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太久沒見著如此鮮豔的顏色,花似真微睜開眼,竟也難得覺得眼前這緋色紅得有些刺目了。
雖說換作任何人,大概都不會喜歡整顆頭被罩在這大紅布料裡的感覺,更別提她壓根都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是有人見她生前喜愛紅色,如今特地燒了這紅色蓋頭送給她?
……就算真是這樣好了,她現在連人都死了,既沒有新郎,那要這蓋頭有何用?還是說這其實是面桌巾,好巧不巧蓋到了她的墳上,這才使得眼前會是此刻這副景象?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世上當真還有人願意燒東西給她嗎?對於這點,花似真很是懷疑。
「真不曉得今天會不會順利。」
……嗯?
「放心吧!老爺這次可是特地請了高人,一定沒問題的。」
……咦?
此時,兩名婢女自房門外經過,談話內容花似真倒是一點都不在乎,只是這漸遠的、活人的聲音卻讓她的思緒猛地一頓,產生了一個她覺得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猜測。
難不成、她活過來了?
意識到此一可能,花似真怔了怔,終於想到要動手將這紅布掀開,然而她的手剛碰到布緣,腦中卻突然竄入了一道陌生的女聲,以命令般的口吻對她道:
「不准掀開!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她誰?
花似真皺起眉,心想還真是許久沒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對她說話了,換作是之前,她也絕不會理會一個陌生女人的命令,偏偏此刻她的手腳卻不聽使喚,簡直就像被人控制一般定在了原地。
半晌,她都還沒對現在的狀況理出半點頭緒,耳畔卻忽然傳來門扉被打開的吱嘎聲。
一名婢女自外頭走了進來,開口便道:「小姐,時辰到了。」
時辰?什麼時辰?什麼到了?
這人沒搞錯吧!她這一輩子可從沒被人用這種名門閨秀才會有的稱呼叫過啊?
花似真本想直接問個清楚,無奈兩瓣唇卻同手腳一般成了無用的裝飾,令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直到那名婢女過來攙扶,她的身體才總算有了動作──當然,那並不是憑藉著自身意識而移動的,不過這下她也算是確定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首先,雖然不清楚原因,但花似真確實是活過來了沒錯,然而奇怪的是,她的這具身體卻遭人施了牽身術,顧名思義,便是中術者的身體會被施術者隨心所欲地牽引,那是由操偶術延伸而出的術法,中了此術之人的身體自然也會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完全無法決定自己的行動。
雖然乍聽之下似乎很容易成為他人為惡的利器,但據她所知,此術乃一仙門的獨門術法,不僅只有少數內門弟子有機會接觸,習得者還會被嚴格規訓不得將它用在不正當的地方上,而他們所謂的正當用途,著實是溫和到連她都覺得此等秘術為他們所用簡直是浪費的程度……
總之,既是那門派之人施的法,那理應不該帶有任何惡意,可她卻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否則剛剛那個陌生女人的語氣也不會是如此了。
果然還是只能靜觀其變了嗎……
花似真思忖著。雖說一旁有婢女攙扶,但她這頭頂卻沉甸甸的極不舒服,方才趴在桌上還沒怎麼意識到,一站起身卻突然有種被人搬顆石頭壓在頭上的感覺,令她不禁聯想到新嫁娘出嫁時要配戴的那頂鳳冠……等等、鳳冠?
鳳冠、紅蓋頭、時辰到了……這不管怎麼聽都是在說她正準備出嫁的意思吧?!
要不是花似真此刻被人施了牽身術,否則她肯定會過度驚嚇到直接整個人定在原地。
……沒想到老天爺還真愛跟她開玩笑,想想這生前幾次逃婚都逃出了經驗,如今才剛活過來就又要她與人成親拜堂,而且還是處在一個真正「身不由己」的狀態,想逃都逃不了,這不是跟她開玩笑是什麼?
不行!得想想辦法解開這牽身術!
花似真暗罵。說是這麼說,但在她的經驗裡,除非施術者主動解開,否則就一定得等到術法時效過去才能解除。
更糟糕的是,這術法的時效長短乃是依施術者能力而異,而她過去不僅從沒成功靠自己解開過,最慘的甚至一等就是一整天無法自由行動,這施術背後的動機雖是單純,卻真真讓她這個天生靜不下來的人一整日都痛苦不堪。
想當然,既然過去都未曾解開過,她又怎麼可能在這短短步行到大廳的時間內想出解決方法呢?
「公子。」
就在花似真百般無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攙扶她的婢女突然停下了腳步,由於視線被蓋頭遮著,她也不清楚來的人是誰,只感覺那婢女的手突然鬆了開來,接著便是另一人抓起她的手腕,然後再輕柔地牽引著她搭上了自己的手臂,大有叫花似真抓著他的意味在。
婢女朝來人微微點了下頭,沒再多說什麼便逕行離開,而花似真心裡雖然納悶,卻還是只能抓著對方的衣袖,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
從蓋頭往底下看,這人的衣襬也是明豔的紅色,合理來看應當就是今日的新郎,但剛剛那婢女分明就是叫他「公子」而非「姑爺」,這點著實讓她有些疑惑。
且觀這人的腳步,不浮不沉,不緩不急,步履輕盈而穩重,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再聯想到自己身上被人施下的牽身術,花似真心底不禁閃過一絲莫名的不安,心想該不會今日這場合還真有那仙家門派的人在吧?
如果是這樣那可就太糟了,天下修仙者何其多,若是別的門派也就罷了,可眼前這一個,他們之間的恩怨卻是算也算不清。
莫非老天爺跟她開的玩笑還真不只一個?
想到此,花似真忍不住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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