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訪前,如果有⼈告訴他城堡裡就要添新家⼈,崔斯不會相信。畢竟就算結了婚,新⽣命的誕⽣也沒這麼快。然⽽,現在事實就是如此。
這幾天的餐桌上,崔斯右邊坐著妻⼦,左邊則是失散多年的妹妹。他怎麼也沒想到,多年來以為命喪滅村時的妹妹竟是被襲擊村落的「烏鴉」帶⾛,並且一直跟他們⽣活在⼀起。
「我只記得那天好像有地震,房⼦都倒了,我找不到爸媽,應該是邊走邊哭被撞倒,暈了過去。醒來後有個老人說,他路過救了我,還說我有潛力,要教我怎麼預⾒未來、幫『新家人』躲避危險。」剿滅山賊「烏鴉」那晚,伊西突然把審訊後由士兵看守、自稱是妹妹的女巫帶進帳棚。當時崔斯心緒混亂,但伊西希望他們好好聊聊,他才勉為其難的聽她解釋。聽完的當下,崔斯的心煩轉為氣憤:「他們算哪門子家人,根本是綁架,我才是妳真正的家人!」
這個反映令小罌吃驚——在她所預⾒的未來,崔斯是在回城的路上才肯和她說話,並慢慢接受這個事實。儘管結果相同,但預知內容再度失準還是令她困惑。
除此之外,適應新生活倒是不困難。來自貧窮農村,她的阿哥現在不僅率領一個騎士團,還晉身貴族。居住的城堡據說還有許多地方待修繕,但已經是小罌這輩子待過最堅實的棲身地。不僅如此,生活起居都有僕人照顧,除了被崔斯帶著認識環境和不同的人,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吃飽穿暖。
而且現在才深秋,城堡看起來已經做好過冬準備。第一次到訓練場就聽騎士們說宿舍關不緊的⾨窗、破舊的床具都修理翻新了。
「夫⼈真是細心,臨出門還不忘留下備冬的指示,而且連我們這都照顧到了。」
「喂,說得好像我都虐待你們一樣。」
「我可沒這麼說喔,只是團長,我那床腳確實壞很久了,每晚都搖搖晃晃、吱吱嘎嘎的。昨晚睡得可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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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哥的一切看起來順風順水,但也不是沒有煩⼈的事。
其實就在回城當晚,大總管便急急忙忙拿著帝國詔書來找崔斯。內容先說北⽅連年戰亂,夏季⼜有旱災,總之就是要德拉哥「共體時艱」,加納貢稅。
這些話術也許能騙騙烏爾,但戰亂崔斯已經率軍平定,他也才剛從帝都回來沒幾個月。詔書雖由亞伯‧安德烈皇帝陛下親自署名,但既然跟錢有關,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財政⼤⾂亞雋在背後出主意,想趁機報復寶貝女兒露比在生日舞會上丟失的面子。
不過這兩人遠在帝都,大概小看了龑安古王國的基礎,以及舊國民的向心力。德拉哥的重建復甦速度超乎想像,不必增稅擾⺠也足以⽀應。
「⼤⼈,還有⼀事稟報。您不在這幾天,侍女蘇桑自作主張,賣掉您⼀幢市區的房產。」
「有說為什麼嗎?」
在旁的伊西啜飲⼀⼝茶,放下杯⼦說:「是我叫蘇桑處理掉私⼈招待所的。」
回想起微服私訪那天,待遇優渥的「⾼階侍⼥」玫瑰在裡面像⼥主⼈般頤指氣使,叫下⼈伺候的模樣,伊西還是不由得怒⽕中燒。她猜想崔斯會為了⾃⼰的藏嬌金屋被變賣而大發雷霆,所以不能讓無辜的蘇桑無辜受罪。
然而崔斯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看來是夫人的吩咐,那就沒什麼問題。烏爾沒事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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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次出訪回來後,氣溫直落,越來越晚起的太陽也讓人懶洋洋的。不過騎士團依舊在寒風中晨訓,而且今天解散後他們沒有躲回溫暖無風的室內,而是紛紛到倉庫拿了斧頭、鏟子、鐵鍬等工具往後院走。團長看著這些人的反常舉動,不禁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正愁缺人手,他們聽說夫人想要整理後院,就自告奮勇去幫忙了。」只有第納丹有空回答他。
「咦?那我也去看看。一起走?」
「做那種沒好處的事,不是我的風格。」
「也是,那晚點或明天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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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後院位於城堡西側,由於不是居住空間,一直還沒有整理,其實更像座蠻荒小林,闊葉、針葉樹木高矮錯落, 上有攀藤、蕨類附⽣,低處有矮樹、荊棘匍匐。崔斯看了只想⼀把⽕全燒掉,伊西喜歡什麼重新栽種更乾脆,但老園丁卻煞有介事的拿著張像地圖的東西,對著志工們說明:「請各位在這區塊看到紫⾊⼩草就務必停⼿,交給我和⽯頭處理。」
騎士團在外⾏軍也時常需要拓荒開路,加上他們各個身強體健,很快就清出大片空地。
⼤家俐落的工作,⾺卡翁忽然大喊:「這裡竟然有『仙⼥⼿套』!」
「仙⼥?」
「⼿套?」
⾺卡翁蹲下指著地面上⼀株株莖部直⽴,葉⼦⻑滿短絨⽑的草解釋:「就是這個,可以煉製⼼臟病的藥,春天會開出⼀串串漂亮的花。但應該是生長在涼爽的北方或山上,沒想到會在這麼溫暖的德拉哥看到。」
⼤⽊⾛近看,不怎麼意外的說:「這⽚後院非常特別,幾乎什麼植物都能在此找到一線生機。既然有用就留著吧。」
「欸欸,紫⾊的草,竟然真的有這種東西!」
聽到喊聲,園丁父子都往後院另⼀頭奔去。不僅如此,連一直默默看著的伊西也跟了過去。雖未明說,他們似乎想在這⽚荒煙蔓草裡找到什麼。
有別於方才的見怪不怪,⼤⽊看後忽然⽼淚縱橫。「夫⼈,太好了,是紫靈草,這表示『⾦枝⽟葉』還活著。」
「紫靈草?⾦枝⽟葉?」
伊西臉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情緒,但雙眼緊盯著出現紫草的地方,完全沒聽見崔斯的問話。
小園丁似乎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植物,新奇的又摸又看,於是被父親從後腦勺賞了一巴掌。「在玩嗎?快幹活!」
志工都被請到其他區塊繼續清理後,這對父子放下工具,小心翼翼的徒手除去雜草和攀藤。速度很慢,但紫色草坪面積逐漸擴大,接著出現的景象讓崔斯結巴驚呼:「這、這是什、什麼?」
掛著藤蔓、披著青苔,但依然可見眼前的樹從根部往上到主幹、分枝,整棵都是黃金,在陽光下閃亮耀眼,而樹梢形似樹葉的東西,也是綠色,但風吹過互相撞擊卻發出石片的清脆響聲。
「報告侯爵⼤⼈,這就是龑安的國樹——⾦枝⽟葉。」
真是名符其實啊!
「崔斯不認得嗎?」
伊西的提問讓崔斯靠近觀察,但還是毫無頭緒,只能搖頭。這麼奇特的植物,但凡見過一次肯定畢生難忘吧。
「它平常是這樣,但每隔一段時間會開出⽕燄般半透明橘紅⾊的⽔晶花,因此又稱『晶燄花』。」
「原來晶燄花是一種真的植物?」崔斯不自覺的伸手摸了胸前的花飾。他一直以為這是人工訂製的裝飾品。
「是呀,」⼤⽊緊接著補充道,「不過這樹很少開花,我從小跟著爺爺、爸爸照顧城堡裡的花草,這輩子也只看過⼀次。」
「這麼說我身上這枚花飾不是⼯藝品,⽽是從這種樹上摘下來的?」
「侯爵⼤⼈,⾦枝⽟葉即使在龑安境內也是絕無僅有,您配戴的首飾如果真是晶燄花,很可能就是從這棵樹上摘下來的喔!」
原本只覺得這棵金樹貴氣懾人,聽完的瞬間親切感油然而生,讓崔斯好奇的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開花。」
「侯爵⼤⼈,這就難說了。相傳⾦枝⽟葉只在龑安『正統繼承⼈』誕⽣時落葉開花。⼆⼗年前小王子出生後開過一次,不過花期一次維持了整整五個寒暑。那時我們幫老國王收集了許多落下的⾦枝、⽟葉和晶花,也不知道有沒有保存下來。」
崔斯和伊西對看⼀眼,瞬間都明白了秘密地下室裡⼀筐筐藤籃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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