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六年。
建康城內一如既往的熙來攘往,叫吆談笑聲不絕。自從先帝實施自由市場、低稅政策以來,百姓要出人頭地,除了寒窗苦讀、高中狀元和勤奮練武、當兵立功外,還多了從商一選擇;其難度相對較低,沒什麼成本的,擺塊布賣點小吃小品也是一門生意。在此等環境下,國內民風一般自由開放,百姓大多安居樂業,茶餘飯後也愛到大街上逛逛攤子、扯扯嘴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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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呀,這赤焰將軍攜著他的愛劍,單人匹馬闖進敵營,殺他們個措手不及,那劍術可謂神乎其技,一揮劍定有一脖子被抹,不消一刻便倒了十幾個;可人家是軍營呀!士兵武器全都在這兒,原本這策略是要聲東擊西的,可是將軍打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都還沒等來救兵,終於還是失手被射了一箭……」
「少主,怎麼了嗎?」慕遠見自家主子停下了腳步,頓了頓,回頭問他,只見他望進一所客棧若有所思,裡面大概有說書人在講故事,但被人群圍住了不見其身影。
「你聽過這個赤焰將軍的故事嗎?」淳墨宸目光不移,似是望著裡面的說書人,又似乎不是。
慕遠想了想,道:「略有耳聞,聽得最多的是這將軍俊俏非常,追求的女生多的去了,可惜還未成親便英年早逝。」
淳墨宸噗嗤一笑,拍拍慕遠的肩膀:「阿遠你這說法十足深閨幽怨女子一樣,又在哪家大姊口中聽說的吧?」
「少主果真聰明,不過不是大姊,是何大媽。」慕遠微微一笑回應。
「要進去聽聽嗎?」淳墨宸似乎對這將軍的故事頗有興趣,只是——
「太陽快要下山了,今日沈大小姐還要來探訪,別要人家等我們,都快為人夫了還這麼沒有分寸。」慕遠皺起眉頭嘮叨著。
「誰說我要成親了?我才不要,你也別老裝大人了,明明就與我同齡!不聽就不聽吧,反正他說的肯定加油添醋。」淳墨宸將頭枕在雙手上,愜意地邁起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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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一扇大門前推門進了去,褐色的大門以楠木製成,上面雕有傳統圖紋,樸實而不失莊重,上方的牌匾以端正秀麗的字寫著「淳氏藥莊」。作為國內數一數二的藥莊,淳氏有今日的成就絕非僥倖。淳家的祖先淳懷軒,在昔日享有神醫之名,傳說無論病得多重,只要經過他的手,都能活蹦亂跳地離開;他所研究出來的藥方,如今已被世人普及使用;最神奇的一點是,他從不醫治皇親國戚,反而只碰民間百姓,如此濟世為懷的性子更受大眾讚頌;只是,他勞累過度,未及不惑之年便過勞而死,去世的時候只留下一妻一兒,還有兩本醫書。後來,他的兒子雖未繼承父親精湛的醫術,卻照著醫書上的藥方開始製起藥來賣,白手興家,那便是淳墨宸的爺爺了。藥莊發展至今已有數十載,享譽各城,再加上先帝的利商政策,近十年來更是多開了不少分行,讓同行望塵不及。
而慕遠便是在十年前被撿回淳家當書僮的,要不是他們,慕遠現在還只是個無名無姓的街邊小乞丐,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還時不時被欺負。不過,他記得,自己是有被收養過的,可也許是命格太差,住了沒多久那家便家破人亡,家主本來就積病在身,再加此打擊,最終返魂無術,也自然留不住他了。如今在淳家待了十年,不單沒什麼壞事發生,藥莊的業務更蒸蒸日上,慕遠想想,也許只是當個小僕人,這命格就不會影響到這家人了吧?有吃的有穿的,能讀書更能學武,如此度過一生也不賴。
說到讀書學武一事,本來書僮只是為主人磨磨墨、備備紙,並沒有權利讀書,但或許慕遠從小就在淳墨宸身邊,淳家又沒有其他年紀相若的男孩,淳墨宸便待慕遠如親兄弟一般,讀書帶他一起,練武時也捎上他。慕遠這個名字也是淳墨宸為他取的,一開始學寫自己名字的時候,慕遠還納悶為何要幫他取個這麼多筆劃的,叫阿一阿二的多簡單。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淳墨宸在慕遠努力學著自己名字的時候問他。慕遠望向他,搖搖頭。
「思慕遠客。」
淳墨宸說這幾個字時,臉上似乎帶著與年紀不符的複雜神情,像是在懷緬什麼,像是在憐惜什麼。慕遠不明所以,也沒深究,只撓撓頭,然後繼續練字。
小時候的淳墨宸十分老成,說話像個經過無數歷練的大叔一樣;卻越大越幼稚、越大越貪玩,即便是陪伴了他十載的慕遠,有時候也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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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淳氏藥莊的總店,藥莊此時已關,兩人穿過放滿藥材的舖面,再經過一個花園,便到達淳家的院子,慕遠老遠就看見了坐在正堂裡的淳老爺板起一張臉,趕緊拉著淳墨宸進去。莆進屋子便看到坐在側面的姑娘,心道不好。
「老爺,沈大小姐。抱歉,小人耽誤了時間,害沈大小姐久等。」慕遠向兩位跪下請罪,淳墨宸有點不悅,但一瞬間後便回復笑容,畢恭畢敬地請安:「爹。」又轉向坐在側面的女子:「凝霜姑娘,一段時間不見,你好像……又美了許多。」逗得她靦腆地低下頭輕笑:「墨宸公子就別開玩笑了。」
「嘴甜什麼,堂堂公子要人家沈大小姐等,成何體統!整天只懂得玩,等下有你好受!」淳老爺礙於有客人在,不便責罵,不過要人家等是事實,老爺的面子放不下,兩人肯定要受罰,慕遠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淳伯伯別生氣,男孩子愛玩很正常呀,這樣才有活力,公子要是整天待在家裡我才不喜歡呢。」沈凝霜輕輕柔柔地說著,稍稍平息了淳老爺的怒氣。
「凝霜溫柔替你求情也罷,你有錯在身,今晚罰抄家規十遍!慕遠要今晚要清理倉庫!」
「是。」慕遠低頭應,旁邊的淳墨宸卻不怎麼滿意:「爹,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還要罰也太不該了吧。」
淳老爺的眉毛抽了抽:「你也知道你不小了嗎?沒多久就是你的二十歲生辰了,都沒點大人的樣子,你讓人家沈姑娘如何放心嫁給你呀!」沈凝霜聽到後微微紅了臉,淳墨宸眼裡閃過一絲不妥,正想說話,門外卻傳來了女生的喊聲。
「凝霜姐姐!」
一個比沈凝霜小兩三歲的姑娘急步踏進了殿,直往沈凝霜懷裡衝。
「亦寧妹妹好。」沈凝霜眼裡透出笑意,像是看到自家妹妹那樣。
「小姐。」慕遠低聲請安。
「姐姐好久沒來陪我彈琴唱歌了,要是知道你這麼早過來我便不上書法課啦。」說著便把沈凝霜往外面帶:「爹爹,我們先跟凝霜姐姐去院子裡玩一會兒。」
「別太晚了,你娘今晚還特地親自下廚迎接沈姑娘呢。」語畢便往內室離開。
***
淳墨宸一行人來到庭園裡的涼亭前,淳亦寧嚷著要姐姐聽聽她新學的歌曲,與侍女一同回房去拿古箏,剩下淳墨宸和沈凝霜坐在亭子的石椅上吹著晚風閒聊。慕遠站在一旁,看著長得越來越脫俗的沈凝霜,不禁慨嘆真是一對郎才女貌,這畫面看上一日都不會厭倦,真不明白為何淳墨宸成天說著不想娶她。
沈凝霜是沈氏酒業的千金大小姐,若說淳氏藥莊是製藥界的龍頭,那沈氏酒業便是釀酒界的老大了。不過,它沒有淳氏的歷史悠久,在十年前,它也不過只是一個小酒莊,近數年才發展得越來越好。而淳墨宸和沈凝霜婚事的定下,已是九年前的事,因淳懷軒的醫書中,有一項說明了提煉酒精有消毒之用,故淳氏與沈氏在商業上素有來往,要說的話,沈氏酒業的勃起,淳氏也有一定功勞;就在一次會面中,沈家家主表示有意與淳家互結姻親,淳老爺見這沈大小姐玲瓏可愛、聰慧懂事,兩家聯親百利而無一害,便答應了這樁婚事,並指明在淳墨宸二十歲生辰後便開始籌辦嫁娶之事。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fjnodOKy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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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姑娘,家父近日可安康?」兩人互相寒暄幾句。
「公子費心,一切安好。」
「聽說最近酒莊裡出了點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即管開口,我們能幫的一定會幫。」
淳墨宸說的便是沈氏酒業日前的水源問題,酒莊一向是用仙林山的泉水來釀酒的,但近日聽說有人在仙林山的水中發現有毒物質,沈氏酒業的品質自然也成了大家關心的問題,酒水裡可能有毒,國民自然不敢買,故這段日子沈氏的營業額插水式下降,沈家的人亦因此憂心忡忡。
「謝謝公子,但凝霜只是一屆女流,家業的事詳細不太清楚,不過近日看父親不再愁眉深鎖,猜想應該是擺平了。」沈凝霜笑著回答,然後轉向慕遠:「慕遠也坐下吧。」
慕遠抬頭望了望兩人,應:「這……不太好。」
「有什麼關係呢?你與墨宸公子情同兄弟我又不是不知道。」
慕遠見沈凝霜如此邀請,便恭敬不如從命,坐到側邊的石椅上。
傍晚的微風拂過,稍稍吹散了淳墨宸的瀏海,他眺望遠方的景色,落下了一句:「綠水青山雙連毗,清風明月為知己。」
「盼君珍重南方客,莫留清風思無期。」沈凝霜接下以後卻自己漲紅了臉。淳墨宸倒沒什麼,只是笑了笑:「好句,凝霜姑娘果真是才女。」
沈凝霜害羞地低下頭,半响,開口問:「再過數月,便是公子的生辰了吧?」
「嗯。適逢弱冠之年,家裡一定會大肆宴請,也一定會邀請凝霜姑娘來。」
又過了一陣,沈凝霜吞吞吐吐地詢問:「公子……是否不想成親?」
大概是沒想到沈凝霜會如此直接,淳墨宸和慕遠都愣了一愣,淳墨宸先反應過來,卻開懷大笑了起來:「沒想到呀!居然是由凝霜姑娘先開口。也對、也對,姑娘如此聰慧,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凝霜固然傾慕公子,可也不想勉強,畢竟是要共度一生的,若不是互相相愛也沒意思。公子若不想,凝霜可以向父親表明,取消婚事。」
「不,這事不該由你承擔,我會向父親好好說明,要打要罰也悉隨尊便。」淳墨宸難得不再說笑,而是以認真的神情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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