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祭的第二日於清晨開始,日中之時結束,然後就會清點在場所有參賽者的獵物,最後由皇帝宣布優勝者。這個環節最引人注意的其實是獻禮,年輕的貴族子弟會將獵物獻給愛慕的女子,無論是否是心中心儀的對象,淑女們都會禮貌上接受所有贈送。若是雙方互有情愫,女方便會回送貼身的手帕,兩人也會理所當然的一同出席即將到來的皇家舞會。
不過這並不是一定會發生,儘管歐迪亞斯帝國民風開放,未婚男女公開表達愛慕之情並不少見,但對於貴族女子而言,始終帶著一絲拘謹,即便心有所屬,也不常在這樣公開的場合互表心意,除了已訂婚的身份會藉此機會加深彼此的關係。
而收到最多獻禮的女子則會獲得“狩獵女神”的稱號,有趣的是,這並不是這場盛宴正式的一環,反而比較像是長久以來貴族們為了增加這場比賽的趣味性而附加上去的活動。
利西雅並沒有與其他人一同為其他人祝福送行,經過昨日的比賽,她深知自己已經成為了焦點,而她並不想再一大早就接受所有人的半真半假的奉承或嘲弄,所以即便她早早就醒了,卻始終沒有離開帳篷,只讓梅洛代替她去送祝福,自己悠閒地坐在椅子上看書。
沒一會兒利西雅就聽到門被拉開的聲音,頭也沒抬的就問了句,「這麼快?是不是他們都不願意收?」
利西雅昨天知道了送上親手繡製的手帕就是祝福的意思後,便在昨天連忙趕了幾條,雖然料想過那父子三人可能不會收下,但表面上還是要做做表面功夫,反正經過昨天一事,到時候也不會是自己親自去送,尷尬的事情就只好委屈一下梅洛了。
「收什麼?」
然而聲音卻不是那清亮的嗓音,利西雅心裡一驚,轉頭望去,她首先注意到那雙穿著黑色獵靴的腳,那上頭的花紋很陌生,她不免一愣,順著鞋子往上一看,卻對上那雙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男人的依舊是穿著黑色斗篷,寬大的兜帽覆在頭上,嘴角微勾,拉了張椅子反坐在上面,雙手靠在椅背上,一派輕鬆的笑著,「嗨!」
「你怎麼在這裡?」利西雅又問了一次。
「想說出發前跟你打聲招呼。」男人懶洋洋的拍了拍背在身後的弓箭。
“出發就出發,跟我說幹嘛?”
就算她沒有說出口,臉上也清楚的寫滿了“乾我屁事”,男人卻好像對那明顯不耐的表情恍若未聞,他伸手去拿放在桌上那塊多出來的手帕,墨黑的布料上用金色的絲線刺出一條歪曲詭異的線條。
男人轉了幾個方向,端視了許久,「這是⋯⋯蛇?」
「⋯⋯是鹿角。」
好吧,她確實不擅長刺繡,還好她刺的字母還勉強算過關,讓梅洛送去的都是刺上他們名字首字字母,只有這條是一開始的試作品,不過效果實在太可笑,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利西雅想要伸手搶回來,卻被他靈活的閃過。
男人順勢站了起來,利西雅因為前面的動作過大而身體前傾,和他的距離變得很近。他身上有股清冽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穿著護具的關係,有股淡淡的皮革味。
男人半彎著腰,利西雅隱約感覺到右耳旁有股熱氣,他一手虛撫在她的耳朵旁,皺著眉端視著,聲音有些不悅,「有點滲血了⋯⋯」
他的氣息太近了,就像在耳邊低語一般,利西雅猛的向後拉開距離,渾身不自在地起了雞皮疙瘩,一手罩著受傷的耳朵,臉頰甚至不自覺得染上的淡粉色。
然而男人像是沒有注意到利西雅的羞赧和不滿,他站直了身軀,高大的身驅瞬間充滿了壓迫感,表情顯得十分嚴肅,語氣也沉了下來。
「妳沒有乖乖擦我給妳的藥對吧?」這是一句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對上他的眼神,利西雅不知怎麼地心裡一跳,像是做錯了事情被揭穿一樣,心虛的轉移了視線。
奇怪,我為什麼要覺得心虛?
男人默然的盯了眼前的少女好一會兒,見她倔得連看都不敢看自己,也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也沒在繼續質問下去。
「⋯⋯讓妳的侍女等等替妳重新包紮,如果想要快點好,最好聽話好好擦那罐藥。」見利西雅的嘴微微撅起,一副不服氣的模樣,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語氣帶著些許危險,「還是妳想我替妳上藥?」
利西雅這下驚恐的看著他,她剛剛是聽到了什麼駭人的話?看他的模樣彷彿她再不使用那罐藥,他就真的會親自上手的架勢,利西雅嚇到什麼堅持都丟了。
「我用!等等就用!」
男人身上的壓迫感陡然消失,又恢復之前那懶散輕浮的笑臉,「這就對了,受傷了就是要好好處理,為什麼要丟著不管呢?」
說完轉身往門口走去,正要撩起布簾時頓了頓,將一直抓在手上的那條手帕舉了起來,微微晃了晃,利西雅這才想到她還沒拿回那條手帕。
「欸!手帕還我——」
「這我就當藥的回禮收下了,這條⋯⋯」他微微拉開距離再次端視那歪斜難懂的線條,語氣有些戲謔,「⋯⋯龍?」
「是鹿角!」
「哈哈哈——」
利西雅跺了跺地面,對於刺繡這個新技能的信心建立被瞬間瓦解感到氣急敗壞,因為震動的關係讓耳朵又開始抽痛,她摀著耳朵坐回椅子上,害她又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
想到那人的模樣,利西雅思緒有些混亂。
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那人對她這麼感興趣?還一直以逗弄她為樂?明明身份這麼高貴,行為舉止卻這麼胡鬧!
「惡劣的傢伙、登徒子!什麼貴族!早知道就不要答應他了!」
為什麼要屈服!利西雅,妳這個沒出息的傢伙!
利西雅氣呼呼的在帳篷裡自顧自的發洩了一番,直到梅洛回來後才恢復平靜。她喝了口茶平靜心情,梅洛將沾雪的斗篷清理乾淨後才進來,本來滿臉笑意的她在看到利西雅染著一些血跡的白色紗布後立即變了臉色。
在梅洛開口以前,利西雅二話不說直接拿著藥箱坐在椅子上,臉上寫滿了無辜。看到她這樣,原本打算唸她又弄傷自己的梅洛也被搞的沒了脾氣,又氣又好笑的接過藥箱。
「⋯⋯等等用這個。」利西雅斜眼瞥見放在桌上的那白色罐子,思來想去還是指著那罐子向梅洛說道。
「這是什麼?神官今天給的新藥嗎?」梅洛拿起那小罐子仔細查看,輕輕的轉開後,撲鼻而來一股清新的香味,「好香啊!」打開蓋子一股好聞的藥香味散了出來,梅洛一臉驚奇的看著那藥罐。
利西雅也聞到了,那是個從沒聞過的香味,比起神官給的藥有著厚重又不怎麼好聞的藥味,那人給的藥確實好太多了。
雖然不想認同,但如果要使用,她還是寧願選擇在身上擦那白色罐子裡的藥,畢竟昨晚因為那刺鼻難聞的藥味讓她很難入睡。
「⋯⋯妳用就是了。」利西雅想到自己居然輕易的被一個味道給收服,一時間對這樣的自己有些唾棄。
「是⋯⋯」
為了忍受換藥時的疼痛感,利西雅想著轉移注意力,她緊皺的眉頭忍了忍,盯著桌上的針線,想到梅洛早上的任務。
「他們有收下手帕嗎?」應該是沒有吧?她也從沒期待過。
梅洛原本因為專注而皺在一起的小臉舒展開來,眼神卻沒離開過傷口,「都收下了呢!」
「收下了?」利西雅因為太過震驚,不信任的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梅洛點了點頭,「是的。」
「里昂、艾瑞克斯,還有父親,妳說他們收下了?收下我的手帕?」要不是耳朵正在上藥中,利西雅都要忍不住想轉過頭搖著梅洛的肩膀質問。
「是啊!我本來以為可能只有里昂少爺會收下,唔⋯⋯畢竟之前少爺對您還蠻關心的,艾瑞克斯少爺雖然看起來很驚訝,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有收下,老爺的反應跟艾瑞克斯少爺差不多。」梅洛回想著剛剛的景象,一邊轉述給利西雅。
里昂會收下她並不驚訝,這段日子以來,她不是沒有注意到里昂對她的態度丕變,甚至有些過度關心的傾向,雖然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公爵夫人交代了什麼。
但一向討厭自己的艾瑞克斯和總是沒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的公爵父親,竟然會如此給她面子也不禁讓她感到意外。
那兩人感覺不是公爵夫人多說幾句就會改變態度的。
雖然里昂看起來也不像這麼聽話的人就是了。
「⋯⋯算了,有收下就收下吧⋯⋯」利西雅想了想,卻是怎麼也沒有能說服自己的說詞,索性就不在思考了,反正對她沒有壞處就是了。
「啊!對了!薩薩小姐說怎麼沒給送給她?」想起剛剛遞給布拉德利父子三人手帕時,薩薩小姐正好在不遠處。在她準備回到帳篷跟利西雅稟報時,薩薩還特意攔下她。
利西雅一臉吃驚的看著梅洛,「妳說薩薩小姐嗎?」
「是啊!她說“不出來就算了,她可以理解,但怎麼沒送她祝福呢?”還說等她回來要來跟您要個說法呢!」梅洛覺得薩薩小姐那有些傲嬌又彆扭的語氣有些可愛,其實她也沒想到會看到薩薩小姐的那一面。
「薩薩嗎?」利西雅閉著眼突然覺得頭有點暈,她怎麼會忘記薩薩呢?
「選條布來⋯⋯不,算了⋯⋯」想到剛剛被嘲笑的“鹿角”,利西雅突然覺得暫時沒辦法正視自己的刺繡功力,「我之後再送她別的東西當賠罪。」
可惡的傢伙,她一定會把刺繡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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