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淵的侍衛隊長史布泠領著伊西和羅德穿過瀑布,將所有部下留在外面,防止閒雜人等跟進。
三個人穿過瀑布,卻一個也沒有淋濕,他們甚至沒有受流⽔沖擊,只感覺到光線變化,已經進入山洞。開口寬闊的山洞往內延伸出隧道,不遠處有兩人⼀前一後扛著頂轎⼦。轎上坐著的男人皮膚慘白,披著一頭半透明的⽩髮,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史布泠,發現他⾝後跟了兩個⼈,有氣無力的責罵:「我說了,⾮龑安⼈,不得進城。」
不等史布泠解釋,羅德⾃⼰⾛上前,說:「清泉領主是越老越膽小了。」
隧道裡,回音短暫填補了靜默。清泉抬起撐在手上的腦袋,用無彩而凌厲的眼珠凝視說話的人,突然變得激動:「羅德?是你嗎?」
「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王都城毀,你也沒了⾳訊,我還以為⋯⋯」老人本就沙啞的嗓音又添幾分哽咽。兩人年輕時一起練劍、冒險的過往浮現,竟如昨日情景般清晰,歷歷在目。
「我早幾年隨朧雪公主去了神威帝都,災難發生時並不在龑安。」
「活著就好,沒事就好⋯⋯」清泉反覆唸著,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訪客不只一人。「後面這位想必就是國王的孫⼥吧!」
伊西⾃我介紹時,⽼領主不斷上下打量,最後也沒有表示什麼,只說:「都來吧,晚餐應該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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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流通圖書中的蛟淵,描繪往往僅止於有異樣的「鬼手」森林包圍,以及入口處如流動水晶般閃亮的瀑布,連瀑布是道魔法屏障都不知,自然也不會有關於城內的記述。
初來乍到的伊西原本猜想遂道會通往地下的秘密堡壘,沒想到裡面別有洞天。
他們不過轉了個彎就看見隧道盡頭透著自然的天光,而不是燃燒柴薪的火光。實際走到盡頭,那裡視野極佳,環繞四周的山壁和在這巨大岩洞底部鋪展開來的城鎮一覽無遺。熠熠星光從頭頂的岩洞口灑落,與底下人家的曖曖燈火相輝映。
走在沿著山壁等高線開鑿的路上,他們來到遠離出入口的岩洞另一側。那裡一間除了規模稍大,且居高臨下外,幾與其他住家無異的屋子就是領主的家。
「小地方沒什麼大料理,希望公主別見怪。」
「領主大人客氣了。」
清泉此言絕對是客套的自謙。綠色玻璃盤上的魚凍晶瑩剔透,沒有過多的調味,嚐起來卻鮮甜可口。這是即使在帝都也難得的美味,而且還只是前菜。
身為侍衛的羅德通常不會與伊西同桌用餐,但在這裡清泉才是主人,而他是主人的朋友。不過他們席間對話也不多,有一搭沒一搭的。直到僕人收走最後的水果空盤,清泉才進入正題。他顯然是想先禮後兵,有什麼話讓大家好好吃一頓再說。
「來信都收到了,但蛟淵窮鄉僻壤,沒什麼好貢獻帝國、孝敬皇帝。不過⋯⋯如果侯爵想強攻硬取,我們也不會讓他輕易得逞。」
伊西前天才得知這趟旅程,也不曉得信件內容,但其實不難猜。崔斯不擅長拐彎抹腳的外交語言,大概是把皇帝陛下給他的任務白話直說了。
「領主⼤⼈請放⼼,伊西此行只是來拜訪祖父的老友,僅此而已。」
「那麼蛟淵隨時歡迎妳。」
儘管稱伊西為公主,清泉卻從頭到尾都未使用敬語。這刻意只做半套的禮節表示他不完全認可她的身分,只是給予宗主王家血脈基本的尊重。
伊西假裝不察,客氣回應:「感謝領主親切招待。如果有什麼晚輩能回報您的,請務必告知。」
「我可沒有落魄到需要一個小女孩幫忙。」
這下是擺瞧不起了。
「清泉。」羅德以低沉嚴肅的口吻直呼領主名諱,警告他的不敬。
「我說錯了嗎?國雖亡,但只要我和我的血脈健在,蛟淵就會存續下去,毋需神威帝國插手!」
羅德沒有再應話。不論身為龑安遺民,還是清泉的朋友,這兩個身分都讓他說不出勸降的話。
伊西刻意多等片刻,讓在座稍微冷靜,才不帶慍怒的重申立場與身分:「今天來此作客的,是已故龑安國王的孫女,與帝國無關。」
老人滄桑的眼裡,頓時閃過千愁萬緒。
伊西進一步放軟語氣:「領主這段時間辛苦了。」
語氣溫和而態度堅定,一如他敬愛的國王。清泉以爲這世上再沒有那樣值得倚賴與敬重的人,但既視感瞬間瓦解他因多年哀傷與壓力築起的層層防備,老淚撲簌簌下。
羅德站到老友身邊,拍拍顫抖的肩膀,卻讓他崩潰吶喊:「我還能怎麼辦?」
「領主有何困擾?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入口瀑布失去光澤顯而易見,而繞著外圍走來,也不難察覺城鎮雖然人口不少,卻死氣沉沉的,肯定出了什麼事。
清泉猶豫再三後說:「請公主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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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蛟淵領主家外觀普通,卻有道後門直通挖在山壁內的隱密階梯。每爬一段高度,兩旁就會出現門扇,可見還有更多通道和房間。
台階陡直,一路引領他們到岩穴的制高點,一面可以遠眺岩穴口外的景色,另一面則有個山洞。
「領主怎麼親自上來了?」⼀位鬍鬚花白的消瘦⻑者驚訝的迎過來。
他身後有幾名同樣身穿灰布長袍的人,舉著火把圍繞著一座黯淡的小湖。
若非清泉介紹,羅德根本沒認出眼前之人是他也認識的⽅丹。他是史布泠的⽗親,也是蛟淵的⼤祭司,負責守護這座聖池——傳說⼥神舞尹曾在此沐浴,而這裡也是蛟淵所有水流的源頭。
帝國的圖書沒有記載,但伊西聽母親說過,千年前的龍王為防⽌他⼈玷污這處女神的浴池,朝湖面吐燄,因而產生水⽕同源的奇觀。
龍火不間斷的燃燒了好幾個世代,十數年前開始減弱時有人發現異狀,但直到完全熄滅那天,都沒有人肯相信這件事會實際發生。而後水晶瀑布和境內所有的水都失去原有光澤,蛟淵人無不惴惴難安。不久,他們開始觀察到逃難⼈潮,並收到王死國滅的噩耗。
「我們試了各種方法,但都無濟於事。」
聽完這段經過,伊西依然難以置信,眼前這灘死⽔竟是傳說中的遺跡聖地。而從談話中推敲,方丹、清泉和羅德應該是差不多年齡,但這位大祭司卻蒼老枯瘦,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想必是用盡方法想逆轉降臨在他們這一代的巨變,幾乎耗盡體內魔⼒所致。
然而,魔法的運作很複雜,不同方法可能殊途同歸,但也可能只差臨門一腳,仍不得其門而入。就像德拉哥的舞會廳,是可以用魔法復原的,但需要用醫療術,而非慣用於物件的修復術。但究竟該用什麼方法,除了學識與常識,有時候還得靠施術者的靈機感應。
進到這座山洞,感受著空氣中的能量流動,伊西一直有個想法。得知這裡是先祖的聖池,更讓她躍躍欲試。
一名祭司見陌生女子步步走近,正要阻攔,清泉卻比了個手勢,讓他退下。
來到湖岸邊,伊西蹲下身子,將一隻手浸入水中。
湖水冰涼,還有股彷彿要奪取一切能量的吸力,然而伊西不打算就此罷手,任其吞噬釋出的能量,並加倍的全神貫注,希望重現那遇水不滅的火。
當她感覺指縫間流動的水開始變得溫熱,並睜開眼,其他人早已目瞪口呆。
雖然只有星星點點的火苗,湖面確確實實重燃起熄滅已久的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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