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用過江府備好的晚膳,待至夜深,仍未覺疲憊的花似真獨自一人出了房門到院子裡透氣,不知怎的卻在這江府裡迷了路,她有些困擾地四下張望,正想找個人問問回房的路怎麼走,眼尾便瞥見花叢後方有一人影經過。
花似真立刻邁步追去,沒想到彎過花叢後人影沒見著,倒是恰好讓她找到了那江二公子的靈堂。
她隔著幾步遠在靈堂外站著,心裡卻總覺得這靈堂有哪裡不太對勁,思忖之際,方才那抹人影又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一角。
花似真轉身,本想跟那人打聲招呼,可她手才剛抬一半,動作便像突然意識到什麼似地停在了半空中。
那似乎……並不是個人。花似真瞇了瞇眼。
只因自小便有此看見鬼魂的能力,人與鬼的面貌於她而言皆是平常,偶或注意力不那麼集中時,她也是會有不慎看錯的時候。
比如眼前的那個「人」,他的外貌幾乎與尋常人無異,若非此刻江府之人多身著喪服,就他那一身裝束,也確實頗符合這江府公子應有的華貴。
因此,在見到那身衣服的第一眼時,花似真還以為對方該是大公子江顯,可幾經確認,她還是發現了對方並非活人的這個事實,而他既是鬼魂,那麼想來便該是不久前死去的二公子江緒才對。
不過無妨,不論是人是鬼,總該都要能給她指出一條正確的路回去。
這麼想著,花似真便走上前,開口喚了聲:「江公子?」
那鬼聞聲,先是一愣,半响才緩緩轉過頭,「……你叫我什麼?」
花似真雖對他這反應有些不解,但仍是道:「我叫你江公子,難道你不是江府二公子,江緒嗎?」
「我是江緒嗎?唔、是吧!我是江緒,我是江緒吧……」「江緒」喃喃,嘴裡不斷地重複類似的話。
見狀,花似真不禁皺起眉,她曾見過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死亡了的鬼,但卻是頭一次遇見不記得自己是誰的鬼,但一般而言,人在死後多會回到自己生前最熟悉的地方,可想而知,他應是江府中人無誤。
保險起見,花似真還是多問了句:「你可知自己已經死了?」
江緒聞聲抬頭,表情有些發怔,「我……死了嗎?」
「是,你已經死了,那兒還是你的靈堂呢!」花似真指著後方道。
江緒看了看靈堂,又看了看花似真,忽然疑惑道:「我是怎麼死的?」
花似真聳了聳肩,「似乎是意外身亡。」關於這點,江老爺和江夫人並未細說,因此她自然不清楚。
然而,聽見花似真這麼回答之後,江緒卻是突然凝眉呲牙,像變了個人似地罵道:「意外身亡?!本公子怎麼會意外身亡!肯定是被那個賤種害的!」
……蛤?莫非這才是此人的本性不成?花似真不禁心想,對於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實在有些茫然。
頓了頓,她又追問:「江公子可還記得自己生前去過的最後一個地方是哪裡?」
「去哪?我去了哪?是探春樓嗎?是探春樓吧?」江緒道,在說這句話時又恢復成最初那一問三不知的迷茫樣,這讓花似真看了更加困惑,心裡亦不自覺浮現出一個假設──此人莫不是神識有損?
花似真手摸下頷,喃喃道:「可一般情況下死去,即便是意外身亡,也不該導致神識受損才對啊……」
「江公子,你方才說──」花似真抬眸,剛想再追問其他,卻不料這一看去,竟見胡韻軒站在她面前,面色疑惑地問道:
「妳在同誰說話?」
「阿……」花似真張了張口,一陣啞然,沒想到自己竟因為太過專注思考而沒注意到有人來了。
胡韻軒見她有些呆住,便自己轉頭四顧了一圈,確定這裡半個人都沒有後,他又看向不遠處的靈堂,視線最終回到花似真身上,「妳能識清無形之物?」
花似真聽不出胡韻軒這句話是疑問還是肯定,但對於他會得出這番結論仍是難掩驚訝,反射性便答道:「你怎麼知道?」
對於花似真的回答,胡韻軒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微一笑,道:「縱使不是怨魂厲鬼,同為仙家弟子,我還是大概能感受到這裡有其他『東西』存在的,而妳方才又喚了江公子,若說江二公子真徘徊在自己的靈堂之前,聽來也不是件奇怪之事。」
「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花似真點頭,眼神中卻透露出一抹遲疑。
「怎麼了嗎?身為仙家弟子,具備此等能力並非不可言說,但我看妳好像不希望這件事被別人知道?」
「被你看出來了呀……」花似真凝眉一笑,「其實是因為我師兄交代過,讓我在外要低調一些。」
「如何算得上是低調呢?」胡韻軒問,可沒等花似真回答便又續道,「我聽阿成說,那日妳在墓中對抗九曲如凰時,曾隻身一人撞入邪火之中,可我當日卻不見妳遭邪氣所侵,從那時開始,我便覺得妳應當具備常人沒有的特質和能力。」
「……你不說,我都要忘了還有這一回事。」花似真道。
胡韻軒見她好似神情有些緊繃,下意識放緩語調,就連神情也跟著柔和許多,「妳也別太擔心了,雖然不知道妳師兄為何會那麼交代,但在我眼中,這就是妳的獨特之處,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而妳在我面前亦無須隱藏,只要做妳自己就行。」
聞言,花似真不禁眼珠一動,好半响,突然露齒笑道,「蝴蝶,你真好。」
這短短一句夾帶笑意,明豔更甚庭中之花、皎皎月光,看得胡韻軒也不自覺彎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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