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派人來叫我就好嘛,妳現在走動又不方便!」侯爵的音量有如練兵般宏量。
這句話梅莉聽在耳裡,完全無法苟同。當她沿路追趕至練習場門前,他們夫妻已從裡頭迎面走來。這速度哪裡叫「走動不方便」!
不過侯爵像捧陶瓷娃娃般把夫人抱起,生怕碰出裂痕似的輕輕放上床沿,這畫面不論看幾次都令人為之融化。侯爵甚至主動幫忙褪下鞋子,讓夫人更舒適自在。梅莉真希望有一天能找到願意這樣對待自己的如意郎君。
外頭的風光明媚穿透玻璃窗撒入臥室,照著夫人裸露的腳背,但從不怕冷的她反常緊裹侯爵的大披風,只伸出手揉耳朵,一臉委屈的小聲說:「我只是想快點見到崔斯。」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妳大聲。」侯爵心疼道歉,並用大手溫和覆蓋她的小手,輕輕撫著她巴掌大的精緻臉龐。「妳要是又出什麼意外,我會發瘋的。」
「醒來沒看見你,我才害怕得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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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們還每天朝夕相處、一起服侍伊西的時候,蘇桑常嫌梅莉滿腦子天真幻想。然而吟遊詩人傳唱的浪漫愛情故事,現在日日在她眼前真實上演。
這兩人原本是典型的政治聯姻,新郎甚至在結婚典禮上請纓出征,而且立即出發後人間蒸發整整幾個月,音訊全無。一起搬回領地,遠離繁文縟節眾多的帝都,兩人還是相敬如賓。
轉捩點大約是一年前,差不多就在去年跟現在一樣的入冬時節,他們大吵一架。
起因是侯爵丟失一件珍愛的飾品,而夫人恰巧有另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誤會導致侯爵大發雷霆,夫人負氣出走。
這件事也讓梅莉氣得半死。士兵粗手粗腳翻找過的房間,她和蘇桑不知費多少工夫收拾。梅莉手邊動,嘴邊唸個沒完。難得蘇桑沒有喝止,她大概同樣惱怒。而最令人氣憤也心疼的是他們還毀壞了幾件現在市面上很難得見,花樣別緻典雅的蕾絲大桌巾——那是朧雪夫人,也就是夫人母親的嫁妝。以前在重要日子會使用,朧雪夫人過世後則徹底封藏。畢竟夫人目睹母親自刎,睹物思人只會造成二度傷害。
中間發生什麼事只有他們夫妻知道,但夫人跟著領兵去支援牛背坪的侯爵返家,卻搬離主臥室去睡最偏僻客房。
梅莉自知沒資格抱怨,但那裡平常無人煙,所有使用空間都得清掃過,而且客房本身就不大,原本大概是用來容納貴客的隨行人員,更遑論給侍女的空間。
夫人不會暢談心事或隨意吐露心聲,那次卻難得說了氣話:「委屈了,一年內我會幫妳們安排好去處,讓大家都解脫。」
算侯爵有良心,努力求和、解開誤會。在含苞的晶燄花樹下舉行的二次婚禮,沒有賓客,也不及由皇帝、皇后、大祭司親自主持的盛大,卻溫馨得如夢似幻。梅莉深感榮幸成為少數觀禮人之一,還哭得唏哩嘩啦,像是自己嫁人一樣。
在那春暖花開的季節,這對夫婦形影不離,但僅止於此。他們的恩愛只在貴族的端莊穩重間隱隱流露。
好景不常,騎士團再次出征。梅莉始終沒弄懂夫人為什麼在發兵幾天後才獨自追去,何不一開始就堅持跟著?
戰爭的慘烈從騎士團多了不少生面孔,人數卻未增長可知一二。值得慶賀的是,侯爵和夫人都平安歸來,還帶來額外驚喜。
心懷不軌的烏爾死有餘辜,曾受其狼爪荼毒的年輕侍女們無不頌揚蘭特是「為民除害」的真騎士,但再也沒聽說有人想去跟他告白示愛。這位首席騎士大概就是這點不如他們團長,空有讓女孩心動的外貌和英勇表現,卻有著酷寒的冷血。
不過最讓侍女們喜出望外的還是夫人的孕事。有愛的結晶讓這對夫婦更加如膠似漆,連對話都甜膩得像黏齒的麥芽糖。偶爾,夫人還會露出情竇初開少女般嬌羞的神情,也會像孩子般撒嬌。梅莉除了羨慕之外,更替夫人開心。她從未見過夫人這般幸福快樂的模樣。
在帝都,她是宰相千金,是貴族社交圈的注目焦點,看似擁有一切,卻在大貴族視為窮鄉僻壤的德拉哥找到完美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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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做惡夢了嗎?」
夫人點頭。不知是因為體弱還是因為懷孕,她近期為惡夢所苦,起床更衣時常是一身冷汗。
崔斯看向門口,又轉頭問梅莉:「海潔雅怎麼還沒來?」
「小姐不在房裡,已經派人去找了。」
「德拉哥才這麼點大,怎麼這麼久?加派人手,讓騎士都去找也行!」
跟帝都比起來確實小,但德拉哥再怎麼說也是古國首都,光城堡就占地廣闊,還有廣場、中庭、後院和各式花園、個別場館,毫無頭緒的尋人豈是易事。
「我沒事,有你在就夠了。」
夫人勉強擠出來想讓侯爵安心的笑容,但惡夢肯定讓她沒睡好,笑起來更顯虛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之後我就改在隔壁書房辦公,妳隨時都能輕鬆找到我。」
「這⋯⋯可以嗎?」
若是以前的夫人,才不會允許這種沒規矩的事發生。如此變成騎士、衛兵都得進來家人生活起居的範圍報告大小事。侯爵也生怕被禁止似的立刻滿口保證,想用果斷來合理化這個決定:「當然,有何不可!」
「那就麻煩大家了,這狀況不會維持太久的。」
話題就此結束,梅莉有些意外。這次在西北戰地肯定發生許多事,讓夫人回來後改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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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依偎靜靜坐著,一個是意氣風發的常勝軍統領,一個是即使憔悴仍豔冠群芳的貴族,梅莉怎麼看都覺得這兩人登對,腦袋又開始胡思亂想,忘了執行指令。還好之前派出去的人手順利達成任務,而且不只海潔雅,連同她加入騎士團的哥哥馬卡翁也來了。
「姊怎麼如此蒼白?」海節雅小姐擔心又自責的奔過來。
侯爵乖乖讓位給小醫生。在她診療時問馬卡翁:「你怎麼來了?」
「練習結束潔雅來找我,不久就有僕人來,說堂姊情況不妙,我很擔心。」
馬卡翁少爺認真回答,但侯爵根本無心聽,只在話語聲結束後「嗯」的應和。
「潔雅,無法排除嗎?」
「哥你別催我,姊的狀況很奇怪,表面看起來都沒事,體內卻有火的能量亂竄。」
「火的能量,那就類似燒傷囉?正好是姊最擅長的?」
確實如此,去年通過蒼洪荒漠,因為傷兵眾多前往科斯求助時,夫人曾被請去傑出醫者群聚的卡莫麥爾樓協助救治慘遭火吻的傷患。然而聽聞堂弟所言,夫人只能苦笑。從前宰相老爺也說過,治療術可以幫助很多人,但有時卻救不了自己。
「紫靈草的研究還沒完成嗎?」
侯爵回來後就命人去後院採收只長於晶燄花樹下的紫靈草,說能穩定夫人病情。可惜不論單服或入菜的功效都有限,又無人曉得正確配方,所以採集樣本快馬加鞭送往科斯的卡莫麥爾樓進行分析。
「這味藥太稀有,沒人見過,得多花點時間。」
「我們有整片草皮,再割些送過去,麻煩他們多加點人集思廣益。」
夫人卻拉拉侯爵的衣袖,說:「不必這麼勞師動眾,我沒事的,倒是有點餓呢。」
「伊西該不會起床都還沒吃東西吧?」
梅莉都忘了這事。「餐點都準備妥溫著呢,我立刻去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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