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亦寧從自己院子的藥房取藥回去後所看見的便是劉以旻的睡顏,還有他仍在滴血的傷口。她暗道不好,慌忙把藥放下,這關頭也顧不了什麼男女之別了,便用力撕下他肩膀上的衣物,先用棉布堵住傷口,再擦拭邊上的污跡與血跡。淳亦寧雖是女子之身,但出生於醫藥世家,基本的醫術還是會一點的;然而,論實戰,這還是第一次。
良久,傷口上的血終於止住,淳亦寧便拿出金創藥,輕輕抹在傷口上。藥粉與傷口的接觸使得劉以旻低吟一聲,淳亦寧一嚇,抬頭望去,發覺他並沒有要醒來的跡象,鬆了口氣,接著更小心翼翼地塗著他右肩的傷口,料理好後以棉布紮緊,後又發現了他的左臂還有一處傷,雖已被簡單處理過,但淳亦寧還是深怕會有感染,便將其拆了,換了藥再綁上。
忙完一輪後,淳亦寧長舒了一口氣,用手背輕拭了額間的細汗,心想第一次行醫便是如此嚴重的傷患真有夠嗆,觀察著塌上男子的神情有無異樣,也終於得以看清他的模樣。男子看上去年紀比自家哥哥要小一點,但面容更顯英氣,一雙劍眉此刻微微蹙起,眼睛雖緊閉,但不難想像他睜眼後的神采;鼻若懸膽,兩瓣薄唇因失血過多而蒼白,卻軟化了剛陽的氣息,更惹人憐愛。淳亦寧一直認為,男性來講自家哥哥已經是極好看了,沒想到面前此人竟不輸他——
半响,淳亦寧才反應過來,拍拍雙頰讓自己清醒,站起來再次確認他的傷口沒出什麼狀況,凝望他閉起的雙眼片刻,便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房門,然後往淳墨宸的院子走去。
淳亦寧一路急忙,到了他院子時並未進行通報,以致她穿過大廳、繞過隔開卧室與廳室的屏風後所看見的便是赤祼著上身讓慕遠擦藥的淳墨宸。
淳亦寧輕呼一聲退開幾步,聊天中的兩人聽到屏風外的聲響紛紛向聲源望去。淳亦寧轉念一想不對,又重新踏進了卧室,慌張道:「哥哥,怎麼你也受傷了?!」
淳墨宸無奈道:「你問問你那爹爹吧。」
「難道是與鎮紙不見一事有關?」淳亦寧仍然困惑,慕遠便把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那你們也太冤枉了!」淳亦寧一邊聽著,一邊替他們感到不值。
「那時你不在,看不到他有多無理取鬧——咦不對,當時幾乎家裡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我院子,怎麼你會沒來?」以自家妹妹愛湊熱鬧的性子,淳墨宸想不通為何她當時不在。
被淳墨宸這樣問一問,淳亦寧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連忙問:「哥哥,你有位朋友叫黃旻嗎?」
淳墨宸托頭想了一下:「黃旻……那是誰呀——」話未畢便仿佛想到了什麼,與慕遠四目交投,確認自己的想法。
「他怎麼了?」三步不出閨門的妹妹怎麼會知道他的存在?
「他——現在在我的院子裡!」
***
劉以旻醒來的時候已是早上,陽光透進實木窗戶內,他終於能看清自己身處的地方。這是一間雅緻的小廂房,以屏風隔開了不同部分,眼下他位處的是房間的側面,靠牆擺放了一個雕花櫃架,上面收藏了各種小擺設,旁邊便是他躺著的這張臥榻,說來歉疚,塌上原本鋪了墊子,但如今印上了斑斑血跡;臥榻的面前是一張小方桌,上面放著一碗水及一碗褐色的熱湯,劉以旻一整天沒喝水,又大量失血,只覺口渴非常,便一口氣灌下那碗水;至於另外一碗,他拿起來聞了聞,猜想應該是藥,正猶豫要不要把它喝下,便注意到了自己現在的狀態——右肩的衣物被撕得破爛,雖有棉布包紮住,露出的肌膚並不多;除卻右肩,身上的衣服都鬆鬆散散的,還被血跡染得赭紅;作為一國之皇子,弄得如斯狼狽,實在愧對此身分。
就在他煩惱這副模樣要如何見人時,他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馬上握緊配劍警覺地望著門口。
「啊!你醒了!」進來的人正是淳家小姐淳亦寧,她語氣裡帶著驚喜。
劉以旻看到來人放鬆戒備,問:「這藥是姑娘熬的?」
「對呀,我盛了沒多久,應該沒涼;不過我在醫術方面僅略懂皮毛,所以只是依照藥譜熬的,如果公子不放心就別喝了。」淳亦寧的聲音透著絲絲心虛。
「沒事。」劉以旻拿起藥湯一飲而盡,以衣袖輕拭唇角,對她說:「謝淳姑娘。」
淳亦寧怔怔地看著劉以旻一口氣喝完整碗藥,後瞥見劉以旻的衣著,內疚道:「抱歉!昨晚情急之下撕破了公子的衣服,我、我找哥哥借一套!麻煩你在這兒多等一會!」隨後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沒過幾步又回來:「對了,這個給你!覺得苦的話可以吃!」說著便把一樣東西塞到劉以旻手裡,然後再次走了出去。
劉以旻反應未及,待淳亦寧走遠後才低頭望向手心,然後一愣——上面放著一顆用紙裹著的嘉應子。
未幾,劉以旻聽見了門外有數人的腳步聲,緊接著便看到淳墨宸與慕遠出現在屏風後。
他們昨夜聽到淳亦寧的消息後便立馬趕到劉以旻的房間裡,但那時他仍在昏睡,故決定等他醒後再作打算,也好問他哪裡來的傷云云;況且淳墨宸和慕遠奔波兩天,回來後沒能休息還要被打,早已疲憊不堪,所以昨晚兩人看望劉以旻確定他安全後,便回到淳墨宸寢室裡互相把藥擦好,然後趴著胡亂睡了一覺,今早醒來不久淳亦寧就跑來告訴他們劉以旻醒了,他們又匆匆趕來。
「淳公子,慕公子。」劉以旻對來人略一頷首。
「黃二公子,不想這麼快又見面了。身上的傷可有恙?」
「淳公子費心,只是外傷罷了。勞煩了令妹替我治理。」
「這兒有套衣服,還請公子將就些換下一身風塵。」說著便讓慕遠遞上準備好的衣服。劉以旻道謝後接下。
淳墨宸和慕遠退到屏風外的大廳等,片刻後便見劉以旻換上一襲青衫,整理好儀容後走出。淳墨宸的衣服穿在劉以旻身上雖略顯大,但穿在後者身上竟顯得一身正氣,與原主人穿著時的風流倜儻截然不同。
「嗯——果然是人的問題。」慕遠輕輕地落下一句評價,換來了淳墨宸的側目。
待劉以旻坐下後,淳墨宸詢問了困擾了他們一整晚的問題:「所以,黃公子能告訴我們被何人所傷嗎?」
劉以旻扶了扶額,苦笑道:「我也想知道。」便把昨晚的經歷講述給了兩人,同時自己也能趁此釐清這一路發生的事。
「希望置我於死地的人我想不出來,只是襲擊我們的刺客個個精英,沒有一定勢力是辦不到的,我想,也許會是皇宮中的人。」劉以旻沉思道。
「那現在回皇宮豈不是自投羅網?要不你先在這兒養傷?」淳墨宸提議。
劉以旻搖搖頭,應:「多謝淳公子的一片好心,我與二位萍水相逢,得二位屢次相助,能成為友人固然高興,但一來我擔心星河的安危,二來我也不希望將兩位拉下水;況且,皇宮守衛森嚴,既然那人待我出宮才進行襲擊,那在皇宮裡面大概也是安全的,所以不論怎樣,我還是要先回去一趟。」星河是早前與劉以旻同行的那位侍從,劉以旻昏迷前便一直惦記著他,如今醒來了,當然第一時間想確認他是否安全。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作挽留,不過,恐怕公子回程時會再遇到危險,還是讓我們送你一程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劉以旻對兩人一拱手,答應了這個請求。
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還有淳亦寧清脆的嗓音:「哥哥,快開門。」
淳墨宸應聲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面前是捧著一托盤料理的淳亦寧哂笑道:「你們應該都餓了,先吃早飯吧。」說著便把料理放上桌子,自己再找了張椅子坐下。
「哥,怎麼沒聽說過你有這麼一位英俊朋友呀?」淳亦寧一邊動筷,一邊好奇地問。劉以旻一愣,才注意到她話語中的讚賞。
「我與黃公子也是近日才認識,沒想到異常有緣。」
「黃公子是哪裡人呀?好像都沒注意到有哪戶人家姓黃……你又怎麼會到這兒來的?怎麼會受傷的?」淳亦寧孜孜不倦地追問,劉以旻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從何回答。
「你行了吧!身為黃花閨女如此沒儀態。人家跟你才初次見面,還大傷初愈,你就別窮追不捨了!」淳墨宸輕拍淳亦寧的頭,後對劉以旻道歉:「家妹失儀,請公子見諒。」
「沒事,如此真性情才可貴。敝舍離此處有數城之隔,姑娘不曾聽聞也是正常;本次只是偷溜出來玩,途中遇到強盜,便落得此下場了。」劉以旻臉不紅氣不喘地胡謅,淳亦寧的問題總算是得到了解答。
「原來如此——那你與我哥應該挺合得來的,我哥也愛溜出去四周遊玩,我讓他帶上我他都不願。」淳亦寧一臉不滿地嘟噥著。
「要是讓爹知道你跟我出去,他就不只是罰我抄書那麼簡單了!」
淳亦寧繼續不服氣地抱怨著自家哥哥的這些那些,不時與淳墨宸拌一兩句嘴。劉以旻看著他們的相處只覺溫馨,再想到自己的家人,暗自嘆了一口氣。
人人以為生於皇家尊貴非凡,定是能呼風喚雨;但自己卻連最簡單的,與家人高高興興地吃頓飯也做不到。
用過早飯後,劉以旻在房裡休息一會,便與淳墨宸、慕遠兩人乘馬車回去皇宮,一路平安,並沒遇到突襲。三人相約一月後,待劉以旻養好傷,便重新出發到仙林山,查探那腐爛人體的真相。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ngWnaTQ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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