話家常嗎?太浪費時間了吧!距離比賽結束沒聖多少時間了,之後再聊吧!」
說完便翻身上馬,輕喝一聲後便策馬離開。
「欸!」里昂搔了搔頭,有些不明所以。
他剛剛明明散發出一種陰沉的氣息,就像是克勞德曾經對他做過什麼一樣。但就他所知,克勞德和尤里西斯的交集並不多,私下也沒什麼交情,而且隨著年齡見長,尤里西斯越來越少出現在首都,不過他這種一出現就讓克勞德生氣的本領,倒是讓自己能樂個好幾天。在這點上他還是滿感謝尤里西斯的存在的。
這幾年,他對皇太子的情誼都是靠著童年的關係聯繫著的,再多也沒了。
里昂低頭看向那頭鹿,想起利西雅的異常,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快。他坐上自己的馬,朝著別的地方移動。
那傢伙說得對,比賽還沒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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