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秋翊致遵從師言,進入了一段閉關期。這次閉關過去了整整一年,出關過了一段時日後,他迎來了晉升化神境界的考驗——心魔劫。
顧名思義,由元嬰升至化神不需要渡雷劫,取而代之的是心魔劫,會置人於內心最恐懼的幻象當中,程度非是人為的幻陣能夠比擬的。若能破除幻象回到現實,則渡劫成功,境界提升;若未能破除幻象,則渡劫失敗,雖不至於雷劫失敗的嚴重下場,但仍會元神大傷、修為退減,下次渡劫的難度大大增加,約莫至第三次便幾乎等同於永遠晉升無望了。
這次的渡心魔劫原便在秋翊致的計劃當中,只是中途被蕭縱野之事打亂節奏,後來尋蕭縱野不得只能放棄,也算是把事情拐回原先軌道上。所幸原先惴惴不安的心態在經歷多月閉關以後,已經平靜下來,他坐在閣中靜氣凝神,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將修為推進,便會迎來自己的心魔劫。心魔劫並不會禍及周圍的人,溫未嵐和莫辭守在秋翊致不遠處,緊張地與秋翊致一同等待。
靜坐許久,忽然感覺一瞬周圍靈氣凝聚,溫未嵐的視線從未離開秋翊致身上,便見其身周泛起一層微光環繞,顯然是已經進入了心魔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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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是蕭縱野。「師兄明明和我待在一塊,卻在發什麼呆呢?」
「嗯?蕭師弟?我這是在做什麼?」秋翊致從恍神中反應過來,迷茫的問道。
「做什麼?我們在山下市集買糕點啊,你說要買回去孝敬長老,問我要選哪個口味。」蕭縱野道。
是這樣嗎?秋翊致迷惑地點點頭,不過見到蕭縱野便覺心安,這又是為什麼呢?因為這熟悉場景帶來的安全感,他沒有多問。拿著結帳後的糕點離開店鋪,和不遠處幾個身著凌霄派衣服的弟子對上視線,蕭縱野湊了過來道:「師兄,不要理會那些來搭話的人了。」
「可是,他們也是同門……」秋翊致猶豫的道。
蕭縱野搖了搖頭,認真地道:「你身邊的人太多了,我不喜歡。」
秋翊致覺得這句話有哪處熟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師兄弟倆走了一陣,並肩回到了凌霄派。
不過數日,派中便準備前往四季秘境。秘境入口前,秋翊致和蕭縱野約定好入秘境後相見,卻總覺得好像遺忘了什麼一般不自在。
正當此時,一個微小的聲音傳來,似是在呼喚著他,「大師兄。」
秋翊致隨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被蕭縱野擋了個正著。他疑惑問道:「蕭師弟,你為何要擋著,那是誰在喚我?」
蕭縱野不應,只是神色一凝,「不論那是誰,總之師兄你不能去找他。」
「為什麼?」秋翊致問。
「因為你是我的師兄,不能和別人分享。」蕭縱野認真地道,一雙黑眸深深凝視著他。
話語落後,那道有些熟悉的聲音便暫時未再傳來。秋翊致雖然疑惑,眼看秘境入口開放,也只好隨著眾人腳步進入秘境。一入秘境,季節驟然變換,秋翊致來到了一個冬日之境。
在秋翊致獨身一人之時,那聲音再次傳了過來,這次卻帶著若有似無的虛弱,「大師兄……」
在察覺聲音疑似的主人後,秋翊致終於不再猶豫,「那是……我得去找他!」
「大師兄,救救我……」溫未嵐的聲音逐漸變得更加虛弱,似將要消失在空氣當中。秋翊致著急地喊道:「小師弟,你在哪裡?」四處尋找,卻絲毫不見溫未嵐蹤影。
此時,蕭縱野卻先一步找到了秋翊致,突然出現在他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大師兄,你這是要去哪裡?難道你又要去找他嗎?」
因為溫未嵐那虛弱的求救聲,秋翊致急了起來,下意識推開了蕭縱野攔住自己的手臂,呼喚道:「蕭師弟,別攔著我,我必得要去找小師弟!小師弟,你在哪裡?」
蕭縱野卻不遂他願,依然阻攔著他,兩人拉扯之下,眼前畫面倏地一黑,秋翊致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捧著闢寒琴,手指按在弦上似是剛彈奏完音法。對面的蕭縱野受其攻擊滑了出去,抓著重煙朝他大吼:「你竟然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秋翊致下意識否認,腦海卻一片混亂,難道剛才自己為尋小師弟,一時情急,出手攻擊了蕭師弟?可是這又怎麼可能?縱使有百般疑問,秋翊致卻顧不上其他,慌亂地問道:「小師弟呢?你把他藏去哪裡了?」
「為什麼這時候你還問他?」蕭縱野跑了上來,抓住秋翊致的肩膀搖晃,「大師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他?」他瞪大的雙眼通紅,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見狀,秋翊致急忙否認:「沒有,你沒有比不上任何人……你是我的師弟,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較,我也沒有背叛你。」
蕭縱野聽了這話,笑了出聲,「是嗎?哈哈哈……那大師兄,你會包容我的一切,你會向著我的,對吧?」
聽了這話,秋翊致冷汗直冒,背脊發涼。他反抓住蕭縱野,因為惶恐而不禁高聲道:「你做了什麼?你是不是對小師弟做了什麼!」
蕭縱野冷笑了幾聲,情緒不穩的道:「沒錯!因為你,所以我殺了他。溫未嵐已經死了!師兄,你會向著我的,對吧?你只該看著我一個,我才是你最疼愛的師弟啊——」
秋翊致錯愕得瞪大了雙眼,腳步一個趔趄,搖著頭道:「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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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之地突然轉換回到凌霄派中,尚在驚惶中的秋翊致倏地想起某個地方,往那方向拔腿就跑。推門闖入門派中放置魂燈之處,放眼尋覓,角落之中,屬於溫未嵐的那盞魂燈,只餘一片灰黑,象徵生命的藍色火光不知何時早已悄悄熄滅。
「日後相見的日子還長,還請大師兄多多指教。」
「我怕極了!師兄你在以身擋下攻擊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啊!」
「這樣,大師兄能明白為什麼了嗎?」
「大師兄說好了,可不許反悔。」
那些與溫未嵐的回憶仍歷歷在目,在眼前的卻是已經熄滅的魂燈,秋翊致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兩行清淚自眼眶而出,直到終於反應過來,才整個人撲了上去。「不,不要……」
眼前晃著的魂燈映入腦海,宛如無數銀針紮進心頭,流出血來,刺痛而真實。他顫顫巍巍的去觸碰那盞已經熄滅的魂燈,希望能重燃那一抔火,那冰冷的觸感卻告訴他,再怎麼溫暖它也無濟於事了。
「大師兄……」熟悉的聲音從某處傳來,秋翊致猛然轉頭,卻看不見溫未嵐的模樣。
「小師弟,你在哪?小師弟……」
他無力的呼喚著,多麼希望溫未嵐此刻就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他沒事,告訴他他還在,還存在於這個世界。若是沒有溫未嵐的世界,會有多麼失色?再也沒有人會懂得他,安慰他,陪伴他那些疲憊而自疑的時光。沒有溫未嵐,他的世界就像缺了一個大口,極力也無法填滿。
「大師兄,我好冷……」溫未嵐的聲音卻逐漸微弱,被湮沒在玄英石湖畔,那片漫天白茫之中。
「小師弟……」暴雪奔徙,肆虐拍打在秋翊致身上。似是生怕溫未嵐冷著一般,秋翊致緊緊擁抱著熄滅的魂燈,揣在懷裡不肯鬆手,彷彿這樣就可以捂暖小師弟,叫他的魂魄不再飄泊離去。一道道眼淚不停直流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浸濕了大片衣襬。
雪不停落在秋翊致身上,彷彿在阻止他向前進。他在雪地裡走了很久很久,一步又一步,可即使踏下步伐時留下了深深的腳印,卻敵不過暴雪傾落頃刻便覆蓋了痕跡,好似從未來過一般。又似乎是無聲的告訴他,人世來去的痕跡不過如此,輕易便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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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多遠,雙腿終於乏力跪倒在地,秋翊致仍猶在莫大悲傷之中,卻又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天昏地暗。他抬起爬滿淚痕的臉龐,才發現自己又回到凌霄派中,目所能及之處盡是哀號,血液如湖泊流淌滿地。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眼前景象十分駭人,見自己身邊有一弟子受傷正在伏著喘息,他忙問道。
「你不知道嗎?是魔尊蕭縱野幹的,那個曾經我們派中的掌門二弟子,他殺了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那弟子咬牙切齒,「連莫辭長老都……」
「什麼?」聽了弟子的話,秋翊致卻不斷搖頭,不願承認眼前的景象是真,「不、不可能……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翊致,你什麼都知道,對吧?你為何不救我凌霄派?」遠處,幽幽傳來裴長清的聲音,無力的語氣中似有濃濃埋怨之意。秋翊致循聲看去,卻看見裴長清一身白衣殘破,半道身影被掩於蕭縱野的黑衣之後,不穩搖曳似鶴將飛離。在他身後,一身紫衣的莫辭亦身影殘破,就似千百隻蝶影翩翩欲散。
「不!師尊,我想救你們的,我也努力嘗試了……師尊、長老,別走……」
無視了他的呼喚一般,蝶影終散,莫辭的身影消失無蹤,殘破白衣也被那一襲黑衣所掩,消失在秋翊致眼中。
再後來,正道與魔道大戰,緊接著天降浩劫,橫屍遍野,生靈塗炭。聽說,昔年最疼愛他的師尊裴長清,亦折於此番浩劫,而這消息,作為其徒弟,最後竟然還是聽從別人口中傳言才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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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我的錯……」
秋翊致無力的跪倒在地上,眼淚久久不息。恍惚之間,脖子上的貝殼吊墜因絲線斷裂而掉落,掉進他眼簾之中。那多角貝殼在地上滾了兩圈,他記得這是和溫未嵐的共同回憶,趕緊伸出手將其拾起,顫顫巍巍的擦拭著貝殼沾染上的血塵。觸摸著貝殼的輪廓,他忽然回想起許久以前的那一天,兩人一同於海邊撿貝殼,溫未嵐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大師兄總是想著別人,那自己呢?」
秋翊致愣了一愣,腦海裡溫未嵐的聲音如同流水一緩緩而出,不停向他說著話。
「可能大師兄已經為這一切努力過,可命途的發展是每個人的選擇,不是你的錯。」
聽見這句話後,秋翊致定佇在原處,恍惚著,溫未嵐的聲音仍在持續傳來,忽大忽小,似是用盡了力氣要告訴他一般。「如果你相信我,那麼也相信我所說的吧,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
秋翊致如聞鈴響,「這一切……不是我的錯?」
他伸手去捉摸,想要看見溫未嵐,眼前卻始終只有一片漆黑,看不見他朝思暮想的影子。可是那道熟悉的聲音似乎也隔著黑幕努力和他說話,似曾相識的耳熟話語,一句句浮現於耳邊。
「大師兄,我不會被幻象左右正確的決定。」
秋翊致彷彿整個人都於那黑色空間裡遊蕩,呢喃著:「幻象……正確的決定?」
「我希望你可以多想一點自己,別總是為了他人而自責。大師兄,跟自己和解吧。」
最後一句話逐漸微弱,句尾飄散於空中,了無痕跡,卻依然在秋翊致腦海裡打轉。
片刻過後,秋翊致的一雙眼才逐漸恢復清明,振作起來,堅定的道:「我相信你……不,我應該相信我自己。」
「我想起來了,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心魔。縱使蕭縱野入魔,凌霄派血戰卻還未發生,小師弟也好好的活著,我還有改變未來的機會!我已經明白這一切都是幻象,我必須回到現實去。」
下一瞬,夜晚的烏雲驟然散去,天光破曉,陽光傾灑至他身上,強烈得將周圍一切景物都鍍上一層白色,讓人頭暈目眩。那日光像是要直直衝進他的身體一般,秋翊致感覺渾身脹痛,脈搏中流淌著炙熱的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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