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淳墨宸連拖帶拉地叫醒後,慕遠才知道昨晚在自己睡著後,淳墨宸又將他從臥榻抱上了床,自己居然還渾然不覺,不禁扶額歎了口氣。
這主子怎麼就一整個大孩子一樣呢?
梳洗完畢後,兩人下樓與劉以旻主僕吃過早飯,便準備拜訪羅家。
羅家是平樂城裡頗為富裕的一戶,祖先數代當官累積了一定財富,到了這代的家主無心踏進官場,便只做點小買賣過日子,只是這兒子正氣十足,從小就說要效忠國家,所以到了適齡便進宮當兵。羅家家主雖然節儉,卻樂善好施,所以平樂城裡的百姓對其評價都很不錯,與各門各戶素有交好,包括了在城裡設有分行的淳家。
數人一邊聊著羅家的背景,不一會兒便到達了羅家門口。淳墨宸叩了叩門,馬上就有一位家僕裝扮的男子前來開門。
「咦?這不是淳家少爺嗎?是有什麼事情嗎?」家僕看見來人時驚訝了一下。
「順路經過這邊,聽說羅家最近似乎出了點狀況,特意前來慰問。」
「淳少爺有心,這不就是我們家少爺嘛,都兩個月沒消息了,老爺擔心壞了,就快要闖進宮找人了!小的也不明白,最近也沒有什麼戰爭呀,怎麼就憑空不見了呢?」家僕皺起眉頭,苦惱道。
「那的確是令人擔憂。」淳墨宸沉吟:「不過,我們也許有關於羅公子的線索。」
「什麼?」家僕兩眼發亮:「小、小的馬上帶您去見老爺!」說著便領著數人往內院走。
羅家的院子樸實無華,只種植了平凡的草木,卻料理得乾乾淨淨,看得出院子的主人雖然不求奢華的生活,但對於家裡的一切事物都愛護有加。
到了大廳的門口,家僕先行去通報羅老爺,片刻後便回來把他們接了進去。數人進了大廳,看到的便是一對面容憔悴的夫婦,可想而知他們這些天來操了多大的心。
淳墨宸與同伴上前向羅氏夫婦行禮:「羅伯伯、羅阿姨好。」
羅夫人勉強扯了一下嘴角:「墨宸,要你為我們操心,我們真過意不去。」
「沒事,我們也只是無意中找到某些東西,未必就跟羅公子有關。」
「敢問是什麼東西?」羅老爺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
淳墨宸看了一眼慕遠,對方隨即意會,並把昨日在仙林山上的腐屍找出的小飾物都掏出來,放在桌上。
淳墨宸問:「請問這裡有什麼物品是你們認得的嗎?」
兩夫婦仔細察看了一陣子,最後指著一塊晶瑩通透的翡翠玉珮顫抖著開口:「這、這不就是我們贈給淵兒的玉珮嗎?」淵兒便是羅家少爺的小名。
知情的數人內心一瞬間沉到了谷底。本來只是打算碰碰運氣,想著總不會那麼巧;但沒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愛作弄人。
「這玉珮……你們是從哪裡弄來的?」羅老爺雙目無神地看著桌面的玉珮,仍然抱持著一絲希望,淳墨宸能告訴他們,自己的兒子還是安全的。
淳墨宸深呼吸幾下,鼓起了勇氣開口:「我們在仙林山上……撿到的,還見到幾具燒焦的屍體,可已經難以辨認身份了。」他自然省略了腐屍的部分,現在的消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夠沉重了,若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變成了那種怪物,大概會瘋掉吧。
羅夫人聽到淳墨宸的話後腳步差點不穩,幸好慕遠上前扶住了她;羅老爺悲痛地閉上雙目,握緊拳頭,卻也止不住顫抖。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在皇宮裡好好的嗎……怎麼就跑到山上去了?」羅老爺喃喃自語。
「少主,我先扶羅夫人進去休息。」慕遠不忍看見羅夫人一副將近暈倒的模樣,對淳墨宸示意,然後攙扶羅夫人到內室去。
「羅伯伯,請節哀順變。我們會好好調查真相,還羅公子一個公道。」這種情況下,淳墨宸明白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安慰他,只希望能盡自己之力為他們做得更多。
羅老爺畢竟注重禮儀,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過於失控,他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對淳墨宸道:「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起碼我們不用再傻傻地尋找。有什麼需要我們提供的訊息儘管問,屍首已經收不回了,我們不想連他是怎麼死的也不清不楚。」
淳墨宸遲疑了一陣子後發問:「請問……羅公子最後送來的信裡有什麼不尋常的內容嗎?」
「不外乎都是些平常的近況……這樣吧,我去拿給你們看看。」羅老爺語罷便站起來,步履蹣跚地進了房間,再出來時有慕遠扶著他,他的步伐才稍微穩了點。
「這是淵兒最後的兩封信。」羅老爺把兩個信封放到桌上,緩慢地打開,向眾人展示出裡面的內容。
眾人圍在桌邊細細閱讀了一遍,讀到某處,劉以旻稍稍皺了皺眉頭,卻沒作聲;倒是慕遠發現了這細節,問他:「黃公子,你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劉以旻猶豫半刻,回應:「不知能不能稱得上不對勁,就是有點奇怪,你們看看這裡。」然後指著信中的一句。
他們順著手指看去,信上所寫的只是平常不過的士兵練武活動,淳墨宸與慕遠固然看不出端倪,就連同在皇宮中生活的星河和雲海也是一臉不解地望著劉以旻,希望得到解答。
「正常來說,練武不是應該在練武場的嗎?」劉以旻拋出這句後,兄弟倆如醍醐灌頂,終於察覺到問題所在。星河先開口:「羅公子在信上寫的是文武殿,可文武殿一般只是用來會客,並不會在這邊練武,這事我們要好好調查。」
「沒錯,只是不清楚它與羅公子的死有否關係;不過眼下若無其他線索,去查探一下也無妨。」劉以旻道。
「或者能否從他的友人入手?」淳墨宸沉思片刻,然後轉向羅老爺問:「羅伯伯,請問這位叫青予的人是令公子的朋友嗎?」
羅老爺點了點頭道:「他們是在宮中認識的,我見過一面,是個挺乖巧的小夥子,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青予嗎……好,我進宮時會打聽打聽。」劉以旻順口應了。
羅老爺驚訝地看著他:「這位公子……你能進宮?」
劉以旻頓了頓沒能反應,淳墨宸隨即替其解圍:「他在宮中有認識的人,稍微拜託一下大概能探訪皇宮一回。」
「喔……那真的勞煩你們了。」羅老爺真摯的眼神望著淳墨宸,使得淳墨宸更為他感到遺憾,他抓住羅老爺的手,對他說:「這是我們能為您做的最後一點小事,況且我們也正追查這些屍體的死因,若查明了真相,我們會再來拜望您的。」
從羅家離開後,劉以旻與淳墨宸決定分頭行事——前者回皇宮調查羅公子留下的線索,以及烈英塚之事;後者回建康城弄清沈凝霜跟此事的關係。雖說分頭,但去皇宮也需要經過建康城,所以數人還是到了淳家才分別。
「黃公子不進去坐坐嗎?」淳墨宸在自家門前作邀請狀。
劉以旻正想開口說話,身後忽傳來踏踏的腳步聲,伴隨著一把清脆的女聲:「哥——你終於回來了!」
淳亦寧從外面回來,一看見淳墨宸的身影便往他們的方向小跑,走近了才發現劉以旻的存在。
「黃公子好。」淳亦寧對劉以旻一頷首,問:「你們到哪裡玩了嗎?」
淳墨宸敲了敲她的腦袋,揶揄道:「我們才不像你,整天顧著玩!我們可是有正事做的。」
「哪有!我剛剛才送了藥給凝霜姐姐呢!」淳亦寧不服氣地說。這句話卻引起了淳墨宸的注意:「凝霜?她怎麼了嗎?」
「似乎不是她生病了,依她所說也只是替人採購的,所以我也沒問太多——等等,我們為什麼要在門口說話呀?進去坐吧。」沒等眾人回應,淳亦寧便一手拉著淳墨宸、一手拉著劉以旻進了淳家。劉以旻愣了愣後也沒反抗,乖乖地讓她拉著走。
數人進了淳墨宸的院子後在戶外的一張石桌前坐下,淳亦寧喚了婢女去端來一些糕點以作招待。
「亦寧,你剛才說凝霜採購了藥材,那她是要了哪些?」淳墨宸繼續話題,對這件事感到奇怪。
「沒記錯的話……有麻黃、茯苓、生附子和當歸——啊!還有芍藥。」
淳墨宸與慕遠雙雙睜大了眼睛,慕遠不可置信地對淳墨宸說:「少主……這幾項藥材……」
「不就是爹之前大量取走的嗎?」
這邊眉頭深鎖,那邊的淳亦寧卻不明所以:「那是什麼意思?不能是巧合嗎?」
「這幾項藥材混合在一起,你知道用途是什麼嗎?」淳墨宸問。淳亦寧沉思一陣,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淳墨宸坦然道。淳亦寧正打算笑話他,轉念一想感覺不對,自家哥哥雖然懶散,但對於醫學方面的知識一直記得牢牢的,不只是醫書所說,就連平時長輩們所教導的都能活學活用;若他都不知道,要不就是這些藥材不是合在一起用的,要不就是它們是一種新的入藥方式!
淳墨宸見到淳亦寧的神情,明白她猜到了當中的問題,道:「一兩味藥材還能說是巧合,但全部一致,這巧合也太詭異了吧?」
察覺到劉以旻仍然不清楚前文後理,慕遠又把事情向他們解釋了一遍,他們聽完也覺離奇。
「既然要去沈家,順帶把這事也問問吧。」淳墨宸沉吟。
「哥哥你是要去探訪凝霜姐姐?」淳亦寧問。
淳墨宸點點頭道:「有些事想問清楚。」
「我剛才去送藥材時,她好像說過待會兒要出去,所以你們現在過去的話也許會無功而還喔。」淳亦寧托著頭道。
「她有說要去哪裡、什麼時候回嗎?」
「她是要去送藥材,但去哪裡我就不清楚了——」話音未落,淳墨宸與慕遠已隨即站起,淳墨宸道:「現在追上可能還趕得及。」
慕遠轉頭向劉以旻說:「抱歉黃公子,也許要請亦寧先招待你了。」
劉以旻也站起道:「沒事,我可以先行回去。淳姑娘,我們先告辭了。」語罷便與淳墨宸主僕匆匆離去。
「欸、這麼急,還有糕點呢——」淳亦寧的聲音落在後頭,這院子裡一瞬間就只剩下她一個獃獃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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