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烤雞散發著肉汁混合檸檬與迷迭香的誘人氣味,還有一股微甜的草香,讓屋裡彷彿春天,充滿剛割過草的清香味道。壁爐卻是柴火加滿,奮力抵抗著窗外呼呼北風帶來的低溫。
餐刀劃破烤得酥脆的雞皮,熱騰騰的蒸氣噴發,帶著紫色的微小星點,同時流下鮮美雞汁。
科斯的紫靈草研究遇到瓶頸,但也不是毫無斬獲:和食物一起烹飪比單純熬煮成湯藥效果更佳,而且常人吃也對身體無害。崔斯回憶起在神域裡,神秘的舍仙也曾以紫靈草做成營養的藥膳粥,於是命廚師如法炮製,用作他們每日餐點的佐料。崔斯其實更希望聯繫上藥釜夫人,但伊西不願意為了自己再叨擾老人家。
「救我只是一條命,現在的妳不只是一個人,還是眾多龑安老國民的希望啊!」伊西已有一陣子未露面,每當崔斯走上大街,總會有人前來關心她的狀況。他總若無其事的回答:「沒事,只是在家休養」,並祈禱表情不至於洩漏什麼。
「我就只是我,不是他們敬愛的老國王,也和崔斯不一樣。」
崔斯邊將切下來的多汁雞腿去骨後放入伊西的餐盤,邊回應:「當然不一樣,妳比我重要多了。既繼承老國王和女神的血脈,以後還會誕下我的血脈。」
「所以就只是個容器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崔斯頓時手忙腳亂,手中餐刀在他連忙擺手間差點飛出去。
坐在伊西對面,崔斯的右手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小罌終於忍不住開口:「阿哥,你看看你是怎麼說話的,阿嫂身體康復不了肯定都是被你氣的。」
統領上百騎士和成千士兵的金龍騎士團長,走到哪都威風八面,在皇帝面前也自信滿滿,此刻卻啞口無言。以往全身總像小火爐般溫暖的妻子,現在卻時常手腳冰冷、膚色蒼白,他也感到無助,並責怪自己沒能力照顧好她。
「小罌別怪妳哥,這怎麼會是崔斯的錯呢?」
說完,換小罌一臉陰鬱,說著說著還哽咽起來:「也對,是我太自私、太貪心。能和阿哥重逢相認就該偷笑了,還讓人做改變命運這種違逆天道之事,也不知道會不會引發什麼後果⋯⋯」小罌和伊西生活經驗迥異,兩人能聊的話題不多,交情也不深,但伊西健健康康出門,也確實如猜想再次改變崔斯死亡的命運,卻是病懨懨的回來,讓她罪惡感十足。
「小罌這麼說就更不對了。如果人生重來,我還會做同樣的決定。⋯⋯不說這些了,我真的不要緊,大家別只顧著擔心我,還有更多重要的事啊。」
「哪有什麼比你更重要的事!」
「崔斯,你是德拉哥的守護者,怎可忘記你的職責!人民有沒有吃飽穿暖?這時節最容易有野獸和盜匪為害,防禦工程是否完善?對了,不知道防禦魔法陣的事進行得如何?」
根據路卡自己的說法是已經完工,但崔斯毫無頭緒,登上城牆也看不出個究竟。城外的原野還是原野,遠處的樹林和山稜線因為冬季葉落而變得黯淡多刺,但整體並無二致。
不見崔斯回答,伊西再次追問:「都這麼久了,路卡都沒有回報進度嗎?」
「有是有⋯⋯」崔斯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親自來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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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路卡來到書房見侯爵夫婦。
伊西也有一段時間沒有進來這裡。知道崔斯就在牆內通道的另一端,已經足夠讓她安心,沒有必要過來打擾。
路卡披著滾毛邊的斗篷,風度翩翩而來,但簡單問候過後欲言又止,吞吐許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非常抱歉,我可以先夫人問一個問題嗎?」
「你無需道歉,我也知道你想要問什麼。我就是衣薩,衣薩就是伊西。我們曾一起在尼古老師門下學習,化名隱藏身分也是不得已。」
想想兩人認識時她不過是個孩子,肯定不是伊西自己決定這麼做的。高門大戶那些表面看似奇怪的決定,都是考量諸多複雜因素的結果,路卡自認無法理解,也一點都不感興趣,只想確認心中的猜想是否屬實。「夫人不必解釋。」
崔斯難得同意路卡的話,他才沒興趣聽兩人敘舊。實際上,即使是既成事實,他依舊嫉妒路卡與伊西認識得比他更早,還有一段童年共處的回憶。
「切入正題吧。夫人想問你護城魔法陣的細節。」
路卡也廢話不多說,直接進入重點:「過程遇到不少挫折,但我和馬卡翁分別測試過,現在的德拉哥城牆已具備抵禦基礎魔法攻堅的能力。」
「挫折?」建設防禦魔法陣並不是新鮮事,伊西沒料想到會有困難。
「這座城歷史悠久,四處殘存有古代的魔法痕跡,在某些地方會和我新設的魔法陣起衝突。」
「那你還敢宣稱完成?」崔斯不滿的質疑。
魔法師沒有被激怒,耐心的往下說明:「我追循蛛絲馬跡,最終發現那些古老魔法多以城堡後院的晶燄花樹為中心。大樹屹立不搖,所以術式因年代久遠而衰弱,卻仍維繫著。於是我依循舊制,同樣以花樹為核心,讓新魔法陣與它們共存並立。」
「中心是晶燄花樹啊⋯⋯也許我該親自去試試。」
伊西的喃喃低語還是被崔斯聽見,果斷否決:「不行!」
崔斯太激動,連路卡都被其反應嚇一跳。伊西也未多說什麼,只用如同黑曜石般晶亮深邃的圓圓大眼回望著。
不願在外人面前示弱,但崔斯乖乖安靜下來。
「就當帶我出門散步好嗎?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去走走了。」
崔斯知道「試試」的意思是什麼,提出疑慮:「可是藥釜夫人說過,妳近期不適合使用魔法。」
「就是去看看而已,我保證頂多彈一下手指,不會做太費力的事。」
「真的?」
伊西點點頭。
「那好,但是妳要穿上去年我送的雪怪皮毛大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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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三人分別騎馬、乘車來到遠離鬧區的一處城牆外。
當伊西裹著毛茸茸的雪白大衣伸手輕撫城牆,崔斯忽然憂慮的看路卡一眼。他前些日子說要來驗收,結果只在城牆上以視察之名閒晃一圈,這位魔法師不知道作何感想。既然是禦敵用,的確應該像這樣從外部查驗才是正確的呀!
伊西摸著牆走了一小段,兩位男士就在身後亦步亦趨,深怕她摔著或昏倒似的。忽然開始她往外退開,遠離牆面後對路卡說:「請為我們築起防護。」
「要應對什麼的?」
「當然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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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場面讓崔斯覺得上當受騙,後悔答應伊西的要求。
她遵照約定,的確只彈了一個清脆的響指。接著火星從她纖細的指尖一躍而起,直撲城牆,在迅速飛行途中持續膨脹,撞上魔法陣形成的隱形防護時已是一顆有如瞭望塔般巨大的火球。反彈出來的火花濺在路卡臨時包圍住三人的小型防護陣法上,發出燒焦的呲呲聲。
路卡驚嘆之餘也對自己的成品感到滿意。老實說,起初他並沒有信心效果可以這麼好,但當大火球燃燒殆盡,城牆毫髮無傷,連一點焦痕也沒有。
崔斯目睹這一切更是嘆為觀止,但還是忍不住生氣抱怨:「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吧,伊西!」
「我確實只彈一下手指呀!好啦,別生氣嘛,這樣出來活動活動,我覺得全身舒服多了。」
看著她的笑顏崔斯哪生得了氣。他伸手握住伊西嬌嫩的小手,確實暖暖的。
「滿意了嗎?」
「嗯,現在的德拉哥,我想就算巨龍來襲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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