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被他們擺了一道,阿戈斯蒂諾差點失守。」尤里西斯回憶起那一段,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八年後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
里昂眼皮一跳,聽著尤里西斯的話若有所思。八年前的“門羅祭祀事件”造成大量魔物進入狂躁狀態,奧爾斯頓騎士團損失慘重,尤里西斯的祖父也在那場戰役中受了重傷,驍勇善戰的奧爾斯頓老公爵,因此失去了一隻手和一隻腳,從大眾視野中逐漸淡去。
而引發這件事情的背後之人,根據種種跡象,都指向了哈特菲爾德家族。但當時皇室在謠言傳開以前壓了下來,所有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內幕。皇室以“魔物發狂因為天象”之類的朦朧的說詞含糊帶過。
除了北方的少數城鎮,幾乎所有人民都以為事情就像皇室描述的一般,在一陣唏噓中為老公爵感到可惜,一邊繼續若無其事地生活著。
哈特菲爾德也是。
「那個祭司怎麼樣了?」
「在“霜幕”裡。」
里昂倒抽了一口氣,「還在裡面?還活著?這傢伙命真硬。」霜幕可是奧爾斯頓最著名的冰牢,基本上裡頭只會關魔物,如果有人,那必定是將死之人。
尤里西斯冷哼一聲,「還用你說,他那邪門的“魔力”似乎能讓他一直保持在溫暖的狀態,哼,也不知道那魔力怎麼不會枯竭?」
這也是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長達八年的監禁,德雷文・門羅的魔力卻像是永不枯竭的泉水一般。
德雷文・門羅在霜幕冰牢中的日子,和以前其他被囚禁者截然不同。他總是靜坐在冰冷的石地板上,似乎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冥想。儘管四周冰寒刺骨,但他周圍的空氣卻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加熱一般,始終維持在一個宜人的溫度。
他的嘴唇時而微動,像是在念誦某種古老而詭異的咒語。監獄守衛們討厭靠近他的牢房,因為他們說,當你越接近德雷文,耳邊便會響起低語和呻吟,那是一種由無數聲音編織而成的合唱,讓人不寒而慄。他們聲稱,那些低語是在述說你心中最深的恐懼。
某日,守衛隊長注意到,德雷文的嘴角居然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在看到他們所有人的靈魂深處。隊長說不清那是什麼,只知道那雙眼睛裡燃燒著某種不祥的渴望。
「那傢伙真是邪門。」里昂打了個寒顫,似乎想甩掉腦海中那些可怕的畫面,「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從裡面逃出來?」
「早該把他直接處決了。」尤里西斯神情很冷靜,但語氣充滿了壓抑的、無處發洩的憤怒,「但還不行,既然他死不了,那就用他來釣出其他人。」
「皇室的確有些詭異。」里昂點頭,臉色變得凝重,「當初他們壓下哈特菲爾德的事情,也讓我覺得不對勁。如果門羅還活著,他們是不是還打算利用他來做些什麼?」
尤里西斯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嘴角一抹殘忍的笑,「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打算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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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西雅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中她又再見到了媽媽,但他們不在那小小的房間裡,那是一個由磚石推砌而成的空間,裡頭挑高的天花板,上頭有著繁複而莊嚴的馬賽克壁畫,房間的中央有座巨大的水池,中間有一座巨型的鹿雕像。
利西雅看到小小的自己在裡頭走來走去,像是在探索這個地方。媽媽坐在水池邊,面帶微笑的看著小小的自己許久。
她感覺自己與小時候的自己融為一體,她看到媽媽對她招招手,利西雅蹦蹦跳跳的走了過去,手上還拿著一隻髒兮兮的玩偶。洛特斯將她抱抱膝蓋上,身體輕輕的搖晃著,嘴裡哼著不著調的歌曲,但利西雅不在乎,她貪戀的靠在媽媽的懷裡。
閉上眼不久,她突然感覺的一陣天旋地轉,冰冷的液體浸濕了衣服,滲進了皮膚裡,四面八方湧來的水毫無障礙的衝進她的口鼻之中。她恐慌的擺動四肢,只覺得呼吸在被逐漸剝奪,一隻手壓在她的頭上,另一隻手壓在胸口上。
她的小小身軀在恐慌中扭動著,肺部因缺氧而燃燒。她瘋狂地揮動著雙臂,渴望擺脫那看不見的手掌,那雙沉重的手壓在她的頭和胸口上,把她不斷推向更深處。
水似乎無處不在,浸入她的眼睛、耳朵、嘴巴和鼻孔。每一次她試圖呼吸,都只會吸入更多令人窒息的液體。利西雅的視線變得模糊,頭頂昏暗的光線變成了搖曳的影子。她試圖尖叫,但聲音卡在喉嚨裡,被汹湧的水流取代。她的心在恐懼和困惑中狂跳不已。
在混亂之中,她看到在水面上方隱約可見的身影。她的母親洛特斯冷冷地俯視著她,在水面波動的時候看起來像是有著詭異的笑容,那雙手穩定而冷酷地將利西雅按得更深。
利西雅的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喊聲,氣泡緩緩地冒出水面。她的小手伸向上方,試圖抓住任何東西來拉自己上去。她的雙腿瘋狂地踢打著,濺起了大片水花,但洛特斯的力氣更大。她們周圍的水面被濺起的浪花和四散的手腳攪得一片混亂。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無限延長。利西雅的掙扎逐漸變弱,身體開始變得無力。她的意識在尖叫,渴望空氣、渴望釋放。寒意滲入她的骨髓,四肢變得沉重,意識開始模糊。她清醒的最後一刻,只能看到母親那張無情的面孔,仿佛在看著遠方,望著一些超越利西雅理解的東西。
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水面的靜默——急促的腳步聲遠去,隨後是一扇門猛然關上的聲音。壓在她頭上的力量稍微鬆開了片刻,就在這短暫的喘息之間,她的本能激發了最後的力量,雙臂瘋狂撲打,試圖掙扎著浮上水面。
她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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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西雅在黑暗中猛然張開眼,望著天花板上的紋路,剛經歷一場夢魘的她一時間搞不清楚自己身處何處。
「做噩夢了?」
尤里西斯點燃床邊的油燈,然後用毛巾輕柔地為利西雅擦拭臉上的汗水,表情有些陰沉,有些擔憂。利西雅尚未從恍惚中回神,她似乎還有些意識在那場夢境裡,然而她的目光卻不自覺地盯著尤里西斯。
「怎麼了?」注意到利西雅的目光,尤里西斯勉強擠出笑容,手上的動作越發小心翼翼。
他不過是在休息前過來看一眼,卻看到利西雅全身緊繃,面容糾結,像是正在經歷著無法言喻的痛苦一樣。
「你怎麼在這裡?」利西雅的聲音有些嘶啞,她輕咳一聲,尤里西斯便替她倒了杯水遞到她的面前。
他坐到床邊,毫不費力的將她扶起,還順道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熟練地就像很習慣照顧病人一樣,「先喝杯水再說。」他耐心的等利西雅喝了半杯之後,才回答她的問題,「我今天留宿在這裡,去客房之前來看看妳,妳還好嗎?」
利西雅看向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突然有了疑問,「彼得・貝斯看到你的眼睛怎麼會認不出你?」
尤里西斯一愣,隨即無奈的笑,這孩子的下一步真是永遠都猜不透,「我稍微動了些手腳,出門前,我讓家裡的祭司為我施了些小魔法,讓沒見過我的人看不出我真實樣貌。」
利西雅喔了一聲,「有錢人家真方便。」
「妳現在也很有錢。」
利西雅想了想,「也是。」
好像自己又被這孩子給繞遠了,「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妳還好嗎?」
女孩沈默了,她看向窗外若有所思,「我夢見媽媽了。」
「是嗎?看起來不是很快樂的夢。」尤里西斯擔心又被利西雅給逃避掉,便不再迂迴的詢問,「是什麼樣的夢?」
「我們在一個很大空間裡,我和媽媽在水池邊,她抱著我哼著歌,我慢慢的覺得很想睡,然後⋯⋯」
「然後?」
利西雅垂眸像是在回想,再抬眼時眼神有些無奈,「我忘了。」
尤里西斯有十足的把握她在說謊,但很明顯她一點都不想跟他分享這個夢的內容。雖然遺憾,但他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是嗎?那就算了,很晚了,妳快睡吧!不過在此之前妳得先換個衣服,我會跟妳的侍女說一聲,妳的背都濕透了。」尤里西斯將水遞給利西雅,隨後便離開。
沒過多久梅洛就進來為利西雅換了件睡裙。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好。但在奧爾斯頓住的這段時間,有別於在布拉德利的氣氛,梅洛感受到奧爾斯頓對兩人的友善,尤其是尤里西斯,對利西雅簡直是百般呵護到討好的地步。
有時連她都覺得對尤里西斯有些冷漠的利西雅太過無情。
換好衣服的利西雅又躺回床上,然而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其實她什麼都記得,她對尤里西斯撒了謊,但是,她不想親口說出那些事情。
她閉上眼睛,腦海裡全都是洛特斯在水面上看著自己的模樣。
她一直以為今世洛特斯不曾傷害過自己,原來不是沒有,只是自己忘了。
“原來媽媽在這一世也曾經想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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